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国古代管理思想
一、中国古代管理思想具有二重性
首先,从中华民族生存的地理环境上来看。千百年来,中华民族在气候温暖湿润、江河纵横勾连、土地广袤富饶的自然环境下生存繁衍、从事单一的种植型农业生产活动。温带、暖温带、亚热带、热带等适宜的气候条件、长江黄河淮河等充足的灌溉水源、辽阔疆域上肥沃的江河冲积平原,都非常有利于人们的农耕生产。在这样的生存条件下,中国古代的先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久以来就过着“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生活,习惯于乐天知命,安分守己,崇尚和谐、安稳、平和、缓慢的生活方式,生活中喜好中庸之道,提倡“温良恭俭让”的谦谦君子风度,人格上讲究道德修养和自我完善,具有盲目的从众心理和特别容易融入群体之中的特点。这种小农经济的长期影响,具体到管理思想方面,就形成了中国古代管理上群体的小富即满、小成即安的小农意识,固守封闭不思冒险、甘于守成乏于开拓,易于满足鲜有进取,就是这种思想的鲜明写照。
其次,从宗法制度的角度分析。中国古代长期存在着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宗法制度,强悍的宗族凝聚力量和“家长制”式的集权专制,将社会全体成员通过共同的风俗习惯、心理状态、行为规范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导致了中国管理思想上重“人治”轻“法治”、重裙带关系轻法律约束的传统形成,整个社会就如同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将每一个社会成员都纳入其中,成为其中的某一节、某一环,谁也挣脱不开,逃脱不了,由于宗法制度的影响,使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既带有鲜明的专制性、等级性,同时又具有牢不可破的血缘亲情和心理上的融合凝聚能力。
再次是儒家和道家文化的影响。儒家和道家是最具中国文化特色的传统文化,因而对中国古代管理思想的影响也最深远、最持久、最具有决定意义。儒家和道家作为两种具有不同价值观念、不同思维方式、不同心理模式的思想体系,在整个中华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的融合演进中,互相刺激、互相影响、互相吸收,共同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同时也衍生了两种不同的管理思想。儒家主张“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在个人的追求上,提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在认知和个人修为上主张“格物、致知和正心、诚意”,在个人和家国的协调发展上强调个人奋斗和家国利益的趋同一致,追求的终极结果是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和谐统一,崇尚内圣外王和天下大同思想。而道家和儒家相比,它更倾向于清心寡欲和宁静自守,采取的是一种“消极避世”的管理思想。它主张凡事与世无争,顺其自然,一切都超然世外、甘于寂寞退隐,在“无为”中追求“无不为”。在长期的儒道融合交流互促中,使得中国人无论在得意或失意时都能非常容易地找到思想和心理平衡的支点。因此,受儒家和道家影响,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中既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积极入世追求,也有遇到困难挫折就退隐山林、避于桃源自娱的消极遁世思想,这给古代的中国人提供了很大的通达权变的空间,因而也使得中国人无论在什么样的生存状态下都能活得适得其所。
二、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从方式和方法上看具有刚柔性
受中国生存环境、宗法制度和儒家道家文化影响,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上的二重性表现在思维的方式方法上也体现出了“刚柔相济”的特点。这主要表现在谋与动、义与利、赏与罚、德与刑、上与下、中央与地方的管理关系上。
(一)谋而后动的决策思想
在管理工作中,决策是一个管理者必须首先考虑的首要问题。那么,管理者应该如何决策才能确保决策不失误,我国的古代先贤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精辟的见解。“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谋而后动,只有谋划的充分、合理、科学,才能在执行起来游刃有余,才能做到“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做事情才能成功而不失败。所谓“日之能烛远,势高也;使日在水中,则不能烛十步”,意思是讲作为领导者,应该具备高瞻远瞩的特质,绝对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或者鼠目寸光,只看眼前利益而看不到长远利益。宋代文学家苏轼在《策别十八》中说:“为国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不谋万世,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不足以谋域”是说做事应该有战略决策和战术决策、长远规划与短期计划之别,根据形势情况的变化按照既定目标或相时而动,有助于管理成功。可见,预测和决策关系全局成败,中国人向来强调谋划和规划,强调战略和战术的综合运用,主张谋而后动。所以孙子说:“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
(二)义利两全的取舍思想
在中国古代社会中,虽然有一些人主张重义轻利,但是却是也有一批实用主义的思想家、哲学家提倡讲义与利并举,主张义利双兼,这种充满着浓重的讲利重义的管理思想,倡导“见利思义”、“义然后取”, “义,利也”,“兼相爱,交相利”。宋代苏轼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利者义之和论》中说“义利利义相为用”,主张义利互为共用,二者不能偏废。春秋时的管子更是认为“自利”是人所共有的情结:“民,利之则来,害之则去。民之从利也,如水走下,于四方无择也”。然而,管子并未走向极端。他还认为“自利”与“利人”并不完全矛盾的,而且“自利”之德与“利人”之德同时也是统一调和的。陈寿在《三国志·吴书·骆统传》中进一步讲这种义利观念和富民利民联系起来,指出:“财须民生,强赖民力,威恃民势,福由民殖,德似民茅,义以民行。”他讲的是财富是人民创造的,国家的强大依靠的是人民的力量,国威靠的是人民的气势,福利乃是由人民所树立,道德靠人民的实践来兴盛,义的实现靠人民的共同行动。这句话,可谓深刻的概括了中国义利两全的管理真谛,在普通民众之中具有广泛的影响。
(三)赏罚分明的激励思想
在激励和奖惩方面,孙子提出:“合军聚众,务在激气。” 诸葛亮指出:“赏以兴功,罚以禁奸,赏不可不平,罚不可不均。”“诛罚不避亲戚,赏赐不避仇怨”,应做到“无党无偏”,意思就是说管理者务必要做到赏罚公正分明,才能服人服众。春秋战国时期的韩非子主张:“诚有功,则虽疏必赏;诚有过,则近爱必诛。”对比诸葛亮论述的更加具体,他说:“赏罚之致,谓赏善罚罪也。赏以兴功,罚以禁奸。赏不可不平,罚不可不均。赏赐知其所加,则邪恶知其所畏。”只有做到赏罚分明,才能对良善功将有所激励发扬,对奸恶无功有所咸惧,以确保管理组织的正常科学运转。
(四)德能并用的宽猛思想
在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中特别重视德能兼备的标准,我国远古时代的“禅让制度”就是在考察德行修养的基础上实行的推举贤能的管理制度。管子认为,国家选贤任能,要举拔有德者给予爵位,举拔有才者就任为官。把德行置于功劳之上,主张国家用人要德才兼备,德能并举,“德”与“能”不可偏废。选贤还应做到“不以年伤”,即选用人才不应受年龄的限制,从而否定了资历主义。管子强调考核官员的内容主要有三:一是德望与其地位是否相称;二是功绩与其俸禄是否相称;三是能力与其官职是否相称。孔子治国主张,“为政以德”,用道德和礼教来治理国家,实行“礼治”或“德治”,认为把德礼施之于民,是治理国家的理想方案。在具体方法上,他提出要重教化,要“富而后教”。在教与刑上的运用上主张宽猛相济,树立君主权威。商鞅则反对儒家的“仁义”说教思想。他主张:“以刑治,民则乐用;以赏战,民则轻死。”(《弱民》)这样才能达到“以刑去刑”,(《画策》),认为非以“法治”无以治国平天下。
(五)上下同欲的同道思想
任何一个组织,都由人群组成。什么样的组织才有战斗力?才能充分发挥组织中每个人的内在潜能,一直是管理者在努力思考的问题。《周易 • 系辞下》中有一句名言:“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欧阳修在《朋党论》中说,“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嵇康在《卜疑》中说,“交不为利,仕不谋禄”。在决定战争胜负的各种因素中,孙子说,“上下同欲者胜”,这些都突出强调了人和同心的重要性,作为管理者只有让部属充分认识到统一的、崇高的共同目标,使整个组织成员团结一致、同心协力才能增强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并以此去争取伟大的胜利。
(六)执要群效的统一思想
在组织理论方面,我国古代虽然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但是散见于古代先贤片言之语论述中的管理思想,仍然为我们现在从事各种管理工作提供了可供借鉴的名言警句。其中执要群效的统一思想就是这种组织理论的雏形。《韩非子·扬权》中说:“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在这里,韩非子第一次将决策层和执行层、中央和地方的管理职能进行了明确的划分。管子在《管子·明法》中说:“威不两错,政不二门。”李世民说:“理国守法,事须划一。”罗贯中在《三国演义》有一句名言:“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这些论述都从不同角度强调了上下级之间权利与责任的不同,并且都明确指出统一决策指挥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七)不偏不倚的中庸思想
中庸思想是儒家须臾不可分离的管理之道。孔子说:“过犹不及。”(《先进》)程熙对中庸的解释是“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朱熹在《中庸章句》的开首将其注之为“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并引用尧授舜的“允执厥中”和舜授禹的“十六字心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对中庸的精髓含意进行深刻阐发。教育和引导人们在处理和解决问题的时候不应该走极端,要避免过与不及的出现。应从两端入手,抓住问题的“终始本末、上下精细、无所不尽”,再“量度以取中,然后用之”。“中庸之道”,通俗地说,就是正确掌握事物发展的“度”,以实现管理的和谐发展。
(八)对立转化的辩证思想
我国古代先人在总结与自然和部族国家斗争的成功和失败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了朴素的辩证思想,这在《易经》、《老子》、《孙子兵法》中都得到了集中、充分的体现。中国这种充满了哲学四辩的管理思想,主要表现在整体观和转化观两个方面。与西方人的思维不同,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也常常习惯于从整体到个体或者从个体角度审视和对待整体,主张整体和个体的有效统一,比如表现在中国画上。中国画以“写意”为主,重视对整体的把握,并不重视对细节真实的分析,就是书法也讲究一气呵成,一气贯通。表现在集体组织中,特别注重“少数服从多数,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这种管理思想虽然有时容易压抑个体能动性的发挥,但是却特别容易形成拼搏、奉献、团结的战斗群体,有利于发挥团体的整体优势。
至于在转化观方面,其中“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和“盛极必衰”等,就是其所蕴涵的辩证的管理思想,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古人早已认识到了万物相互联系、阴阳互相消长之间哲学管理理论。例如:《老子》中“以顺待逆,以逸待劳,以卑待骄,以静待躁”的后发制人思想,“欲先取之,必先与之”的取与之法,“不战而胜,是为上策”的战略思想,“避实而击虚”、“因敌变化而取胜”的应变之策,“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选材识贤的人事原则等,都是这种转化观的精彩论述,即便现在依然左右着我们的思想行动,给我们以管理的启迪。
(九)以民为本的民本思想
“以人为本”的思想在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中始终占主导地位,认为人是构成国家整体的第一要素,要求把人作为管理的重心,提倡“爱人贵民”。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国文化已经“表现出较为鲜明的人文意识”。管子说:“君若将欲霸王举大事乎?则必从其本事矣”;“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治则国固,本乱则国危”;“齐国百姓,公之本也。”管子认为,务本之道在于经营民心,争取百姓。达人民之所愿,予百姓之所需。尽量做到“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要求齐桓公竭诚听取民众的意见,把人作为管理的重心。而管理国家说到底就是对人的管理,“治国就是治人”。孟子从“民为立国之本”思想出发,提出了“天时不如地得,地利不如人和 ”(《孟子·公孙丑下》)。孟子又说:“桀纣之失天下也,其失民也,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 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离娄上》)反之,“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孟子•离娄上》)并进而指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下。”(《孟子·尽心下》)荀子则指出:“百姓之力,待之而后功。百姓之群,待之而后和。百姓之财,待之而后聚 。百姓之执,待之而后安。”(《荀子·富国》)
中国古代“以人为本”的管理思想不仅体现在对民力的利用上,更难能可贵的是战国时期的孟子和孙子还提出了“唯民是保”的“保民”观点:“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保民而王 ,莫之能御也。”(《孟子·梁惠王上》)“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孙子兵法》)在孙子的民本思想中他提出既要保民,又要利主,把对民众负责与对君主负责统一起来,这是很有见地的。
三、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从发展的趋势上看具有通变性
春秋时期的管子非常强调管理者的创新精神。“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就是这种创新思想的高度概括。“不慕古”反对的是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不留今”是提示人们不要受现实所惑,陶醉于今日的成就中;“与时变”倡导的是因时而变,顺应潮流;“与俗化”即随着习俗一起发展。所谓“俗”,是指民间自然形成的事物,而非因循守旧制度之规定,这其实就是一种制度创新。在具体管理事务中,实际情况总处于动态变化之中,因此不能墨守成规陷入经验主义。例如在军事斗争中讲“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讲的就是要根据不同的敌情、我情、天时地利等各种条件,灵活用兵。具体到普通的管理,同样也要根据具体的情况采取不同的管理策略,才能使管理更加有效。世间没有万能的钥匙,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锁,凡事有计划必有变化,计划不如变化快,如果在处理管理工作中不能变通对待各种新情况、新问题,或者只知道用老办法解决新问题,是绝对无法做好管理工作的。
四、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从哲学的辩证上看具有和谐性
中国古代管理思想强调和谐,主张协同,追求和谐的境界,使矛盾和差异的双方协调统一,共同构成和谐而又充满生机的世界。“以和为贵”的人际关系准则在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中一直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这里的“人和”,就是指内部的团结、和睦。《孙膑兵法·篡章》列举用兵得胜的五条:“得主未制,胜;知道,胜;得众,胜;左右和,胜;量敌计险,胜。”他把取得下级兵将的支持和兵将和睦团结,作为用兵取胜五个条件中的两个,可见他对“和”的管理思想是多么重视。《荀子·五霸》“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孙子兵法》“上下同欲者胜。”这些思想都是说明了“和”在消除内部矛盾冲突和取得内部团结方面的重要性。日本的丰田佐吉在创建丰田纺织公司时,他经营管理的座右铭是“天,地,人”三字,强调“和为贵”,其管理思想就是来自于孟子“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但是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中的“和为贵”也不是无原则的,在讲“和”的统一性的同时,也十分重视其中存在的差异性,即在强调“以和为贵”的同时也非常重视“和而不同”,在同中存异。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主张“君子群而不党”。意思是说,君子和谐相处却不盲目苟同,小人盲目苟同却不和谐相处。所以这里的“和”并不是盲目追求一致、同一、没有自我,而是要通过各种因素的差异互补来寻求整体的最佳结合,这是人们处理矛盾、对待差异所采取的积极的态度和方法。这种和谐观在管理行为上的具体表现为:阴阳互补、五行反馈、刚柔相济、动态平衡、中庸和谐,以达到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平衡。可见,中国古代管理思想中的“和谐观”是中国传统的集体伦理观在管理上的集中体现,对于指导人们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起着润滑剂的作用,这一点,应该引起所有管理者的高度重视。
中国古代管理思想博大精深,虽然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但毕竟是我们先人深深思考的结果,我们承认其在认知上存在某种不足,但也绝对不是一无是处,因此,在对待我国古代传统管理思想的问题上,那种管理思想的“民族虚无论”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他必将在全盘否定我国古代管理思想的基础上导致“全盘西化”;鼓吹完全的“儒学复兴论”也是十分片面的,并且还有盲目排外、妄自尊大、不思进取的封闭嫌疑,其局限性和消极性表现同样也不利于我国管理思想的发展和完善。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兼容并需,提倡在借鉴意义上的“中西合璧论”,我们优秀的管理思想要继承发扬,外国合理的科学的管理思想也接受吸取,把二者结合起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相信中国的管理思想必将光大于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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