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卦卦辞

一、家人卦卦辞、爻辞的含义

任何理论都是来自当时的社会存在,在什么样的社会存在,就会产生什么样的社会思想;有什么样的社会思想,反过来又会影响当时的社会存在。我们需要历史地、辩证地看这个家庭管理问题,家人卦的卦辞只有三个字“利女贞”。王弼注曰:“家人之义,各自修一家之道,不能知家外他人之事也。统而论之,非元亨利君子之贞,故利女贞,其正在家内而已。”贞是正的意思,卦辞“利女贞”,就是把家庭是否兴旺发达的责任放在妇女身上,“各自修一家之道”,女主内、男主外的家庭治理原则,在西周时代就被确认了,几千年来一直为中国家庭所奉行,直到近代,才被一些女权主义者所批判,被定性为男尊女卑的根源。

殷周时代也许并不是有意搞什么男尊女卑,而只是家庭内部的分工有利于家庭健康成长的目的。

彖曰: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

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

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管理理念,诸如孔子《论语·颜渊篇》里,齐景公问政,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学》里的“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的治理公式,其思想根源皆出于此卦。

家人卦是由离下巽上构成,离表示明,代表火,巽表示顺,代表风,离是内卦,巽是外卦,所以说,风从火出,构成了家人卦。六二是阴爻居阴位,这就叫正,而九五是阳爻居阳位,都是内外卦的中位,正好象征着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位正,这体现着天地的大义。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国就是家的放大,由父子、夫妇、兄弟、姐妹构成的是小家,由许多小家构成的是国,是大家庭,从小家来讲,父要像父,子要像子,兄要象兄,弟要像弟,夫要象夫,妇要像妇,每种角色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每个角色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这就达到了家道正家道正,从而天下也就太平安定了。国家的管理完全是家道正的推广和扩大而已。所谓“天地之大义”者,就是把男人比作天,把女人比作地,天尊地卑原来是一种天地协作的关系,人世间的事情要完全合乎“天地大义”来做,这种“天人合一”怎么会导致男女的不平等呢?这是否存在必然的关系?的确值得我们深入的思索和探讨。

通过家人卦的研讨,我们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启示和教益呢?象曰:“风自火出”是什么意思?这四个字是从内卦离、外卦巽的形象而来,前面已经提到。孔颖达疏曰:“巽在离外,是风从火出,火出之初,因风方炽,火既炎盛,还复生风,内外相成,有似家人之义。”一家成员应该像风和火的关系一样,互相借力,火愈生愈旺,风愈吹愈劲。所以,君子都应该效法这种风火精神,一切事物必须以“内火”为本,借助“风力”得以发扬光大于外,火大风亦大,风大火更大,这里也存在风与火的辩证关系,从而推演到言与行的辩证关系,“言之有物,行之有恒”。王弼注曰:“家人之道,修正近小而不妄也。故君子以言必有物而口无择言;行必有恒,而身无择行。”“言”为人之“内火”;“行”是人的“外风”,言行应该互相表里,互相一致,才能成就一位君子的完美形象。

初九:闲有家,悔亡。

象曰:闲有家,志未变也。

闲在现代汉字里作休闲之闲、闲暇之闲。在古代闲字,却是木栏、马厩的意思。《周礼·夏官·虎贲氏》:“舍则守王闲。”郑玄注:“闲,梐枑”(音币互),指古代设置在官署前阻挡行人的木制障碍物,用木条交叉做成,也叫“行马”。有时称马厩为闲,《周礼·夏官·校人》:“天子十有二闲,马六种。”此处的闲则有防范、限制的意思,养畜牛、羊、马,给造一个栏,圈住不让跑掉,牛棚、马圈(厩)都叫闲。防闲,即防备禁止。“闲有家”者,事先做好防备禁止的思想上和行动上的准备,你才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反之不闲则无家。由此可见,古人对青年男女结合成家,是十分严肃而负责的,王弼注曰:“凡教在初而法在始,家渎而后严之,志变而后治之,则悔矣。处家人之初,为家人之始,故宜必以闲有家,然后悔亡也。”初九是阳爻阳位,刚阳得正,但必须建立健全家规,防患于未然,就不会有后悔的事情发生。这对离婚率居高不下者是一服良药。

这一爻说明成家之初,对夫妇双方、对子女教育等方面都应做好规范,可以防止发生后悔之事。

六二:无攸遂,在中馈,贞吉。

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巽也。

王弼注曰:“居内处中,履得其位,以阴应阳,尽妇人之正义,无所必遂。职乎中馈,巽顺而已,是以贞吉也。”

六二是阴爻居阴位,处于内卦的中位,而且与九五遥相呼应,正好体现“天地之正义”,妇女在家中的地位,其职责就在于制作食品,供给家庭成员饮食及祭祀之所需,所以“无所必遂”,即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实行个人自专。这就是主妇的职责所在,既正当又吉利。六二所以吉祥,关键就在主妇尽责,有柔顺而又谦逊的品德。

现代人可能会指责把妇女困在家中围着锅台转的思想,但这种指责应该视为幼稚可笑的。因为这种指责严重脱离古代社会生产力水平以及家务劳动的必要性,这是当时人类面临着两种生产(物质生产和人类自身生产)最恰当的分工。这一爻说明夫妇在家庭内扮演何种角色定位对家庭吉利。

九三: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

象曰:家人嗃嗃,未失也;妇子嘻嘻,失家节也。

嗃音h湪,严酷之意。孔颖达疏曰:“嗃嗃,严酷之意也,嘻嘻,喜笑之貌也。九三处下体之上,为一家之主,以阳处阴,行刚严之政,故家人嗃嗃,虽复嗃嗃伤猛,悔其酷厉,犹保其吉,故曰悔厉吉。若纵其妇子,慢黩嘻嘻,喜笑而无节,则终有恨辱。故曰妇子嘻嘻,终吝也。”

很明显,这一爻主张家庭管理从严而反对从宽,树立一种恭敬而严格的家风,虽然这种严酷会使人感到一种憾意,但能最终能保证家庭吉祥。相反,一个家庭如果嘻嘻哈哈,放纵性情,不拘礼法,轻慢不敬,贪黩(d湸)无节,最后会给家庭带来遗恨和侮辱。所以,治家应严不宜宽。

六四:富家,大吉。

象曰:富家大吉,顺在位也。

历代注家对此爻的诠释大体相同,细微处稍有出入。

王弼注曰:“能以其富,顺以处位,故大吉也。若但能富其家,何足为大吉,体柔居巽履得其位,明于家道,以近至尊。能富其家也。”王弼认为六四是巽卦的首爻,而且接近九五之尊,故既富又吉。

孔颖达疏曰:“富谓禄位昌盛也。六四体柔,处巽得位,承五能富其家者也。由其体巽承尊,长保禄位,吉之大者也。故曰富家大吉。”孔颖达把富与禄位直接挂钩。

《周易折中》按语说:“四在他卦,臣道也,在家人卦,则亦妻道也,夫主教一家者也,妇主养一家者也,老子所谓教父食母是也。自二在中馈,进而至于四之富家,则内则举矣。”此说较王、孔之说深刻。

九五:王假有家,勿恤吉。

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也。

假字如何解释?历代注家大致上有两种说法,一说假作大字讲,三国陆绩(187—219)注《易》:“假,大也。”这是把假与嘏相通,嘏音古,亦读作假,受福之意,君王大受福于天下的家庭,无须忧恤,大为吉祥。但多数注释家都说假作至讲,作格讲,格也有至的意思,《尚书·舜典》就有“格,汝舜”,格,即让我来考核你的意思。王弼,孔颖达,程颐,朱熹都持此说,现在,我引王弼注曰:“假,至也,履正而应,处尊体巽,王至斯道,以有其家者也。居于尊位,而明于家道,则下莫不化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六亲和睦,交相爱乐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故王假有家则勿恤而吉。”

九五是阳爻居阳位,且与六二相应,这叫“履正而应”,九五又是尊位,处于巽卦的中位,这叫“处尊体巽”,所以,这一爻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天下的所有家庭都按照王的教导,化为家道之正,家不仅只夫妇之爱,而且是六亲之爱,天下可不定了嘛!

上九:有孚,威如,终吉。

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有诚信,还得有敬畏,这样的家庭最终能使国家吉祥。王弼注曰:“处家人之终,居家道之成,刑于寡妻以著于外者也。故曰有孚。凡物以猛为本者,则患在寡恩,以爱为本者,则患在寡威。故家人之道,尚威严也。家道可终,唯信与威。身得威敬,人亦如之。反之于身,则知施于人也。”

家道正而吉,直接关系到国运的昌盛、天下的太平,这样的管理理念拿到现代中国还有现实意义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家庭已经彻底溃崩,小家庭的离婚率居高不下,不断攀升,已成正常规律。单亲家庭、破裂家庭、空巢家庭、试婚家庭、包二奶家庭,形形色色,能说这是现代文明社会应有的景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