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是伟大的转折

改革是伟大的转折

网易财经:您早年参与改革，是影响中国改革的重要学者。请问哪一方面的改革给您的印象最深?您自己从改革当中学到了最主要的经验是什么?

华生:如果要讲印象最深的，当然首先是从“双轨制”开始，而且我当时就说，这是中国改革找到的一种特殊转换形式，它有很大的意义。

过去都用革命的办法改造社会，但是改造的结果实际上是非常不理想的。改革第一次不是以革命的办法，而是用改善、改良和妥协前进的办法来改造这个社会。

20世纪80年代讲“双轨制”推进实际上是非常有争议的，有很多人不赞成。但是实际上中国社会的变化，进步最快、最大的反而是改革这30年。虽然没有那么多像当年辛亥革命之后的理想主义的图景，虽然也有很多不如人意，但是对中国社会和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来讲，这30年的变化是超过我们过去几百年的。所以如果你要问我自己有什么最深的体会，我就觉得过去中国是一个大国，近代以来受到列强的欺负，激进主义引领潮流以后，我觉得用改革这种方式来改造和推进社会进步，将是中国社会一个主流。这恐怕是1980年代改革的时候卷进来，特别是在经济领域卷进来的人，一个主流性的认识。

网易财经:在您看来，“双轨制”特别契合中国改革这种渐进的精神。但是也有人提出一些批评，说“双轨制”导致了当时的一些“官倒”。您怎么看这样的批评?

华生:这实际上是两个层面的问题。计划经济占主导的情况下，一步从计划转到市场不可能，也不现实，逐步引进市场机制，一方面用计划价格，另一方面开始放开市场价格，由计划价格逐步向市场价格过渡，这是一个价格改革的路径，当然也是放调结合的“双轨制”最初的由来，当时有争论的也是关于这一块。不过，回过头来看，价格改革应该是中国改革相当成功的部分。

从1984年在莫干山会议上我们提出“双轨制”到1985年初中央接受，到1992年前后“双轨制”结束，价格改革基本顺利完成。通过几年的时间，就从计划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的价格，逐步实现价格的市场化了。那一点代价我觉得不能算多大的代价。

而且在1992年之前说中国产生了多大的贫富差距，“双轨制”使多少人先富起来了，好像并没有几个人。那个时候还没有私营企业，所以只是说当初大家对稍微不平等的承受力是非常弱的。那时候哪有今天的亿万富翁?那时候只有万元户。今天的万元户谁看得上?所以最初那个改革我认为是挺成功的。

网易财经:刚才您说到改革要补偿既得利益者。

华生:我不是说补偿，我是说你要承认。

网易财经:但是很多网友却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想法。他们认为应该直接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剥夺掉。您怎么看待这样一些思路?

华生:不奇怪。为什么激进主义引领潮流一百多年?为什么当时要搞推翻、搞革命，消灭既得利益的人这么多呢?就是因为中国有这个基础嘛。

没有那么多人支持的话，中国近代史怎么会这么演变呢?共产党闹革命的时候，没人、没枪、没钱，什么都没有，如果没有全国人民的支持，没有那么多激进主义思想的人，包括青年知识分子的支持，它不可能成功吧?所以今天中国的社会还有很多人还有一些激进的思想不奇怪，正好也说明了改革的必要性和复杂性。因为很多人是习惯于用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用强力推翻强力，用强权推翻强权，但是事实反复证明，最后得到的还是强权，是不是?所以我觉得不能看有多少人说这个事情，要回顾我们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进步的。你再消灭既得利益，没有当初用飞机大炮从肉体上消灭更激进吧?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结果就进步啦?结果就换来一个新世界啦?结果你会发现实际上可能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如以前，还有倒退的。反过来这30年有那么多妥协，有那么多消极方面的东西，包括我也很不满这些东西，但是你不能不承认这30年是中国进步最快的30年吧。

网易财经:在改革过程中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指导今天一些经济政策的原则?

华生:今天我觉得应该总结的经验就是要坚持这个方向，然后积极地向前推进，需要新的制度的形成，因为你得与时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