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资借“中日合办”形式对辽宁鞍山铁矿的垄断

五、日资借“中日合办”形式对辽宁鞍山铁矿的垄断

鞍山位于辽宁省南部，地处今辽阳市、海城市之间，历史上是我国东北南部重要的交通枢纽。这里素以蕴藏铁矿资源著名。20世纪初，东北矿政局的一个主要官员曾向日本商人透露：“从鞍山站九张岭和海城县到辽阳县、凤凰县（今凤城县）一带有铁矿脉，如果加以经营，则不次于[湖北省]大冶的大铁矿。”^[342]另据我国农商部在1916年的有关批示中称：鞍山铁矿矿区包括东西鞍山、王家堡、樱桃园、对面山、铁石山、关门山、小岭子等8处，分隶辽阳、海城两县。1921年又增加大孤山、小旦山、白家堡子3处，共11区，凡23方里。其藏量含贫矿计凡4万万吨，……铁藏量富但质贫；4万万吨铁藏中，含铁50%～60%的富矿仅十余万吨，余皆含铁35%的贫矿。^[343]东北地区富饶的铁矿资源在晚清末年曾是帝俄和日本帝国主义垂涎和攫夺的对象。

1905年，日俄战争后，日本从帝俄手中夺取了从长春到旅大之间的南满铁路和旅大租借地。嗣后日本政府直接控制的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于1906年8月成立。这是以经济侵略为主的日本在我国东北进行掠夺的主要殖民机构。

满铁历来把攫取鞍山铁矿和经营鞍山制铁所视为重要事业之一。1909年，它开始对鞍山一带进行铁矿的勘查。据1916年的调查报告称：它搜集到从鞍山站到千山山脉以北九张岭之间露出的矿石，经关东都督府中央试验所化验，含铁量在86．74%，其质量优于当时著名的本溪湖铁矿。^[344]

满铁在全力进行铁矿勘测的同时，又密切窥测我国社会政治，特别是东北情势的变化。在1911年4月～1912年11月，赵尔巽任奉天都督期间，满铁认为当地“官界排日气焰很高” ，对中国权益蚕食不宜急切进行。及至1912年12月，原直隶总督张锡銮调任奉天都督，次年2月兼吉林都督。政治敏感性很强的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郎注意到张锡銮“极力主张中日友好，官界的亲日势力也似乎日趋得势” 。^[345]同时在北京方面据日前〔日本公使〕伊集院所了解到的情况说：“袁大总统等对日中双方共同有利的实业也很愿意协商” 。^[346]据此，满铁会社遂请求日本驻奉总领事对开采铁矿事进行商洽。总领事落合谦太郎便在1913年2月7日会见张锡銮，采取由虚而实，试探性地向张提出：“日中两国在满洲进行合作” ，“具体办法就是依靠日本方面的力量，或者由日中两国人合办，经营有实利的事业，这不仅对日本方面有利，而且对开发中国的富源也颇为有利” 。当张锡銮对此表示同意后，日领便进一步提出：“此次南满洲铁道会社发现了在辽阳海城间铁路沿线附近各处藏有铁矿，如果中国方面同意，最好交给满铁开采；如果办不到，能够同意满铁和中国的资本家合办开采，对双方都会有很大好处。”面对落合谦太郎貌似谦恭态度，张锡銮表示赞成，并指出此事除都督外，还“必须呈请北京国务院批准” ，而在省内“还要报告省议会，……如省议会完全同意，就再没有必要同其他方面交涉” 。^[347]日本势力为了更稳妥地取得铁矿开采权，又主动地拉拢掌握奉天军权的陆军第27师师长张作霖，企望取得帮助。对此，张作霖的反应也十分积极，甚至向满铁献策：“现在是筹划矿业的最好时机” ，在进行的方法上，他建议：“在现在办理这种事业，如由总领事公开向都督提出，或者作为南满铁道会社的事业，恐怕都会引起民间的非议。但如果作为适当的日本人个人事业，策划中日合办而着手进行，省议会也不一定特别反对。”^[348]张作霖的建议和满铁谈得十分投机；而且他还自我表态：“为了使这些事业能够办成，本人也不惜给予相当的协助。” ^[349]这无异为满铁划策，以“中日合办”名义绕过可能来自省议会和其他方面（如商会）的反对。

进入1915年1月，日本帝国主义乘袁世凯梦想复辟帝制的时机，向袁政府提出狠毒的“二十一条” 。该条约共分五号，其中第2号有7条包括“中国允将在南满东蒙各矿开采权许与日本”的内答。^[350]“二十一条”虽由于全国人民激烈而坚决反抗，迫使袁政府宣布无效，但仍有大量经济权益为日本侵略者巧取豪夺，鞍山铁矿即为其中之一。

这时满铁仍继续向各方摸底，窥测形势变化，并决定申请成立中日合办振兴公司，经营鞍山一带铁矿。

同年3月，北洋政府撤销设在各地的矿务监督署，各省矿务改由各省财政厅兼管。此项变动对满铁图谋窃取鞍山铁矿有较大的方便。到8月，亲日派皖系军阀段芝贵督理奉天军务兼奉天巡按使，满铁日方代表镰田弥助乘段举行的午餐会上面请段芝贵对合办振兴公司事“特别关照” ；随后日本驻奉天总领事也从旁协助，请段“尽速予以许可” ，博得了段的“慨然承诺” ，表示“可速令张财政厅长详加调查，进行处理” 。^[351]1916～1917年，段芝贵调京畿警备司令、陆军总长张作霖继任奉天将军兼奉天巡按使。与满铁早有瓜葛的张作霖选用与日本侵略者勾结很深的民族败类于冲汉^[352]为奉天省公署高等顾问，以便他奔走于奉天军阀（张作霖）、奉天财政厅、北京农商部矿政司司长（张轶欧）、农商部总长（周自齐）等人之间，肆其如簧之舌，随机应对，为满铁窃取鞍山铁矿效命。^[353]于冲汉利用一切机会为满铁向清政府及奉天省的权势者不断进行贿赂。终于到了1916年3月，在奉天订立了以镰田弥助代表日方、于冲汉代表中方，订立了“中日合办辽阳海城县下鞍山站一带铁矿合同，所设公司定名为“中日合办振兴铁矿无限公司” ，^[354]并于1917年取得“农商部发给采矿执照” 。^[355]在公司设立时，创办资本仅有日金14万元，规定“由中日两国商人各募集一半” 。^[356]实际上公司的创办资金是由满铁会社全部出资，形式上则采取订立“兴业资金借贷合同” ，由满铁分别向中日商人于冲汉和镰田弥助各贷款7万日元，^[357]实际上此项“贷款”即是振兴公司的资本金。后来又经几次追加，到1924年10月订定贷款以增加到600万日元为限，并规定：“在本合同期限内，〔振兴〕公司所开采之铁矿、石灰石等一切矿石，均归〔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收购。”^⑧

见《满铁史资料》第4卷第3分册，第1006页。

⑧《满铁史资料》第4卷第3分册，第1008页。

振兴公司辖有采矿总局初设在干山。1918年8月迁至鞍山。该总局和振兴公司实为一体，照鞍山制铁所的说法就是“采矿总局的工作人员对外是振兴公司的工作人员，对内则是满铁的社员” 。^[358]日本侵略者在得意之余也表示：“振兴公司创立以来，资金、经营及人事等完全处在满铁控制之下，它与满铁简直可以说是异名同体” 。^[359]这个绝妙的自我画供再次证明了借“合办”之名，行垄断独占之实，历来是外国侵略者对经济落后国家得心应手的伎俩；所谓“振兴公司”不过是日本侵略者小施侵吞末技而已！

1917年振兴公司开场，次年鞍山制铁所成立。无论是振兴公司或鞍山制铁所都得到张作霖的庇护和于冲汉的效劳。公司和制铁所各在辽阳和鞍山强购大量民地，仅辽阳一县，振兴公司在1917年、1918年两年购占民地达22028亩7厘，^[360]当地人民被迫丧失了衣食之源，群起抗争，屡遭迫害。

满铁控制的振兴公司在鞍山攫取矿区共有11处，它们分布在以鞍山市区为零心的、半径为16公里的半圆形范围内。矿区的总面积共约1300多万平方米。^[361]在11处矿区中主要的如东、西鞍山矿区距南满铁路较近，交通便利，在1916年便曾作试验性发掘，1918年7月正式开采。东鞍山矿区长2500米，西鞍山矿区长3 500米，矿石大部分是赤铁矿，磁铁矿很少。樱桃园矿包括两个矿区，即樱桃矿区和王家堡子矿区。它们是鞍山11个矿区中最北部的两个矿区，距市区12公里。它们在1918年和1919年开采，主要是富矿。到1929年止，这两矿区共采富矿80万吨；两矿的贫矿藏量也较丰富，仅王家堡子一个矿床水平线以上的藏量即达8000万吨。大孤山矿区大规模开采较晚，1921年5月，满铁曾邀请美国科技专家对鞍山铁矿、抚顺煤矿进行调查研究，据其报告称：东、西鞍山铁矿石几乎无磁性，而樱桃园、大孤山的矿石较佳，特别是大孤山大部分矿藏是磁铁矿，易于处理。及至1921年8月，日本技术专家梅根常三郎等在解决贫矿处理办法上获得成功。以提供贫矿为主的大孤山矿区便增长了开采的意义。据1920～1921年调查，该矿区的藏量达1亿多吨，以每年开采20万吨计算，可连续开采120年。^[362]

鞍山铁矿自1918年7月正式投入开采后，各矿区矿石采掘量有如表72统计所列：

表72　振兴公司铁矿石产量统计表

注：本表所列各年矿石产量，因各种原始资料统计数字有出入，本表产量数字与《满铁史资料》第1194页，在个别年份稍有不同。

原注：*中等矿。

资料来源：（1）1918～1919年见满铁经济调查：《满洲的矿业》，第51～52页。（2）1920～1927年见《满铁三十年略史》，第439～440页，转见《鞍钢史（1909～1948年）》，第139页。

表72统计说明，振兴公司开采铁矿石的产量从总体上看，频年上升，势头强劲。自1918年发掘到1925年，8年间产量增长幅度浮动在年产10万～18万吨，主要的来源出自对富矿的开采；1921年后，公司在处理贫矿的技术上有重要的突破，遂使全矿在1925～1927年的生产速度又有显著的提高。但富矿经连年掠夺性采掘后，产量难以为继，不能不有所下降。因此，公司大幅度增长的铁矿石绝大多数来自贫矿的提供，主要依靠对大孤山矿区的开采。该矿区在1926～1928年年产量被提高到50万～92万吨之间，居各矿区产量之首。历年各矿所产铁矿石，在销货册上，虽也作“售卖”形式的记载，但主要是供应鞍山制铁所，占年产量的70%～100%，犹恐不足，所以鞍山铁矿不需另辟销场。见表73。

值得注意的是，自鞍山铁矿1918年投产以后，次年它的产量便超过比它先7年开采的本溪湖铁矿。这两大铁矿乃是东北地区铁矿石产量的主要构成者。到1928年，这两铁矿的年产量都不断增长，而鞍山铁矿的增长率显然在本溪湖之上。如果从全国范围观察，东北地区与关内各省铁矿石产量在1918～1928年的10年间都不断发生升降的变化。不过，从统计数字上看，在1918～1922年的5年中，关内各省铁矿石的年产量原在东北地区5倍左右；不料过了3年，到1925年，关内铁矿石产量与东北地区相较便从原来的5倍降落为4倍；又两年，关内各省铁矿石产量便只能勉强维持在东北地区的1倍左右了。^[363]这种剧烈的升沉变化有力地说明了东北铁矿石年产量在大踏步地发展，以致它在全国的地位年复一年地上升。但是，极端严峻的事实是，不论关内各省和东北地区生产的铁矿石，在当时几乎全部地控制在日本侵略者的手中。试看经过专家细致研究和计算的下列统计（表74），便是这一痛心现象极其有力的反映：

表73　振兴公司铁矿石产量与鞍山制铁所需要量

原编者注：各年矿石产量，各种原始资料数字略有出入。

资料来源：《振兴公司交涉纪要》，第301页，转见《满铁史资料》第4卷第3分册。

人所共知，日本是一个自然资源，特别是铁矿石资源极其贫乏的国家。可是从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又成为一个资本帝国主义国家，野心勃勃，侵略成性，对相邻国家不断进行掠夺。甲午战争后，它更是虎视鹰瞵，对中国丰富的铁矿资源早已垂涎欲滴，恨不得一朝囊括，据为己有。

表74　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铁矿生产的垄断势力

资料来源：1912～1917年见《中国铁矿志》，1918～1927年见《第五次中国矿业纪要》，转引自《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第129页。

20世纪揭幕以来20余年间，日本侵略势力变本加厉，不惜运用硬软兼施伎俩进行掠夺。于是我国东北地区的庙儿沟、弓长岭、鞍山等铁矿，经抢夺和霸占，先后落入日本侵略者之手；长城以内，日本势力或以贷款诱惑，或运用租赁方式，次第操纵了长江流域的大冶、当涂、桃冲各铁矿。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华盛顿会议期间（1921～1922年），日本又得美、英列强偏袒，强使曾为德国侵占的山东金岭镇铁矿以中日“合办”方式，为日本掠夺开方便之门。不但止此，华盛顿会议后，日本侵略者还不断向江苏凤凰山和直隶省铁矿伸手。^[364]日本所进行的这一切侵略行止，集中起来就是我们在表74列出的日本占有全中国铁矿石产量99%的具体内容，所有这99%被开发出来的中国铁矿石资源，几乎全部地输往日本。日本侵略者对中国铁矿资源的掠夺已经达到无所不用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