外部效应及其纠正

三、外部效应及其纠正

外部效应也称外部性、外溢性、外部经济性或外部不经济性。外部效应是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某种产品的生产和消费会使这种产品的生产者和消费者之外的第三者无端受益或受损。

外部效应与公共产品的生产提供和消费有着密切的联系。上文所述的准公共产品现象事实上是收益外部化的表现，也称正的外部效应(Positive Externalities)。在另外的很多场合某种产品的生产或消费会使生产者或消费者以外的社会成员遭受损失，而他们却无法为此得到补偿，这就是成本的外部化，或称负的外部效应(Negative Externalities)。负的外部效应也往往与公共产品有关。比如污染之所以常常成为负外部效应的典范，是因为清洁的空气和水都是政府应向社会公众提供的公共产品。又如，在公路、桥梁这类产品消费中产生的拥挤成本实际上也是一种外部成本。

外部效应(Externalities)是市场失灵的主要表现之一，也是政府运用财政支出等手段对经济运行进行干预的一个重要领域。按照布坎南与斯塔布尔宾(W.C.Stubblebine)的定义，只要某一个人的效用函数(或某一厂商的生产函数)所包含的变量在另一个人(或厂商)的控制之下，则有外部效应存在。设U^A表示个人A的效用，那么如果:

U^A=U^A(X₁，X₂，…，X_n，Y₁)

则一项外部效应存在。其中X₁，X₂，…，X_n表示由个人A所控制的活动，Y₁为由个人B控制的活动，此处活动的定义包括“任何可以计量的人类行为，如吃面包、喝牛奶、向空气中喷烟、在公路上洒水、进行救济活动等”。可见，只要私人利益与社会利益发生了不一致，就存在着某种外部效应。因此，广义的外部效应的范围非常广泛，甚至可以包括一切的市场失灵。

(一)外部效应的分类

对外部效应的分类加以介绍可以帮助人们对外部效应现象有个更全面的了解。一方面，外部效应可能是生产行为或消费行为引起的，另一方面，外部效应有正的外部效应(即外部收益)和负的外部效应(即外部成本)之分。这样，就可以将外部效应现象作如下分类:

1.生产的外部正效应(生产的外部收益)。养蜂场的蜜蜂帮助隔壁果园的果树传播花粉从而提高果树产量，另一方面，养蜂场也会因果园的存在得到增加蜂蜜产量的好处，这里养蜂场和果园双方都给对方带来了外部收益而不能得到对方支付的报酬。

2.消费的外部正效应(消费的外部收益)。人们注射预防传染病的疫苗，使他人也因此减少了传染上这种疾病的可能，沿街居民在阳台上放几盆花让过路人赏心悦目，这些都是消费的外部收益。

3.生产的外部负效应(生产的外部成本)。工厂向空气中或河流中排放废气或废水，会严重污染环境却不必对此进行补偿，这是最经常被引用的典型的外部成本的例子。

4.消费的外部负效应(消费的外部成本)。吸烟者给同一场合的不吸烟者身体健康造成损害;高层住宅里的人们将垃圾倒在一楼邻居的庭院里，这都是消费的外部成本。甚至交通堵塞也是一种外部成本，如果某人高峰时间驾车外出，就会使道路变得更加拥挤，其他车辆也不得不进一步放慢速度。

5.公共资源问题。还有一种很重要的外部效应现象，被称为“公共资源问题”(Common Resourse Problem)。公共资源的特征主要有两个:一是这种资源是稀缺的，二是这种资源的使用不受限制。比如一个池塘，有很多渔民喜欢在其中捕鱼，显然，一个单个的渔民捕鱼的难度取决于渔民的总人数，这样，每一个渔民的加入都给其他渔民带来了外部成本。还有一个重要的例子是油田。一般在大油田附近广泛的区域内都很容易找到石油，而为了能够采油，人们只需到那里去购买一块足够钻一眼油井的土地，再买齐相关的采油设备。当然，从一眼井中钻取的石油越多，别人能够开采的量就越少。更重要的是，由于多一眼井，地下的压力减轻了，能够继续从地下冒出的石油的总量也会减少，所以这里多打一口油井给单个企业带来的收益和给全社会带来的收益再次出现了明显的差别。

(二)外部效应的经济影响——效率损失

最早研究外部效应的是20世纪初英国经济学家庇古，庇古指出，如果存在外部经济的话，完全竞争一般均衡将不是帕累托最优，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外部正效应。某种产品收益的外部化将导致这种产品私人收益小于社会收益，私人企业的供给不足，从而带来福利损失，这种情况可由图3-8表示，我们已作了说明。

2.外部负效应。当存在成本外部化现象时，情况则恰恰相反，生产商忽视产品的外部成本将会造成产品的实际供给量大于帕累托最优的供给量，这也会导致社会福利的损失。如图3-10，DD线为某产品的需求曲线，它与消费者的边际效用曲线相一致，ss线为生产者的供给曲线，它由生产者边际生产成本决定，市场均衡价格和产量分别为P₁、Q₁。如果该产品在生产的同时会向附近的河流中排放一些污染物，从而给居民造成一定的危害，那么就存在着外部成本，如图中MEC线所示，这条曲线向上倾斜是因为随着污染水平的增高，继续增加1个单位的污染带给居民的危害是上升的。从整个社会来说，边际成本应为厂商的内部成本加上外部成本，SS线代表真实的供给曲线，SS与ss线之间的垂直距离为边际外部成本。为了实现帕累托最优，实际价格和产量应为由SS线和DD线的交点E₀决定的Q₀、P₀，在价格P₀中，P₁应用于补偿厂商的内部成本，(P ₀-P₁)应用于补偿附近居民的损失。可见，外部成本造成了该产品供给过度，三角形E₀AE₁的面积反映了社会边际收益不足以补偿社会边际成本而带来的效率损失。

图3-10　外部成本及其效率损失

图3-11　公共资源及其效率损失

3.公共资源问题。在公共湖泊中，渔船的增加一般会使这个湖泊捕鱼的总产量增加，但不可能是成比例地增加。如图3-11，每艘渔船平均的捕鱼量会随着渔船数的增加而减少，这就意味着增加一艘渔船的边际社会收益会低于每艘船的平均收益。图3-11中，设添置一艘渔船的成本为MC，每艘渔船的平均捕鱼量为AR，这相当于添置一艘渔船给渔民个人带来的边际收益，而渔船的边际社会收益为SR，SR线在AR线以下。渔民们将权衡添置一艘渔船的成本和自己由此获得的收益，从而湖泊中的渔船数由MC线与AR线的交点决定，为f。然而，从社会角度考虑，最优的渔船数应由MC线与SR线交点决定，为f^*。显然，f＞f^*，这表明了在私人市场机制下对公共资源的过度利用和效率损失。

(三)私人部门纠正外部效应的机制及其缺陷

有的经济学家认为私人经济部门有其自身克服外部效应的机制，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一体化(Unitization)。私人市场机制可通过扩大企业规模，组织一个足够大的经济实体来将外部成本或收益内部化，从而纠正外部效应带来的效率损失。比如在前面讨论的果园的例子中，如果果园的主人同时经营养蜂生意，外部收益就内部化了。不过，只有在果园的规模足够大，使所有的蜜蜂只能在这一个果园采蜜的情况下，这种机制才会奏效。

2.产权与科斯定理。完整、系统地论述产权问题的最著名的学者是美国当代经济学家、199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纳德·H·科斯(Ronald H.Coase)。科斯于20世纪60年代初对传统的庇古法则作了修正，他认为，外部经济从根本上说是产权界定不够明确或界定不当引起的，所以只需界定并保护产权，而随后产生的市场交易就能达到帕累托最优。

所谓产权，通常指某种资源或产品的所有权、使用权以及自由转让权等。比如，人们拥有自身劳动的产权，这是受法律界定并保护的，因此，要使用别人的劳动，就必须支付相应的报酬，征得别人的同意。然而，许多自然资源，如河流的产权属于谁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以至企业可以将它当成一个方便的垃圾箱。如果这是一条某富翁庄园里的河流，情况就不同了，企业必须经庄园的主人同意才可以向产权所属的河流排污，而为了征得同意，企业将向庄园主支付足够的补偿(等于污染给庄园主带来的效用损失)，此时，这一项成本就进入了企业决策者的头脑中，不再是外部成本了，而资源配置则能达到最优。

科斯还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点，即只要产权已明确界定并受到法律的有效保护，那么交易的任何一方拥有产权都能带来同样的资源最优配置的结果，这可通过双方之间的谈判自然地实现，产权赋予不同的人只会带来收入分配结果的不同，这就是科斯定理。科斯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来说明他的结论:一个农民在一块公共土地上种庄稼，邻居的牛经常闯进这块土地踩坏庄稼，这时庄稼的损失就是一种外部成本，因为农民无法让牛的主人向他赔偿。现在，假定农民拥有这块土地的产权，那么，邻居的牛踩坏庄稼他就能索取赔偿了，从而庄稼的损失成了邻居的内部成本，邻居就会权衡管好牛的成本和须付给农民的赔偿费(即损坏庄稼的经济损失)，管好自己的牛，这样损坏庄稼的程度就会下降到最优水平(当然不一定为零)。反过来，如果邻居拥有这片土地的产权，那么农民将愿意“贿赂”(Bribe)他的邻居，也就是支付给后者一定的补偿让他不要放出牛来损坏自己的庄稼，因为牛少损坏一点庄稼，农民就能多得到一点利润，这种“贿赂”的金额最终也会等于牛损坏庄稼带来的经济损失，最后的“均衡”损坏庄稼水平将与农民拥有土地产权时的情形一模一样。在两种情况下，有区别的只是承担成本或享受收益的人有所不同。

科斯非常看重市场本身的纠正外部效应的能力，他甚至认为，即使不把公共资源的产权赋予单个的一个人，市场也可以自动地纠正外部效应，在一个公共湖泊中捕鱼的渔民可以经常协商一个捕鱼的限量，油田的各个采油公司也可以经常地集中起来统一他们的产量。

按照科斯的说法，如果一个房间里既有吸烟的人又有不吸烟的人，不吸烟者的损失超过了吸烟者的获益，那么不吸烟的人会联合起来付给吸烟的人一定的补偿，要求他们不要吸烟了;相反，在列车的不吸烟车厢中，如果禁止吸烟给吸烟者造成的损失超过了不吸烟者因此获得的收益，那么吸烟的人会付给不吸烟的人一定的补偿，要求后者允许他们吸烟。当然，在不同的制度背景下各方的利益或损失情况截然不同，如果某一场合有禁止吸烟的制度，那么吸烟的人将会承担更多的损失;而如果没有这种制度，不吸烟的人就必须承担更多的损失。

3.社会制裁(Social Sanction)。社会制裁事实上反映的是道德的作用，中国的儒家有句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西方也有类似的道德规范。比如，吸烟是消费成本外部化的典型表现，但吸烟给不吸烟者的健康带来损害，这是有违社会公德的，在某个场合，当吸烟者的人数较不吸烟者为少时，社会道德规范将自动起作用，吸烟者可能会觉得这时吸烟很不合适，从而自觉地停止这种会带来负的外部效应的行为。

在私人市场机制下虽然存在着通过上述途径纠正外部效应的可能性，然而，实际上这些机制并不能有效地发挥作用。一体化的机制要求企业的规模尽可能地大，这一方面很难做到，另一方面企业规模过大又将导致垄断等新的市场失灵。社会制裁这种机制则过于软弱。在严厉得多的法律都不能消除犯罪的社会里，可以想象是不可能依赖道德规范来真正解决外部负效应问题的，在“禁止吸烟”标牌下公然吸烟者不乏其人，向公共河流中倾倒废水垃圾的现象也远远没有杜绝。至于科斯定理，它也受到交易成本等因素的限制，不是在所有的场合都能奏效。

所谓“交易成本”(Transaction Costs)是指为了完成交易而付出的时间、精力等的总称。比如，在上文所述的一体化方程中，让有关的个人或企业自愿联合起来将外部效应内部化，其成本是相当巨大的。人们都宁愿坐享好处而不愿出面从事这项工作。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政府正是私人部门所能指望的纠正这些外部效应的最好的机制。

(四)政府对外部效应的纠正

政府可以通过提供公共产品的方式来有效地克服和纠正外部效应。如政府出资开展环境保护、提供医疗救助等。政府在提供公共产品时还时常伴以其他手段。较常用的措施有:罚款、补贴、公共管制、法律制裁等。

1.罚款或征税。在存在外部成本的情况下，如果政府向有关企业或个人课以相当于他所造成的边际外部成本的罚款或税收，外部成本就成了有关当事人的内部成本，他们在进行决策时就会考虑到这些成本，从而可以避免效率损失。

图3-12　对外部成本效率损失的纠正——征税

如图3-12，如果对排放污染物的厂商就其每单位产品征税T，T等于最佳产量Q₀下的外部成本，则厂商的供给曲线上升到SS+T，市场均衡达到帕累托最优的E₀点。以后我们将证明，税收向买方还是卖方征收并不影响均衡结果，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也可以向购买该产品的消费者征收同样金额的税，使需求曲线下移至DD'，收到同样的纠正外部成本的效果。这种通过税收来纠正外部成本的方法是庇古首先提出的，因此也被称为庇古税(此处参见图3-10)。

图3-13　对外部收益效率损失的纠正——补贴

2.补贴。当存在外部收益时，为了扩大实际消费量，一方面政府可以直接提供准公共产品。另一方面政府也可以给私人企业提供补贴，降低私人企业的边际生产成本，从而使企业在一定的价格下扩大供给量，达到纠正市场失灵的目的。如图3-13，政府可以对厂商每生产一个单位的该产品补贴T，T为最优产量下的社会边际收益，这样，厂商的供给曲线将下移至SS－T，于是，市场均衡产量达到帕累托最优的Q₀点。当然，向购买该产品的消费者进行等额的补贴也可收到同样的效果(此处参见图3-8)。

当存在外部成本时，比如企业排污给附近的河流造成污染，政府也可以向企业提供补贴，鼓励其扩大投入，采取减除污染的措施，改进生产工艺，从而减少向河流排污的量。

3.公共管制。为限制企业排污这类带来外部成本的行为，政府也可以采用公共管制的办法，比如规定一个法定的排污标准，或对生产程序作出规定，比如规定所使用的原料必须符合某种质量要求等。公共管制可直接地限制企业过量排污，达到与罚款或补贴类似的效果。

4.法律制裁。法律措施是政府纠正外部效应的重要途径。确如科斯所言，产权不明是外部效应的根源，因此政府明确地界定并有效地保护产权可以极大地减少这类现象的产生。

当然，以上可供选择的政策方案具有不同的政策效果，会对效率和公平这两大社会目标带来不同的影响;而且受到信息等条件的限制，在不同情况下有效执行的难易程度也不同。政府在实际决策时，还必须针对具体情况进行具体分析。

思考题

1.公共产品有哪些基本特征?为什么公共产品应由政府提供?

2.公共产品有效供给实现的基本条件是什么?

3.混合产品和准公共产品有哪些主要类型?它们的有效供给各有什么特点?

4.政府如何克服外部负效应?

5.什么是科斯定理?依据科斯定理，外部效应应该如何纠正，科斯定理的缺陷是什么?

【注释】

[1]狭义的准公共产品是指具有利益外溢性特征的产品，将于本节第三部分论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