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早期的经济发展

法国早期的经济发展与英国一样，是以产业革命为主要动力促成的。只是法国的产业革命滞后于英国，是对英国产业革命的模仿过程。与英国产业革命初期时经济突飞猛进式的增长不同，法国的工业化过程是渐进的，中间不时被一些突发事件打扰，而且法国产业革命的起始时间也不那么明显。可以肯定的是，法国的产业革命是在英国产业革命开始后受其影响而逐渐开始的，而法国的大革命打断了法国初露端倪的工业化进程，因此，一般将19世纪初期作为法国产业革命的起始时期。

第一节 经济发展初期的社会经济状况

法国大革命带来了一个与此前的旧制度(I'Ancien Régime)迥然不同的社会文化体制和政权体系，产业革命引领的初期经济增长正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展开的。

一、18世纪末期法国的人口与收入

法国的人口在欧洲是除俄罗斯之外的诸国中最多的，1800年有2 690万人，到1850年达到3 650万人。直到18世纪五六十年代，法国的工业设备仍然和中世纪没有两样，城乡工业在工业设备使用上也没有太大区别，工场规模和设备类型也没有区别，城乡的区别在于工人在数量上集中在城镇。

从18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的100多年时间里，法国的人口持续增长，尽管贫困和营养不良仍然普遍存在。法国在这段时期的人口总量情况是:1750～1751年为2 100万人;1800～1801年为2 730万人;1820～1821年为3 050万人;1830～1831年为3 260万人;1840～1841年为3 420万人;1850～1851年为3 580万人^[1]。尽管这段时期没有农业革命，但是农业发展的潜力得以逐步发挥。更主要的原因是，这段时期的人口是在1690～1720年瘟疫和饥馑流行时期人口剧减的基础上增长起来的。由于前一段时期的人口剧减，对资源的压力减轻了，当时的农业发展能够供养逐渐恢复性增加的人口。此外，由于气候的变化和瘟疫种类的改变，其破坏的严重性已大大降低。因此，19世纪的法国尽管营养不良仍然普遍存在，但不再像18世纪那样会置人于死地。此外，法国大革命改善了产品的分配，使其变得相对公平，农业生产在这段时期也在改善，农村地区的工业在扩张。但是，到19世纪中期，相对于当时的经济规模和生产率，农村地区的人口已经达到极限。在这段时期，农业进步还算比较显著，其中在世纪之交时大规模种植土豆提供了额外的食物来源，不过这些不足以改善全民生活水平。非但如此，由于人们要为生存而奔波，难以承担进行技术创新的风险，反而阻碍了技术进步和生产率的提高。

到1801年，法国人口超过了2 700万，而英国只有1 100万人。综合起来看，在整个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尽管法国经济总量不比英国差，但劳动生产率要落后于英国。很多估计的数据显示，在18世纪，法国的人均收入水平很可能是越来越低于英国。

二、法国大革命前后的经济状况

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前，法国的社会文化体制、经济体制及政治制度与现代体制截然不同，被称为旧制度。旧制度下的法国经济结构具有如下三个显著特点:(1)农业部门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以基本食物生产为主，仅能维持生存，一旦歉收，就会引发经济危机;(2)因为交通运输落后，缺乏足够的交通工具，致使各个市场难以联通，价格处在经常性的巨幅波动之中，整体经济难以保持均衡;(3)在工业制造业中以消费品生产为主，尤其是纺织品比重更大。

在产业革命之前，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法国以农业为主。在18世纪末期，法国的农业人口占据了全部人口的3/4，经济结构与生活方式与前辈没有两样。与其他欧洲国家不同的是，由于法国大革命的影响，法国的土地并不集中。欧洲其他国家的土地集中在大庄园主手中，由农奴和佃农耕种，或者是雇佣人手耕种，由于主要依靠人力劳动，资本使用很少，劳动力不自由，生产率往往不高，而在法国、德国西部、低地国家以及西班牙北部，土地由身份独立的小农经营。土地被分割成小块，每一户拥有的土地数量少，土地贫瘠，仅仅依靠土地难以养家糊口，因此法国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农业生产仅仅处在维持生存的水平上，是难以和开疆拓土的美国居民相比的。1700～1790年，法国农业生产年均增长了0.6%，人口年均增长略多于0.3%，这表明人均产量的增长约为0.3%^[2]。

在工业方面，整个18世纪法国工业总量在大部分时期里大于英国，但人口是英国的两倍以上，由此人均水平较英国低。英国尽管已经开始了产业革命，但竭力限制新发明和新技术向法国扩散。法国工业的机械化程度总体很低，1779年才建立了第一个瓦特蒸汽发动机，但到1810年，全法国总共才有200台这种发动机，主要的动力仍然来自水力。1847年，法国全部工业部门中所拥有的蒸汽机也不到5 000台^[3]，除了在面粉磨坊和丝绸纺织中使用水力驱动的机器外，其他行业机械化程度很低。工业所使用的技术和工艺多种多样，但大多很原始。英国棉纺织工业中早已使用的设备直到1815年才全部被引入法国，但这些并不代表法国工艺和技术的全部。尽管如此，法国的工业发展水平相对其他欧洲国家而言要好很多。法国的工业结构以强调质量、需要手工劳动的轻工业奢侈品为主，首饰、地毯、花边、瓷器和精美家具是法国大革命前的主要工业项目，生产规模小，工艺要求复杂。

整个欧洲地区的交通运输在18世纪末期都很糟糕，大大限制了产业革命的扩展。英国由于是岛国的缘故，通过海运可以将货物运至全国各地，其陆地上还有可以航运的河流，通过开凿运河，修建铁路，从而大大促成了大工业的形成。法国尽管也有可资航运的河流，在路易十四时期修建了运河，在拿破仑时期修建了数千千米的一级公路，1820年后修建了更多的运河，但是这些与铁路相比并不能有效地推动法国建立大规模集中生产的大工业。

法国的对外贸易也在积极展开。1827～1836年，法国的纺织品出口占据了全部出口的47%，其中丝绸又占了一半;进口的1/4是纺织纤维。法国出口总量中有2/3为制造品，另外1/3为食物和原材料。原材料的进口占据总进口量的2/3，制造品的进口仅为7.5%，剩下的是食物。

国内商业处于原始形态，批发商闻所未闻，即使零售商店在很多地区也不存在。人们的需要基本上在方圆10里之内就能满足，即使需要时也只是去周末集市，直接从参加集市的生产者手中购买，而不需要借助于中间商。一些半耐用品也是从很小规模的店子订购。

法国的金融和信贷在这个时期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正处在萌芽状态。这个时期出现了商人银行(merchant bank)，也就是提供信贷服务的商人。它们将短期信贷扩展到国际贸易中，买卖交易票据，为客户签署信用证，将贸易票据贴现，提供各种手段方便国际贸易的进行，但是这段时期的投资银行业务还没有形成。法国于1800年成立法兰西银行，但主要目的是为政府服务，为国家提供信贷，帮政府解决金融问题。由于这些原因，工业投资受到阻碍。此外，当时的资本市场极不健全。即使英国于1773年业已建立了伦敦证券交易所，其主要业务也只是限于交易政府公债，很少交易商业机构的股份。

三、产业革命初期的制度环境:1789～1814年的法国大革命与拿破仑执政

1.法国大革命及其影响

在英国产业革命全面展开时，法国于1789年爆发大革命，废除君主制度，建立君主立宪制度，在短短几年之内摧毁了旧制度，同时在建立新体制之前带来动荡与无序，大大削弱了法国经济，也阻碍了其产业革命进程。1792年爆发的战争招致英国的封锁，使得法国失去了广泛的殖民地贸易。另外，战争的需求刺激了铸铁、工程设计和纺织工业的发展，而对低地国家、莱茵地区和意大利北部的征服又给法国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法国大革命推翻了法国的封建制度，1789年召开的国民大会取消了农民对封建领主的税赋和劳役，废除了封建庄园的特权。国民大会同时还取消了国内各种关税，这些关税曾经严重制约了法国各地区之间货物的流通。国民大会也重新检视了税收体制，废除了只对非特权阶层征税的不公平税制。国民大会还着手处理了各省份之间各不相同的、混乱的度量衡体系，也改善了混乱的公共财政体系。法国在大革命期间还通过了专利法，对一系列机器进行了确认，鼓励技术教育。法国于1793年取消了奴隶贸易，于次年解放了其海外属地的奴隶、给予这些奴隶公民权利(但1802年拿破仑又恢复了奴隶制)而且不给予奴隶主补偿。由于遭到奴隶主的反对，法国海外殖民地的奴隶直到1848年才由第二共和国完全解放。

法国大革命的收获是有限的，不足以推动经济的迅速增长。法国大革命取消了封地税收，削减了其他税收，大大增加了农民的收入，但是这些收入刺激了人口的增加，又消化了由此带来的好处;另外，大革命也阻断了和殖民地之间的贸易，导致农村地区工业的衰落。

法国大革命对农业的影响是巨大和深远的，它废除了封建土地制度，让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但规模十分小，造就了法国独具特色的小农经济。小农经济不能进行耕作上的分工，大部分农户都自给自足，这不仅造成了农业生产率低下，也限制了工业品的市场，同时还阻碍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

2.拿破仑统治下中央集权体制的建立

拿破仑在1799年雾月政变上台后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尽管其中也有逆时代潮流的，如恢复奴隶制，但大部分属于改革措施，为法国的社会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拿破仑带来的最重要的变化是建立了中央集权的行政体制。他于1800年对地方政府体制进行了根本性更改，取消了地方自治政府，保留了此前已经取代了省一级行政架构的行政区(departments)，并建立高度集权化的管理体制。至此，全国所有的决策均由中央政府做出。

与集权化行政体制相配合的是法律体制的完善。旧制度时期的法律体系极度混乱而且令人费解，是罗马法、法兰西法与封建习俗、省级特权、教会权力和皇家敕令混杂在一起的体系，是很难有效管理好一个国家的，即使是大革命期间颁布的宪法也未能结束这一混乱局面。拿破仑于1804～1810年先后颁布了5个法典，统一了法国的法律体系，为法国提供了完善的法律架构，对后世和其他国家产生了深远影响。拿破仑的法典深信自由权利的神圣，保护人们参加贸易、从事工作、投资生产的自由;但是另一方面，法典有时又更强调纪律胜于自由，而这对雇主更为有利。法典保护了雇主的权威，工人阶级的行动受到警察的监视，罢工、集体议价和组织工会被禁止。出于对维护殖民统治的考虑，拿破仑恢复了海外殖民地中的奴隶制度。

法典的另外一个性质是注重保护私有产权，但同时认可在私有产权和社会利益发生冲突时可以在给予公平补偿的基础上征用私人财产。

拿破仑执政期间也进行了一系列金融改革，在法国建立了有序的金融体系，其中最大的成就是1800年建立了法兰西银行，从事与国家活动有关的金融业务。

3.大陆封锁政策与海外贸易的剧减

1806年，拿破仑推行了对英国的大陆封锁政策，禁止法国和与之结盟的或隶属于它的欧洲其他国家与英国开展贸易，禁止英国商船进入欧洲任何一个港口，其目的是打垮英国经济，以完成此前通过战争手段没有达到的目的。事实上，这一政策是法国在旧制度下和在大革命期间政策的延续，是英法矛盾展开的结果。大陆封锁政策对英国经济有不利的影响，但并不严重。英国令人吃惊地经受了考验，他们不断开辟新的市场。与此同时，大陆封锁政策对欧洲大陆带来深远的影响。由于消除了来自英国的竞争，法国和欧洲大陆的工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会。同时，由于原材料来源受到限制，法国和欧洲大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这也促成了替代品工业的发展。另外，由于大革命和大陆封锁政策，英国海军也封锁了法国和海外殖民地之间的海上交通运输，破坏了法国的海外贸易，直接导致了一些部门的衰落，棉花、燃料和食糖等工业原料进口被断绝，葡萄酒、食品等产品的出口受到阻止，进出口贸易急剧下降，法国的港口城市也日益萧条。当然，某些行业也还是有所增长，如机器制造等工业。

第二节 法国的产业革命与经济发展

一、工业化的进程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法国是继英国之后第二个进行产业革命的国家。法国的工业化起始时间并不十分明确，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开始呈现端倪，但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连年征战导致财政枯竭、国库空虚，大大制约了英国产业革命向法国的传播，而随后的法国大革命和紧随其后的拿破仑战争再度推迟了法国产业革命的进程，因此法国的产业革命比英国要晚很多。一般认为，法国产业革命大体上是从拿破仑时代结束(1814年)开始的。

法国的产业革命经历了两段时期。第一段时期为1815～1846年，然后1847～1851年爆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打断了工业化的进程;第二段时期为1852～1870年，产业革命基本完成。法国这段时间的经济增长历程大致如下:1815～1846年，增长缓慢，间或有轻微的经济波动，但这些波动没有带来大的影响;1847～1851年，爆发严重的经济危机;1852～1857年，增长迅速，但到1858～1859年出现衰退;1860～1882年增长缓慢，其中1870～1871年的战争干扰了增长;1882～1896年的增长更为缓慢; 1897～1913年增长较快。总体上说，第二段时期要比第一段时期增长更快。1815～1913年法国的年均增长率为2.85%，而1852年以来法国的经济增长率基本上维持在3%以上，具体增长率为: 1845～1850年为1.83%;1850～1855年为3.87%;1855～1860年为3.16%;1860～1865年为3.5%。

1.法国1815～1846年的工业发展

第一阶段的法国产业革命进展是非常缓慢的。在拿破仑时代结束后，法国才将全部的精力从战争转向经济发展。在1815～1830年的王朝复辟时期，法国经济得到恢复性增长。经过10年的经济复苏，直到1825年法国的纺织业才开始采用蒸汽机。复辟时期的法国开凿了运河以完善交通运输网路，但铁路建设受到木材与钢铁资源的限制和错误的认识而进展缓慢。因此，这段时期工业的增长虽然全面但很缓慢。

从总体上来看，工业部门的明显增长大约从1830年的七月王朝开始。这段时期法国纠正了忽视铁路作用的错误认识，开始大张旗鼓地在全国修建铁路，铁路的修建带动了法国工业的增长。法国的铁路在1835年为150千米，到了1848年达到1 931千米。蒸汽机的使用也迅速增加，1815年法国只有15家企业使用少量的蒸汽机，1830年增加到650台，1848年增加到5 200多台。由于修建铁路对钢铁的需求和对英国冶铁技术设备的引进，法国的冶铁业获得了极大的发展，生铁产量由1818年的11万吨增加到1848年的59.2万吨。铁路修建和冶铁业成为法国经济发展的增长极，也是在这一个时期，法国的纺织业也发展了起来，到1848年，法国纺织业广泛推广了现代工厂制度，法国的纺织业产量仅次于英国排全球第二位。

在这段时间，法国的经济虽然在增长，但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并无大的变化，企业规模没有扩大，现代工厂制度也没有全部建立;虽然有少量的集中生产的现代化企业，但经济中的主体形态仍然是作坊式的生产单位。导致这一特点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交通发展滞后导致市场被分割，原材料与能源供应不足，农业发展缓慢制约了对工业品的需求，而且频繁的战争使得法国丧失了海外殖民地市场。

2.1852～1870年产业革命的深化与完成

第二阶段的产业革命进行得更为全面和深入。在经过1847～1851年的经济危机后，路易·波拿巴第二帝国时代开始(1850～1870年)，法国进一步加快了产业革命进程，经济增长加速了。其中1852～1857年法国的增长速度可以和其他工业化国家媲美，在这段时间法国的现代工业得以建立，工业超过了手工业。首先，值得一提的是金融业的改革和现代资本市场的建立。在拿破仑三世的支持下法国金融信贷体制获得了改革，新型的信贷银行一改原来银行只做承销国家公债和进行长期贷款的业务，开始广泛吸纳小额储蓄，为铁路和其他新兴工业部门动员社会储蓄，大大促成了资本形成，为法国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资金来源。其次，拿破仑三世大力促进了全面的铁路建设。到1859年，法国的小铁路公司在政府的支持下合并成六大公司，到1870年，法国形成了以巴黎为中心的铁路网。铁路的建设增加了对煤炭和冶金的需求，促进了法国工业的进一步发展，使得法国形成了资本主义的工业体系。同时，铁路的贯通统一了法国市场，方便了原材料和半成品的流通。铁路使得机器化生产大大扩展到全国，也促进了信用体制的发展。再次，第二帝国还颁布了一系列经济法规，规范工商业活动，建立经济秩序，推动经济发展，并改变了上一个时期的封闭政策，于1860～1867年先后与英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和奥地利签订商约，开始实行自由贸易。在这段时期，铁路建设、机器化大生产和信用体制被称为三重革命。

二、法国早期经济发展的总体表现

法国工业化带来的影响是什么样的可以从经济增长速度中看出。由于18世纪和19世纪的统计数据口径不一样，其真实可靠性也是大打折扣的。不过还是可以估算一下经济增长速度。如果从19世纪中期开始比较可能会更可信一些。从表2-1中可以看到，如果考虑GNP总量的增长，那么，法国表现得相对差一些，其年均增长率为1.41%，比欧洲1.88%的平均水平要低很多。除意大利和西班牙外，看来法国被很多邻国超越了。从这个意义上说，19世纪的法国可以说是停滞的。但是，考虑到法国的人口增长较慢，那么，法国的人均GDP增长还是很可观的。

表2-1　　　　1860～1910年各国人口与经济增长(%)

注:括号里的数值表示误差较大。

资料来源:Bairoch，Paul，1976，“Europe's Gross National Product:1800-1975”，Journal of European Economic History，Vol.5，p.283.

尽管时代越久远，数据的可信性越差，但是，还是不妨把时间再放远一点观察法国经济增长的总体表现。表2-2中的数值显示了与表2-1相同的模式，那就是在1820～1870年，法国总量增长与其竞争对手相差很远，但人均值则更接近一些。

表2-2　　　　法国与其他国家经济增长比较(%)

注:括号里的数值表示误差较大。

资料来源:Maddison，Angus，1982，Phases of Capitalist Development，Oxford University Press，pp.44-45.

根据上述数据可以对法国在18～19世纪的经济增长做一个总体判断:第一，法国总量经济增长速度大大慢于其当时的竞争对手，但人均水平要好一些;第二，就人均收入及其增长率而言，法国在欧洲各国中处在中间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后;第三，法国经济增长具有与众不同的节奏与类型。因为法国的经济增长中，既缺乏像英国产业革命那样的很明显的巨大冲刺，也没有像德国在19世纪晚期那样的急起直追;第四，这个增长被一次次显著的减速而打断:(1)18世纪末期和19世纪初期法国大革命带来的剧变和持续的战争带来了第一次减速，这使得英国人取得了决定性的领先地位;(2)19世纪晚期的大萧条带来了第二个停滞年代，出现了1860～1886年经济的长时期停滞，这使得法国再度落在了其竞争对手后面。总之，法国的经济增长不突出。

第三节 法国早期经济发展的因素分析

无论是哪一国的经济增长，都可以归结为自然资源的利用、劳动力及其素质的改进、资本的形成与积累、技术的进步，而合适的制度环境与政策措施能够改善这些要素，并促成这些因素起作用。

一、经济发展的源泉

1.自然资源

就法国而言，18～19世纪的关键自然资源是矿藏，因为它是当时的工业化最主要依靠的原料，大大影响了工业的发展，但这也正是法国所缺乏的。法国面临的主要问题是煤炭的短缺。法国的煤炭产量虽然从1815年的90万吨增加到1910～1913年的3 990万吨，但与其邻国比较实在是不值一提，更不能满足法国工业化的需要。作为其主要竞争对手的英国的煤炭开采量在1815年是1 620万吨，到1910～1913年增加到27 540万吨，德国则从120万吨增加到24 750万吨。除了储藏量有限之外，法国煤炭的开采成本也很昂贵，出坑价格要比英国平均贵50%，比德国贵20%。此外，法国的煤矿产区主要在卢瓦尔(Loire)和诺德(Nord)地区，距离大部分铁矿和工业中心遥远。非但如此，在19世纪中期以前，法国的交通运输并不畅通，铁路线远未建立起来，要把煤炭从矿区运送生产中心，成本极为昂贵。据估计，在19世纪40年代，从圣埃田(Saint-Etienne)地区运送价值15法郎的煤到巴黎，要花费40～45法郎。

自然资源的匮乏对工业发展是极为不利的，但是仍然可以有应对的措施。自然资源是人均产量增长的条件之一，但并不是必要条件。存在着寻找和使用替代工业原料的方法，法国也在尝试采取各种各样的措施，但并未取得完全的成功。为了解决高煤价问题，法国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例如采用了其他替代能源，尤其是采用了水电;也使用了节约煤炭的技术;最重要的是法国还通过改善交通来降低煤炭成本。而问题是，法国对交通基础设施的投资相对迟缓，尤其是未能及时兴建铁路，迟至19世纪50年代才开始大规模修建铁路。法国在解决燃料和原料问题上一个更大的败笔，那就是在1819～1910年的不同时期对进口煤炭征收了关税，虽然这有利于鼓励对采矿和交通运输的投资，但也阻碍了工业发展。

正是因为煤炭的短缺和对进口的限制，法国舍弃了更多依靠能源的行业如冶金和玻璃制造，偏向于采取劳动密集型生产方法，热衷于制造以手工为主的奢侈品。

总起来说，法国并没有因为能源短缺的刺激而促成了技术进步和发明创新，从而开辟一条新的工业化发展道路;相反，英国内生的产业革命要做得更成功一些，对能源短缺的反应更为成功，例如，在18～19世纪英国非常缺乏木材，结果它开创了焦炭熔炼钢铁的时代。

2.劳动供给

法国的劳动力在数量上短缺，在素质上优秀。法国劳动力以技能熟练而举世闻名，但同时他们的纪律相对松散。这种劳动力非常适合于传统手工业生产，而不是机器化大生产。因此，法国的劳动力既是法国传统手工艺品和奢侈品成功的基础，也是工业集中的障碍。

从劳动力的数量看，19世纪中期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此前法国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都存在着大量廉价的和经常处于失业状态的劳动力作为后备军。1680～1830年，法国的人口增长了39%，而英国增加了133%。尽管从国际标准看，法国的劳动力增长速度是非常低的，但相对于法国工业的发展和对劳动力需求而言仍然出现了过剩。从19世纪中期开始，法国人口增长率开始下降，而这段时期又是工业化深入发展和对劳动力需求增加的时期。这个时期的劳动力市场开始变得紧缺，采矿、钢铁和化工等领域的雇主在招募工人时也遇到了困难。

在18世纪，正是因为劳动力的短缺，促使英国人发明和采用节约劳动力的技术与生产方法，而法国充裕的廉价劳动力不足以刺激法国采取大规模的机器化生产。

从19世纪中期开始，法国劳动力增长速度开始下降，劳动力一度呈现短缺的迹象。但对经济发展而言，劳动力短缺一般不会阻碍工业的发展，不会成为工业化的瓶颈，就像英国工业化革命一样。比方说，可以雇用女性生产，尤其是法国的传统纺织业、轻工业是适合于女性就业的，而且还可以吸引其他欠发达地区的劳工移民。19世纪下半叶，当欧洲很多国家因为大规模向北美移民而损失了大量人员时，惟独法国是移民净流入，这些移民先是主要来自比利时和德国，之后主要来自意大利和西班牙。

劳动力的数量固然短缺，但劳动力的素质显然是法国经济的强项。法国的手工艺技能保持数代而不衰落，为生产时尚和奢侈品提供了良好的环境。此外，法国工人的受教育水平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也在持续上升。在法国大革命前夕，到结婚时，法国男性的识字率为47%，妇女为27%;而一个世纪之后，识字率分别上升到78%和66%。此外，新型的工厂体制也有助于工人学得新的工业技术。

由于受小农经济的影响和自由主义的影响，法国工人又具有天生的自由散漫、桀骜不驯的气质，与集中生产强调纪律的大机器生产和工厂体系格格不入。19世纪后半期，法国工人进行了长期的、持续的反对机器化的斗争，包括罢工、磨洋工、反抗工厂纪律等。这种劳动力特质显然不适合机器化大工业的发展。

但是，另一方面，由于法国劳动力的独特性质，其劳动生产率在某些领域有一定的优势。不同的学者对英法劳动生产率的比较可能有不同的结论，但法国的劳动生产率大致与先进国家相当，具体到不同的行业则略有差别。到19世纪早期时，在能源密集型的产业如采矿、钢铁、造船、化工和玻璃等方面，英国的劳动生产率要比法国高，这与英国盛产煤炭有关。而在一些新行业如橡胶、电子和汽油等产业法国的劳动生产率就要高一些，当然在一些生产规模较小的行业如建筑、皮革、服饰和针织品等领域法国更是具有优势地位。总体而言，英国在少数基础行业胜过法国，而法国在成品制造阶段略胜一筹。因此，法国的劳动力素质与数量并没有阻碍法国的经济发展，只是影响着其经济发展的模式，使法国走了一条与英国略有不同的道路。

3.资本积累

法国的原始积累采取了与英国不同的方式，有多种来源。其一是正在形成中的资产阶级通过剥削帮工和小手工业者来完成;其二是通过海外贸易和殖民地掠夺来完成;其三是通过农民向国家、教会、封建领主缴纳各种租税并履行各种劳役来完成。从亨利四世时代(1594～1610年)开始，法国开始执行重商主义政策，采取措施鼓励工商业发展，实行高额关税保护本国工商业免除外部竞争。到了路易十四时代(1643～1715年)，柯尔贝尔主义将重商主义的思想发挥到极点，当时的财政总监柯尔贝尔积极动用国家财政创办垄断性质的王家手工工厂，提高关税税率以保护本国工商业，创办垄断公司经营对外贸易。此外，还侵占了北美、非洲等许多地方，建立了自己的殖民地，从那里掠夺财富。但是与英国不同的是，由于法国封建君主的挥霍无度和年年对外征战，积累起来的资本又被消耗掉，因此法国的资本原始积累并不充分。这也是法国产业革命相对于英国而言延迟而且缓慢的原因之一。

罗斯托(Rostow，W.W.)提到，要实现经济起飞，需要投资率连续10年保持在10%以上。以这个数字衡量法国的情况，法国的储蓄税率是不差的，参见表2-3。事实上法国是一个节俭的国家，总体上看，在产业革命的过程中，法国的储蓄是充裕的。那么这些储蓄有没有转化为投资呢?从表2-4和表2-5中可以看出，无论是从总数还是从比重上看，在19世纪80年代以前，法国的投资都是处在增长之中。到19世纪80年代时，投资比重才开始下降。这些投资集中在基础投资和工业投资两个方面。在法国产业革命的第一阶段(1815～1846年)基础投资主要集中在道路建设和运河开凿方面，在第二阶段(1852～1870年)基础投资则集中在铁路建设上。这段期间法国工业投资是在逐步加快的。

表2-3　　　　法国资本形成占国民总产值的百分比估计数(%)

资料来源:彼得·马赛厄斯、M.M.波斯坦主编:《剑桥欧洲经济史，第七卷——工业经济:资本、劳动力和企业》(上册)，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4年中文版，第305页。

但是，19世纪最后10年间，法国国内资本的形成占国民总产值的比重下降了，这是因为法国在这段时期大量对外输出资本。19世纪80年代，法国对海外贷款和投资产生的年收入平均占到了法国国民产出的2%，1914年接近6%。

4.技术进步

1870～1913年，法国每个人工小时的GDP的年均增长率都比其他发达国家的平均值要高，为1.8%。但是，法国劳动生产率的水平却低于美国和英国，分别为美国的54%和英国的81%。劳动生产率的差距既有可能是技术进步引起的，也可能是人均自然资源和资本存量不同导致的。

法国的技术进步和发明创新并不是在所有的领域都是成功的，而是主要局限于纺织与化工领域，因此不得不大量依靠外国技术，主要是英国在产业革命时期所做的发明。但是技术从先行一步的英国扩散到后来者的法国，并不是一个顺利的过程。这是由于法国大革命和随后的拿破仑战争，法国从英国吸纳技术的行动不断遭到后者的封锁。

法国的技术进步是适应本国要素情况的。由于以手工技术为主的廉价劳动力非常充裕，但作为重要能源的煤炭相对缺乏，法国不那么需要节约劳动力的技术和需要消耗更多能源的技术。比方说，在19世纪早期，由于法国煤炭相对缺乏从而成本较高，而木炭成本可以接受，因此法国生产者并不热衷于从英国学习炼焦技术。

和法国的国情相适应，技术的演进呈现出两个特点:第一，因为乡村地区存在着技术低、规模小的工业生产，生产中主要使用手动工具如手摇纺机、小规模的木炭炼铁。这些工业是农户为了补贴农业而采用的，也使得工商业主能够有足够的弹性随时解雇他们而应对经济危机。这种技术在19世纪40年代处在停滞之中。第二，形成了技能密集型的工业化，法国引以为傲的手工艺生产得以实现机械化，手工业通过采用机器获得发展而不是消失。法国在时装、针织、丝绸、羊毛纺织、织锦等手工艺领域不断引入精巧的机械工具，这些工具、设备和技术工人的主动性与技能结合在一起，随时对市场需求的变化做出反应，或主动开发新的产品引领市场。这是一种灵活的专业化，是机器工具和技术工人的结合，而不是工人附属于标准化的机器。即使是19世纪晚期的汽车工业也采取的是手工类型的依赖技术工人而不是依赖标准化机器的技术，并未采取工人附属于机器的集中生产技术。

二、工业化与农业发展

工业化要以农业生产率提高为前提，只有生产率提高才能为工业的发展提供所需要的食物和原材料。一般而言，通过发明或引进新的农业技术和改善现存的农业生产组织形式可以推动农业生产率的提高。需要考虑的是法国的农业部门在工业化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1.农业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问题

大部分学者倾向于认为在18世纪和19世纪法国一直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农业革命，但是农业生产率增长是存在的。事实上，不同的学者基于不同的估算口径，对法国农业的发展评价不一。法国经济学家图坦(Toutain，J.C.)的评价较高，他估计在1701～1710年和1781～1790年间，法国的农产品总量增加了60%，而同期人口增长了28%，因此人均农产品是大幅度增长了的，这表明以前经常出现的饥馑不会再出现，从而为工业化提供了空间^[4]。还有数据显示，在1815～1824年和1865～1874年这两个时期，法国的7种主要谷物和土豆产量增长迅速，年均增长率为1.1%^[5]。但是，另外的学者，如莫里诺(Morineau，M.)认为，法国18世纪的农业生产应该只增长了20%～45%，而真正的增长应该出现在1750年之后，或应该更晚一些^[6]。1750年以后，农民更积极地适应市场的变化并开展生产，更勤恳，投资更多，到1870年，法国已经是欧洲农业生产率最高的国家之一，尽管它离丹麦、英国、荷兰和比利时尚有一段距离。

到了19世纪，法国的农业增长变得持续而稳定，尽管按照欧洲的标准，法国的农业生产增长相当一般，但是法国的人口增长尤其缓慢，抑制了对食物的需求，因此这种速度的农业增长并不会对工业化产生制约。表2-4的数据表明，尽管法国的农业增长低于英国，但人口增长速度比英国更低，因此法国农民正好提供了足够的食物。正是因为如此，法国农业生产率的增长还是可观的，表2-5显示，1830～1880年，法国的生产率增长快于欧洲生产率的平均数。

表2-4　　　　1820～1880年各个指标增长率(%)

资料来源:Heywood，Colin，1992，The Development of the French Economy，1750-1914，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42.

表2-5　　　　欧洲各国农业生产率的平均年增长率(%)

资料来源:Heywood，Colin，1992，The Development of the French Economy，1750-1914，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39.

拉坦(Ruttan，V.W.)考察了1880～1930年的数据，进一步认可了农业在工业化中的作用，认为“‘缺乏效率的’法国农民为城市工业部门提供了更多的人均食物，而且是以更低的实际价格提供的”^[7]。法国农民之所以呆在地里，未能转化成城市工业人口，是因为法国工业化进展缓慢，为农民创造的就业机会少。另外一个原因是，法国工业化走了一条与英国不同的道路，不是进行机器化的大规模生产，主要依靠机器雇用标准化的工人，法国的工业化是将机器和工具引入手工业行业，生产中仍然需要依赖少数熟练的工匠，而不是大量雇用未经过训练的农民。

这些数据表明，就算法国没有发生农业革命，其在18～19世纪的增长也还是支持了法国的产业革命的，至少没有变成产业革命的瓶颈。表2-6中的数据显示，法国的农业生产从19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增长是最快的，而这段时间正是法国的产业革命期间。此后法国农业增长速度放慢了脚步，这段时间也是法国产业革命完成、工业发展减速的阶段。由此可以看出，法国的农业发展和工业发展是平行的。表2-7的数据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总之，法国农业既不是经济发展的原动力也不是经济发展的障碍。

表2-6　　　　法国19世纪农业生产增长

续表

资料来源:沈坚:《近代法国工业化新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1页。

表2-7　　　　法国农业与工业的相对比重的变化(%)

资料来源:沈坚:《近代法国工业化新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4页。

2.法国的小农经济及其对经济发展的影响

在产业革命前，法国农业领域流行的是小农经济，农业耕地由众多独立的农户所有和经营，但是，每一家农户经营规模十分小。尽管法国的农户对封建领主有一定的依附，需要根据土地缴纳税赋，买卖土地也需要缴税，但人身仍然相对自由，土地可以自由转让，因此法国农民对这些土地是拥有所有权的。法国农民对土地的拥有是从封建领主的份地转化而来的，从13世纪直到18世纪，法国农民对土地的所有权渐渐得到认可。法国大革命解脱了农户对封建领主的依附关系，废除了各种封建义务，使得农民的土地所有权更加完全和充分，巩固和完善了法国独特的小农土地所有制。随后的拿破仑颁布的法典允许农户将土地平分给子女，这和英国只允许长子世袭土地和爵位的制度不同，这进一步加强了土地的小规模经营，难以出现大规模经营的农场。正是因为土地所有制的保护，土地集中的趋势在法国没有出现，法国农民避免了圈地运动带来的灾难，没有被迫到土地以外的领域去谋生。正是以这种小农经济为基础，法国在整个经济发展和工业化过程中，农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中都占有很大比重。

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上，法国独特的发展道路和国情，进一步维护了农业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地位。

第一，法国历届政府都采取了重视小农的政策。18世纪后半叶盛行的重农主义更是鼓励政府和社会以各种方式扶持农业和农民，保护农民的利益。在1819年法国建立了通过关税保护谷物的机制。七月王朝还设置各种农业机构鼓励农业生产。第二帝国时期国家出面兴修水利、修建乡间道路并鼓励拓荒。1881年，第三共和国专门设立了农业部以指导和管理全国农业生产。

第二，法国独特的工业化道路维持了农业生产的地位。与英国不同，法国并没有走一条机器化大生产的道路，而是走了一条强调熟练工人技能的工业化道路，因此在整个经济发展进程中并没有发生因为劳动力的短缺而影响工业化进程的事情。在法国的工业化进程中，手工业、小型工厂和工场遍布乡村地区，在农闲时雇用当地农民，也出现了农民骑自行车往返10多千米去工厂上班的现象。当交通运输网形成后，甚至有大型工厂、煤矿公司专门和铁路公司合作开通专门列车接送农民去工厂上班，使得工厂可以在更大地理范围内从农村招募临时的工人。因此，尽管法国地少人多，农业生产率并不太高，但农民是亦工亦农的，仍然可以通过手工业和工业获得额外的收入补贴农业收成的不足。

第三，19世纪法国的国民经济结构决定了法国必须重视农业的地位以支撑国民经济发展，法国的农业结构则决定了必须有更多的农民从事农业生产。19世纪上半期，法国采取了相对封闭的经济体系，利用关税来保护本国工业和农业，但同时也丧失了大量的海外贸易，因此不能通过海外的贸易获取足够的粮食和农产品。在这样一个不太开放的体制下，必须保持农业的地位。同时，法国农业和英国相比更偏重于谷物生产，英国则大力发展了畜牧业。1815～1914年，英国有50%的可耕地用来发展牧场，而法国草场面积只占可耕地的26%。由于在农业机械化之前畜力是对劳动力的重要补充，而在化肥推广之前，牲口也是主要的肥料来源，因此法国不得不投入更多的人力在土地上以获取足够的农产品。

尽管很多经济学家认为法国的小农经济不利于机器化大生产的建立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但还是有很多证据显示，事实上法国的小农经济或许是具有动态活力的，为法国的经济发展开辟了一条独特的道路。例如，1909年的一项官方调查显示，在法国的大部分地区，尤其是在南部省份，小农场比大农场效率更高。大农场主无意于自己耕作，而是将自己的土地租给“普通农民”，普通农民又会分租给佃农。这些农民对市场是非常敏感的，能够迅速做出反应，为了市场销路而进行专业化生产。因此，这些农民就变成了商业性的农场主。事实上，小规模的耕作尤其适合于牲畜饲养、葡萄酒精酿、水果种植和商品菜园。

此外，法国同时保持农业和工业的并行发展而避免了英国以圈地运动为前驱大力推进机器化大生产带来的人为灾难。总体而言，法国农民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没有像英国工人阶级那样为工业化付出代价。当然，也许正是因为小农的存在使得法国工业化发展缺乏大量的产业后备军，导致工业制造业劳动成本过高，影响法国的竞争力，从而影响法国的经济发展，致使法国最后被美国和德国赶上。

三、经济发展中市场与政府的关系:经济发展思想的影响

1.重商主义思想与政府对经济的干预

在法国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处理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影响政府和市场关系的是当时的经济发展思想。路易十四时期的财政总监柯尔贝尔推行的重商主义政策对法国早期的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影响。柯尔贝尔认同重商主义的观点，认为金银货币代表一国的真实财富和实力，而欧洲的金银货币总数是既定的，因此需要通过对外贸易来获取尽可能多的金银财富;而要开展对外贸易，就需要发展国内的工商业生产。在开展对外贸易时应该多卖少买，应该多进口原材料，多出口制成品，从中赚取差价。这种思想直接导致了国家对经济的积极干预和对对外贸易的保护。柯尔贝尔在任期间将这种思想贯穿到政策之中并发挥到极致，使得17世纪的法国处在重商主义的保护之下，这种政策延续到18世纪。

柯尔贝尔及其之后的重商主义者的政策实践主要包括如下一些内容:第一，大力发展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特别是创办官办手工工场，这些工场分散在全国各地，为出口贸易提供货源。在柯尔贝尔当政期间，法国的大型王家手工业工场从68家增加到113家。他对手工工场的支持具体包括如下方面:(1)对手工工厂进行严格的管制，制定相关标准对产品规格、工艺技术和企业管理做出具体规定，以保证产品品质;也通过补贴、贷款、降低利率、废除内地贸易关卡、减免工厂主和工匠的捐税及应服的兵役等措施支持手工工业的发展;18世纪后半叶，国家还建立了技术学校如纺纱学校以培训技术工人，刊印普及技术的著作，委派从业者到英国学习技术，推广新的技术和生产方法，等等。(2)授予手工业工场皇家制造商的荣誉头衔并给予相关垄断特权。(3)政府通过购买其全部资产的方式接管一个公司，承担了对工厂和其主要客户进行直接管理的责任。(4)当局采取了对工场一方有利的法律制度和政策体系，对于工作时间、假期、反罢工和联合、惩治偷盗或产品质量低劣等方面制定了具体的规则，基本上是倾向于支持工厂一方的。当劳资双方出现冲突时，工厂主也寻求警力和官方代表或监管员来进行干预。

第二，采取各种措施积极发展对外贸易。这包括积极发展航运和海军力量，建立商船队和海军船队;成立专营性质的海外贸易公司;甚至发动对尼德兰和英国的战争以抢占殖民地和海外市场。

第三，实行国家干预经济的保护关税政策，以保护本国的工商业发展。柯尔贝尔采取的主要措施有:利用关税税率为杠杆鼓励出口、限制进口;改革国内市场上的税收体系，取消部分国内各地间的关税，统一税率，以促进国内市场的统一和发展;由国家出面投资修建公路，开凿运河，方便国内货物的流通，促成国内市场的统一。一直到19世纪中期，当英国大胆推行自由贸易政策时，法国还在坚定不移地执行贸易保护政策，这种贸易保护政策一直持续到拿破仑三世实行开放的政策为止。到19世纪晚期，法国又重新走向贸易保护主义，但程度比较温和。

主张柯尔贝尔主义的政策执行者给予手工工场以保护是基于两个理由:一个理由是现代发展经济学所称的保护幼稚工业的理由，他认为应该在手工工场的起始阶段给予特权保护，然后在工场调整适应一段时期后取消保护，确立新的商业竞争;另外一个理由是保护技术革新、引进国外模式和使用机器，以此为理由，授予一些行业垄断特权或皇家制造商地位。这是因为在当时缺乏对发明进行专利保护的情况下，垄断似乎是对于发明者的惟一保障。

应该说，这种策略对于促进当时法国的工商业发展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因为当时的欧洲为高质量产品提供的市场很狭小，各国竞争很激烈。但是，这种过度的管制和干预形成了垄断，产生了寻租行为，因为要获得政府的特权支持就需要游说官员;而且在垄断的庇护下一些手工工场管理混乱，经营无方，效率低下。另外，随着经济的发展，普通民众对较低质量产品的需求逐渐扩大，市场在增长，这些变化超出了管制者的职权范围。到了18世纪后半叶，工商业者越来越倾向于实施更为自由的政策，取消政府管制、皇家工场、同业协会、内部关税和所有封建制度。

2.18世纪50年代重农主义的兴起与对自由放任政策的强调

从18世纪50年代开始，重农主义和自由主义思想开始出现，其观点开始影响当政者。他们开始清除柯尔贝尔时代建立起来的特权与垄断，并采取自由贸易政策。重农主义主张大力发展资本主义的大规模生产的农业，实行单一的地租税以减免农民的负担，也不主张对工商业征税。这些措施都是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有利的。由于重商主义的贸易保护政策通过高关税限制工业品的进口，维持了工业品的高价，同时限制农产品出口，保持粮食和农产品低价，其结果是对农业生产不利，因此重农主义强烈反对贸易保护措施，主张实行自由贸易，减免关税尤其是减免工业品的进口关税，允许粮食和农产品出口，认为这样才能理顺农业和工业之间的关系。这些政策在18世纪50年代起开始为当时的主管部门所接受，指导了其政策实践。1754年，第一项旨在加强谷物自由流通的措施出台; 1762年，政府宣告了乡村的劳动力自由流动;1764年7月，对谷物出口的控制被取消。正是这些行动，推动了后来法国宪法中的有关企业自由的条款的出台。

要指出的是，总体上看，法国18世纪下半叶的政府政策属于重农主义管理模式，但他们也采取了务实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吸收了重商主义的部分措施，采取了将继续给予某些行业垄断和鼓励建立新兴部门结合起来的实用主义。这些管理者制定了促进自由、消除国家干预的一般原则，同时也允许一般原则的例外，留下了在必要的部门和必要的时期进行国家干预的空间。具体而言，当一个行业具备竞争力后，管理部门就会取消对它的保护，如奢侈编织物(蕾丝、挂毯和丝织品等)上的领先地位被认为已经确立起来时，特权和保护就不再必要，应该更多地依靠私人创新精神。与此同时，当时的管理者开始关注拉丝和抽丝行业，甚至连棉绸加工作坊和制造厂也得到了极大帮助。当时的管理者还采取措施鼓励企业模仿和追赶英国，例如他们加大了对采用英国式生产方法和工艺的工厂的鼓励措施。

四、法国早期经济发展中企业家的作用和企业规模问题

企业家的作用在于，当经济发展的条件已经成熟的时候，一个谋求个人利益的企业家能否及时利用这些条件，将已经具备的各种促进增长或发展的要素组合起来进行生产。

1.法国的企业家精神

一般认为，法国比较缺乏的是企业家精神。第一，相对于美国企业家的勇于创新，法国企业家则是保守谨慎的，他们更希望家族安全，不愿意创新，乐于闲暇而不是工作，从而牺牲了企业的成长或现代化。第二，法国的企业家有着多重目的，一方面有强烈的致富愿望，同时成功的企业家及其后代又希望享受贵族生活，这些就阻碍了企业积极创新的活动。第三，美国的商业活动是由大的公众公司主宰的，而法国的大多数企业还是家族式的经营，是前资本主义性质的。第四，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其企业在接受新的社会环境时得以繁荣。而法国则身负传统社会关系和贵族价值观的包袱，这些价值观与那些积极进取、敢冒风险的企业家精神和商业行为方式并不相容。第五，法国企业家过于依赖政府，总是依赖各种形式的政府支持，偏好稳妥和安全，而不是在开放的市场上扩张，虽然冒险但可以赚取更多利润。总之，法国企业家的市场行为不适合经济发展。

法国企业家精神缺乏的原因在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企业已经习惯了政府的保护。政府乐于帮助亏损企业排忧解困，或是乐于对丧失自我生存能力的企业给予补贴，这些行为埋没了法国的冒险精神。

2.法国企业的小规模经营

相对于欧洲其他地区的企业规模，法国企业规模较小，大企业不情愿再吞并周围聚集的小企业。1906年的工业普查清楚地表明小规模的工业机构占据了法国制造业的大部分份额。至少所列出的工厂有71%没有雇用劳动力。传统上很多学者将此归罪于企业家精神的缺乏，并认为小规模家庭工场妨碍了19世纪的经济发展，还有一些学者把法国工业的小规模归因于政府干预、普遍的结构缺陷或者交通不发达等问题。

但是新的研究表明并非如此。这种小规模经营的存在是和当时19世纪法国的国情有关。1830年前后，阿尔萨斯的纺织业主们认为巨型企业更容易受到衰退的冲击，因此他们倾向于根据专业化方向将企业拆分成纺纱、织布和印染等企业。类似地，自19世纪80年代以来，诺曼底的棉纺织业主们认识到，小型家族企业比大型企业能够更好地免于经济周期的影响。小型企业具有灵活专业化的潜在优势，而不是标准化和大规模生产，因此更适合法国的条件。而且，法国市场非常分散，人们对高质量产品需求强劲，因此小型企业更合适一些。小企业也培养了大量的技术工人，这些技术工人正是整个工业所需要的。

美国经济史学家约翰·文森特·奈(Nye，John Vincent)研究了1861～1865年法国工业普查中得到的关于纺织品和面粉制造工业的数据，数据表明，用任何标准来衡量达到规模经济的有效规模都是相当低的，所研究的行业在相当大的产出范围内呈现出规模报酬不变，从而显现出相当平坦的平均成本曲线。因此，可以说当时的企业规模已经充分利用了规模经济的好处，大多数企业没有可能仅仅通过规模变大就能得到足够效率，大量的法国工厂在低于最小的有效规模时能良好地运转。法国公司规模的平均水平是与当时的经济和技术条件相适应的，因此，法国工业规模大小的分布是对普遍经济条件的一个合理的反应，并没有妨碍法国工业化的进程^[8]。这表明，在19世纪大部分时间内法国工业运行中所出现的生产技术与工业组织的规模和形式在许多情形下都适应了当时的国情。这也表明，法国采取的工业化道路是不同于别国的，而不是较差的。

总之，法国工业无疑具有二元结构特征，一方面是大量的小企业，另一方面是非常庞大的大企业，后者是核心。其实这类二元结构在所有的工业社会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如果说在法国的例子里，人们对小规模、高质量生产偏好的部分原因可以从社会文化影响来解释的话，那么非常明显，法国企业家是理性的，对经济环境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第四节 法国早期经济发展模式及其意义

一、法国工业化与经济发展道路的特点

与其他国家相比，法国产业革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第一，法国的产业革命是从外部引进的，是对英国产业革命的模仿，而且法国的产业革命自始至终都受到政府的影响，是在高度中央集权体制下实现的，不同时期政府的不同战略思想左右着法国产业革命的进程;与此相反，英国的产业革命是一个内生的过程，是具有资本主义企业家精神的个人自发完成的，是一个积极主动的过程。

第二，法国的产业革命显得节奏缓慢，比先行者英国和后起之秀德国都要慢。从表2-8中可以看出，在1820～1870年法国工业化期间，法国总量GDP增长速度要低于欧洲其他国家。只是因为法国人口增长更慢一些，所以人均GDP的增长才处于中间水平。法国的经济增长没有值得夸耀之处，既不像英国产业革命那样突飞猛进，也没有像德国在19世纪晚期那样奋起直追;而且法国的经济增长还不断地被一次次的对外战争和政局动荡而打断，在1860～1886年陷入了长时间的停滞，这使得法国再度落在了其竞争对手后面。到1913年，德国占据了世界制造业产出的14.8%，英国占13.6%，而法国只有6.1%。法国磕磕绊绊式的产业革命既与战争和动荡的政局有关，也受到政府战略眼光的影响。

表2-8　　　　1820～1870年欧洲各国经济增长(%)

注:括号里的数字表明误差较大。

资料来源:Maddison，Angus，1982，Phases of Capitalist Development，Oxford University Press，pp.44-45.

第三，法国的经济现代化过程也显得缓慢。直到19世纪70年代法国产业革命结束时，经济中的二元结构仍然存在。在传统的工业部门以小企业居多，工业集中度低，资本投资极少，主要利用劳动力。传统部门持续存在的原因是，劳动力成本相对较低，而原材料成本相对较高，这使得强调产品质量的手工生产得以生存下去，使生产变得分散，也使农村地区的工业在农村居民外迁越来越多时仍有存在的空间，如表2-9所示。

表2-9　　　　法国1872年普查中的企业规模

资料来源:Price，Roger，1981，An Economic History of Modern France:1730-1914，The Macmillan Press Ltd.，p.97.

第四，法国工业化期间的增长并不均衡，不同的工业部门增长率不一样，不同时期同一个工业部门的增长率也不一样。领先增长的部门以高于平均增长率的速度增长，刺激了全国经济的增长，成为经济增长的中心，即“增长极”。“增长极”通过购买其他部门的产品和出售给其他部门的产品而形成前向联系和后向联系效应，从成本和销售方面影响到这些下游和上游产业的利润，从而带动了它们的增长。同时，“增长极”还向其他部门证明新技术的前景，鼓励其他部门进行创新或接受新技术。例如，不同时期起“增长极”作用的行业是:1786～1840年是棉花纺织引领经济增长; 1880～1890年是棉纺和羊毛纺织;1807～1850年和1870～1890年这两个时期是丝绸;1807～1830年和1900～1910年这两个时期是制糖;1786～1870年是煤炭;1830～1910年是冶金;1860～1900年是化工。

1914年以前法国经济发展也呈现出地区之间的不平衡。法国的东部地区经济发展要比西部地区快很多，农业生产发达，农业生产的商业化程度也高;工业动态活跃，形成了全国性的金融和商业中心;交通便捷;人口也处在增长之中。与东部地区相反，西部地区以沉闷的古老农业为主，工业衰落，地区封闭，人口减少。

第五，法国由于小农经济的缘故，并不是像英国那样通过改变工农业结构而实现工业化和人均产值增长的。在整个19世纪的经济发展过程中，法国农业地位一直比较重要。到1881年，法国还有2/3的人口居住在农村和小市镇;到1910年，法国仍然有41%的劳动力从事农业，而英国只有15.1%。当法国人均收入是550美元(1970年)时，法国的农业就业人数为49.3%(1870年)，英国是25%(1840年)。表2-10显示了19世纪法国农业在经济中比重的相对稳定性。

表2-10　　　　19世纪法国经济结构变化(百万法郎，现价)

资料来源:Levy-Leboyer，Maurice＆Bourguignon，Fran9ois，1900，The French Econom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p.312-316.

第六，法国的产业革命相对于其他大国而言存在诸多障碍。其一是法国的革命与战争频繁，一直持续到19世纪70年代，对商业环境带来不利影响，使政府倾向于采取对传统经济群体加以保护的措施，利用关税政策保护传统的老式纺织工业和冶金工业不受海外产品的冲击。其二是法国的煤炭储藏量不如其他国家丰富，不得不从外国进口，增加了工业成本。其三是法国的人口增长低于其他工业化国家，限制了城市化的进程。由于这些局限，法国的工业化不像英国那样迅速推进。

第七，在资本积累上，法国和其他发达国家一样，都曾经对外扩张和掠夺殖民地，通过各种手段获取资本和开拓市场。法国在其经济发展初期就是仅次于英国的第二大对外殖民的国家。例如在亚洲把安南(现越南)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在印度把不少地方沦为自己的殖民地(尽管受到英国的排挤，但到印度独立之前仍然保留了果阿等三块地区作为自己的殖民地)，在加勒比海地区至今还有殖民地。法国在其早期经济发展过程中对中国也一再侵略，先是和英国组成英法联军，后又与英国一起带头组成“八国联军”，同当时的清朝订立不平等条约，掠取庚子赔款，在总共4.5亿两白银的庚子赔款中，法国分得70 878 240两^[9]。法国还把非洲的很多国家占领为殖民地(如表2-11所示)。法国通过对外侵略实现了资本积累，对法国早期经济发展起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表2-11　　　　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一览表

二、法国经济发展模式的启示

在评价法国的经济发展模式时应该回答如下几个问题:第一，评价的标准是什么?我们正在讨论的经济发展到底是经济增长还是工业化，或者是包括人文和社会方面在内的一般概念的发展?第二，评价的参照对象是什么，是否要以英国的工业化道路为参照系?

事实仍然是，法国人设法避免了像英国人那样将各个团体的痛苦放大，也避免了像德国那样在迅速工业化过程中出现的灾难性转化，因此应该强调法国人的基本机灵和经济理性。这些因素毕竟在农业和工业、在更高的收入和社会稳定之间取得了平衡。

总体上说，如果以英国工业化道路为范式和参照来分析法国的经济发展，那么法国是失败的。但是，如果改变一下标准，考虑最终的经济发展结果，考虑各个阶层福利的增长，考虑全体成员对经济增长成就的分享，那么法国的经济发展道路有自己独特之处，走了另外一条工业化与经济发展的道路，其成就与英国相比也不遑多让。当英国通过圈地运动把失地农民驱赶到大机器化的工业生产中去时，他们的福利不一定比法国留在土地上亦工亦农的农民强多少。

法国经济发展的独特道路也给了当今发展中国家许多启示:经济发展的目标固然是一样的，但具体模式和路径可以有所不同，而关键是要适合本国国情。具体而言，如下几点是值得当今发展中国家注意的:

第一，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应该统筹工业与农业的发展，牺牲农业以发展工业并不足取。英国通过圈地运动将农村劳动力驱赶到工业市场，以农民和工人的悲惨境地换来以工业为主的总产出高速增长;而法国走了另一条路:没有出现圈地运动，农村中的小农经济持续存在，尽管这样造成工业部门劳动力相对短缺，但总体上并没有过多地阻碍工业部门的发展。在法国，农业既没有阻碍经济增长，也没有太多地促进经济增长。

第二，应该认真考虑经济发展或经济增长的终极意义何在，经济增长的成果应该惠及社会所有成员。英国在工业化的初期是以工人阶级的受剥削为代价的。但法国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上保留了小规模的企业生产，农民和工人的地位也不如英国糟糕，当然，这也使得法国的劳动成本居高不下，影响了竞争力，也影响了法国的经济发展，使得法国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不仅未赶上英国，反而又被德国和美国超过。这似乎形成了一个两难局面:要想在竞争的世界经济环境中能够具有竞争力，极力挤压人工成本似乎是一个普遍的做法;如果处处强调对劳动者的保护和提高他们的福利，必然会影响经济增长速度。此时，就应该考虑到我们发展经济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像法国那样，牺牲一点增长速度来保证经济增长的成果、尽可能公平地分配给社会各个阶层是值得的。当然，还可以做得更好，如果能够改进教育和推动技术进步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那么减少劳动时间、改善工作条件同样可以带来经济高速增长。因此，要建立和谐社会，要援用科学发展观，必须大力推进技术创新的步伐，必须想方设法提高劳动力的素质。

第三，发展中国家在当前的世界经济格局下应该很好地利用海外市场，就像法国在其经济发展初期广泛利用了海外市场和海外资源一样。18～19世纪的法国和英国一样，也是在开展对外贸易的过程中实现经济发展的。与英国不同的是，法国在19世纪初期因为战争而限制了海外贸易，法国的农产品不得不更多地依靠自身来解决，这制约了法国的经济发展。如果能够适当地参加经济全球化过程，是可以加快本国经济发展的。

第四，应该重视政府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法国在18世纪执行了重商主义特色的柯尔贝尔主义，对制造业进行管制，这种做法延续到了19世纪。但是过度的保护也导致法国企业的竞争力迟迟不能上升。在经济力量薄弱的时候，采取与之相对应的保护主义措施是必要的，但一旦条件成熟，就应该转向自由放任的政策体系中去。

第五，应该重视市场引导资源配置的效率，这是经济发展的基础。因此，应根据各国国情确定正确的工业化道路。在法国，小农经济也好，工业企业的小规模也好，都是顺应市场而出现的，并没有表现出对经济发展或增长的阻碍作用。也就是说，法国当时所采取的小规模企业很可能是促进了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

第六，一个良好的国际经济政治环境和稳定的国内政治环境对促进经济发展是至关重要的。法国在18世纪末期和19世纪初期经历了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的战争，虽然这段时期所做的改革和所采取的大部分措施从长远来看为发展现代资本主义体制建立了良好基础，但是从短期来看，其所带来的动荡仍然伤害了法国的经济发展进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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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RUTTAN V W.Structural retardation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French agriculture:a skeptical view［J］．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1978，38.

【注释】

[1]Price，Roger，1981，An Economic History of Modern France:1730-1914，The Macmillan Press Ltd.，p.183.

[2]M.M.波斯坦、H.J.哈巴库克主编:《剑桥欧洲经济史，第六卷——工业革命及其以后的经济发展:收入、人口及技术变迁》，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中文版，第7页。

[3]M.M.波斯坦、H.J.哈巴库克主编:《剑桥欧洲经济史，第六卷——工业革命及其以后的经济发展:收入、人口及技术变迁》，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中文版，第12页。

[4]Heywood，Colin，1992，The Development of the French Economy，1750-1914，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37.

[5]Heywood，Colin，1992，The Development of the French Economy，1750-1914，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p.38.

[6]转引自:沈坚:《近代法国工业化新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70页。

[7]Ruttan，V.W.，1978，“Structural Retardation and the Modernization of French Agriculture:A Skeptical View”，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p.38.

[8]Nye，J.V.，1987，“Firm Size and Economic Backwardness:A New Look at the French Industrialization Debate”，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47.

[9]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民国外债档案史料(十二)》，北京:档案出版社，1992年版，第2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