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地区社会经济发展模式

关于海湾地区的国家，学术界一般有海湾五国、六国和八国之说。比如，钟志成在《中东国家通史·海湾五国卷》中主要介绍了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和阿曼5个国家；安维华、钱雪梅主编的《海湾石油新论》则主要介绍了沙特、伊拉克、伊朗、阿联酋、科威特和卡塔尔6个国家。从地缘角度看，海湾四周从东向南，围绕着伊朗、伊拉克、科威特、沙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和阿曼8个国家，因此，也有学者将这些国家称为海湾国家，这一地区被称为海湾地区。而本节在介绍的海湾地区经济发展模式，主要以沙特、科威特、阿曼、卡塔尔、巴林和阿联酋为例，除了从国家政体看它们都属于君主制国家，而且在经济发展中呈现出许多共同的特性。

（一）社会结构呈两极分化

海湾六国的整个社会结构明显呈两极分化，其原因有三点：第一，海湾六国的国家为王室家族所统治，王室贵族足可以代表整个国家或政府，而地租型国家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国家利益集中表现为某些利益集团的利益，因此，石油经济所带来的巨额收入几乎全部为王室和上层社会所垄断；第二，海湾六国的家族统治传统中带有明显的封建色彩，等级观念和等级制度难免会在一定程度上有所表现和保留；第三，政府对原有社会结构的改造不彻底，整个社会所发生的变革也不彻底，因此，出现了新旧阶层、传统与现代并存与对立的状况。

海湾六国社会分化的状况首先表现为国内乃至整个中东地区财富过于集中，贫富差距加大。海湾六国的贫富悬殊非常明显，大多数石油收入均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石油不仅进一步将沙特王室、巴林的哈利法家族等这些王室贵族塑造为豪门巨富，也使一些善于从商经营的人一夜之间演变为亿万富翁，涌现出巴林的卡努家族及沙特的苏莱曼家族、儒法利家族、盖赛伊比家族等一些财阀。相比之下，普通百姓和工薪阶层的职员只能靠辛勤的劳动来维持生计，特别是一些外籍劳工在这些国家往往被看作是三等公民，只能做一些粗、脏、累的工作，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总之，两类不同的社会群体在生存环境、工资待遇、生活标准等方面有着天壤之别，整个社会明显呈两极分化。而从整个中东地区来看，石油不均衡的地理分布使海湾产油国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其国民收入一路飙升。当这些国家的家庭小轿车以人头计算的时候，其他国家的人们最多只能通过廉价劳动力的输出等途径从产油国那里分享一小部分财富，也门等国至今仍然位于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列。贫富差距和两极分化是滋生动荡的温床，它成为中东政局动荡的主要原因之一。

其次，海湾六国社会分化还表现为阶级分化明显。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部落逐渐走向解体，游牧民不断被政府改造，由此孕育和产生了许多新的阶层，出现了工人和中产阶级，还有大量的白领阶层，而原有的大资产阶级仍然在成长的过程中，部落因素依然存在。沙特是六国中最具代表性的国家，沙特国内的阶层分化状况基本上可以反映出六国社会结构的共同特征。沙特的大资产阶级是在原有的王室集团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附着在王室家族之上，其数量虽然不多，但是拥有强大的社会资本，与国家权力机关和西方大公司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且控制着国家最新的经济部门，为统治家族和本阶级聚敛大量财富。沙特的中产阶级从人数上来看，应当是沙特城镇中最大的白领社会阶层，他们凭借自身所掌握的文化知识和科学技术而兴起，在国内的政府机关、国有企业中占据着众多中高级职位，但是不具有实权，因而存有一定的不满情绪。在沙特占据最大比例的阶层是下层民众，其中，包括游牧民、农民、工人、城市贫民和外籍劳工。与前两者相比，这一阶层的民众基本上游离于现代社会的边缘地带，其社会地位卑微，不被社会所重视，处于社会的最底层，经济收入菲薄，属于社会的穷人之列，部分民众的生活甚至处于贫困线以下。海湾六国所经历的社会结构的变革是尽快剔除落后的封建生产关系，促使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成熟和完善的必要前提，对于确保生产力的提高和社会现代化的顺利进行，最终促进社会整体的进步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但是如果社会分化的态势不能及时有效地得到遏制，甚至不断加剧和扩大，就将会成为社会发展进程中的隐患，并可能会转变为不利于社会进步的障碍。

（二）国家推行高福利政策

海湾六国拥有悠久的伊斯兰文化传统。伊斯兰教思想中蕴含着许多倡导社会福利的内容，例如，缴纳天课、向社会募捐资金、救济贫困等。现代的海湾六国在保留一些传统的宗教福利制度的同时，将这种福利思想向社会更广泛的领域推广。海湾六国普遍实行高福利政策。沙特的福利制度非常完善，其面向全社会提供福利的内容有：第一，为了遏制通货膨胀的进一步发展，对基本食品和商品进行价格补贴；第二，对公民提供免费教育和医疗；第三，提供优惠的住房贷款；第四，采取低税政策，公民只需缴纳比例为2.5%的天课。另外，沙特对一些特殊人群提供一些特殊的福利政策，其内容包括济贫贷款、社会监护、社会保障、社会保险等。^[4]科威特同样是世界上名列前茅的高福利国家，不仅实行全面的免费教育、免费出国留学，对某些建筑材料、食品及消费者所使用的水电、燃料进行补贴，并向中低收入者提供住房。科威特也是海湾地区最早实行免费保健服务的君主制国家。

高福利有利于缓和社会矛盾，但同时也引发了一些负面影响，致使一部分人们的观念退化。石油财富使得许多人毫不费力地聚敛了大量的财富，转眼之间成为人人钦羡的富人，社会又提供名目齐全的福利保障，衣食无忧的生活使许多人逐渐滋生了享乐主义情绪，追求高消费和吃喝玩乐的腐化生活，厌倦依靠劳动来谋生，尤其鄙视体力劳动，例如，在科威特本国的就业人群中，90%以上都集中在社会地位高尚、工作比较清闲、工资待遇较高的政府机关和国有部门中。这种观念使青年人深受腐蚀，游手好闲，并且滋生了许多不良习气。这种风气也被带进了大学校园，大学生对枯燥乏味的理工科专业缺乏钻研和探索精神，使海湾六国本来就缺乏专业技术人员的状况日益严峻。

（三）二元的对立与并存

海湾六国的二元社会体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并存，即新旧文化、新旧事物、新旧观念的并存。从经济领域来看，为了避开国内不利因素的影响，快速实现现代化，海湾六国没有选择推进整体经济现代化的道路，而是致力于在很短的时间内飞速建立高度发达的现代部门，只是在有限的企业实现现代化，但是大部分企业仍然处于落后的状态，出现了现代化的大企业和小型企业甚至手工作坊并存、先进的工业与落后的农业并存的局面。以沙特为例，1981年时，沙特国内雇工在9人以下的小型企业仍然占工业总数的92.5%和就业总数的30.4%。^[5]六国在早期始终将工业作为发展经济的重点，许多资金均流向工业部门，大量贷款和补贴被用于消费性支出，农业的工业化速度十分缓慢，生产技术水平得不到快速提高。

在生活方式上，六国同样出现了新旧交替的状况。一方面，在越来越多的家庭中出现了汽车、洋房、现代化的电器设备和通信设施，街道上出现了舞厅、电影院、洗浴中心、游泳中心和快餐店，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迷恋世俗化的装扮，最令世人瞩目的是，最具传统意义和神秘色彩的阿拉伯妇女的社会地位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许多禁锢妇女社会活动的枷锁正在逐渐被打破，越来越多的妇女可以参加工作，部分妇女可以驾车、游泳，可以在服务部门任职，甚至有些妇女还出现在体育场上，可以从事体育活动。但是另一方面，传统的生活方式仍然在很大程度上得以保留，一些人虽然购买了豪华公寓，却在院子里搭起了象征游牧部落传统的帐篷，而且，“风驰电掣的时髦轿车迎着慢悠悠地驮着水的小毛驴”，“身穿比基尼泳装的女郎与黑纱下羞涩躲闪的少女同行”，这样的画面在海湾六国比比皆是，即使是在亚运会的赛场上也出现了英姿飒爽、黑发飘飘的现代女性和头戴面纱、身着长袍的传统女性共同驰骋在女足运动赛场上的场景。

在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也存在着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悖论。现代化不仅意味着生活方式、经济结构、思想观念的变迁，同时也意味着新文化的渗透和旧文化在一定程度上的消退。对于那些拒绝接受新鲜事物的人们来讲，他们拒绝的并不是这些事物本身，而是拒绝这些事物所代表的文化意义。这部分人担心的是伊斯兰文化的纯洁性正在遭受异质文化的入侵，甚至是玷污。因此，一方面西方的世俗事物、现象不断涌入，并且被更多的人所接受；另一方面，社会又出现了另一种呼声，即主张坚决抵制外来文化的入侵和意识形态的渗透，复兴并且强化伊斯兰传统。实际上海湾六国存在着革新派和传统派两种势力的斗争。政府往往迫于传统势力的压力，在某些领域重申或者强化宗教律法、宗教礼仪或者宗教禁忌。

但是总体上来看，在海湾六国，现代化的趋势已经无法阻隔，并且能够为更多的人所理解和接受。

（四）石油主导型的经济模式

石油使中东的社会经济面貌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它不仅为中东经济现代化提供了充足的能源供应，也为该地区提供了大规模的资本积累，并使各国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迅速攀升，其中，海湾六国该值均超过4900美元以上，其中的卡塔尔、阿联酋和科威特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在世界遥遥领先，已跻身于世界高收入国家之列。从这些国家收入的动态发展来看，它与石油价格的起伏有密切的关系。20世纪70年代初和80年代末由于油价的提升，各国的经济增长状况普遍有所恢复，而自90年代以来，特别是1998年世界石油市场油价疲软，各国国民收入的增长率也相应下滑。由此可以看出，中东地区无论是产油国还是非产油国对石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依赖。本部分在笔者的另一部专著《中东经济现代化的现实与理论探讨》中有详细阐述，故不在此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