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位新东方缔造者而言,被某种东西“锁”住了的感觉是最痛苦的。
采访当天上午,俞敏洪刚被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委派的律师追问了四个小时。“浑水事件”发生两个多月以来,俞敏洪几乎每天要向美国律师、会计师解释各种繁琐难缠的问题。对于一个自嘲“连二分之一和三分之一都分不清”的文人型企业家,应付这些“技术活儿”一直是最让他头疼的事。然而,他在此次风波中的表现很是自信,远比六年前新东方美国上市时从容自若。连美国律师都感叹:“调查了中国这么多案子,从没遇到一个中国CEO如你老俞般“open and honest(坦诚、开放)”。
“首先,新东方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新东方没做坏事。第二,即使新东方股价掉了60%,依然是一件好事,这个好事现在深刻地体现出来了,新东方所有管理层股份都翻了一倍。第三,就算美国方面认定新东方有问题,被下市,依然是好事,我顺便就私有化了,当然现在这个状态是不能私有化的。第四,即使对我本人来说,都是一个发财的机会,股价上去了,我再一卖,又能资助多少贫困大学生?”
7月18日浑水做空新东方当天,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有一半理事发短信给俞敏洪,纷纷声援俞敏洪。“这就是团队的力量”,俞敏洪感念:“你不需要写任何合同或协议,只需一个电话,钱就可以到账。所以找组织是必然,是归宿。”
即使在这帮俱乐部亲密朋友中,还有人看不懂俞敏洪为什么对上市如此“耿耿于怀”。“你一直说上市以后很苦恼,还劝人家别上市,我觉得上市以后还是乐趣大过苦恼的多吧?”华谊兄弟董事长王中军私下问俞敏洪:“你怎么赚了钱还抱怨呢?”
对新东方和新东方人来讲,上市当然是最佳选择,但对这位新东方缔造者而言,被某种东西“锁”住了的感觉是最痛苦的。新东方任何股票持有者都可以卖股票走人,但俞敏洪不行,他和新东方的命运已经拴在了一起。
“人生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出来又跳进另一个坑,因为这世上的地从来没平过,而且往往跳进的是另一个更大的坑。”
柳传志说“联想就是我的命”,俞敏洪不是这样一位企业家。在内心,他思退不思进。“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把新东方彻底放掉,交给其他更有能力的人来掌舵,就犹如新东方在我的生命中没有出现过一样。”财富?他常将之形容为“负担”,“任何给我增加负担的物质享受我都会摒弃掉,每当我做一件事情,都要先问问自己,我最终能得到心灵的富足吗?”
嗯,成为一名心灵富豪。可圣经上说,富人想上天堂,比让骆驼穿针眼还难呐。在一次企业家私密聚会上,俞敏洪有一段人生独白:
“人有时自以为得到某个东西后会解脱,比如没钱时觉得有钱就是解脱,没事业时觉得有了事业就会解脱,自卑时觉得自信就是解脱,结果发现,人生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出来又跳进另一个坑,因为这世上的地从来没平过,而且往往跳进的是另一个更大的坑。我曾说幸福快乐是我的终点,后来发现这是不可能的,追求幸福快乐带来的是更多的痛苦。所以后来改变人生态度,有点像佛教靠近,人生出来就是为了受苦的,如果这样想,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快乐就会让你觉得很幸福。”
人不管多有钱、多成功、多有社会地位,很多东西是人所摆脱不了的。恰如加缪笔下的神话英雄西西弗斯,辛辛苦苦把石头推到山顶,而一旦到达山顶,接下去便是滚落,再接下去又是一番往上推的苦斗。
关于“苦”,真乃人世间永不缺席的元素,幻化为千百种不同的面貌,让不同时代、不同人生阶段的每一个人品尝。所谓“做事苦,不做事亦苦”。但俞敏洪意识到,什么也不做才是痛苦的深渊,所以他一定要做事,成为一台“痛苦转化器”,把苦吃进去,转化为乐放出来。
他改写了卢梭的名言:“人生而不平等,却无往而不在打破自己生命枷锁的努力之中。”他定义“新东方精神”:一种从绝望中义无反顾寻找希望的精神。苦难是最好的老师:“当你能够坦然接受各种苦,并依然保持一种努力的心态,想办法从中摆脱出来时,结果常常是好的。我从挫折中间,或者别人的欺负中间,都看成自己生命成长的一面,而不是对我伤害的一面。哪怕是最坏的人,其实都是在帮你成长。对一个帮你成长的人,你有什么好恨的?”
爱能打通心灵,恨只能堵塞心灵。俞敏洪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人。2005年,那群差点把他大卸八块的劫匪,被判死刑,当时俞敏洪还找到警察,强烈希望拿两瓶酒去看他们,跟他们说几句话。“没什么好恨的,我还活着,他们死了,不存在恨的问题”,俞敏洪说:“我想问问他们的生活背景,做这些暴行时的心理感受,还有当时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时,为什么没往里捅?敬他们两壶酒,让他们一路走好吧。”
俞敏洪真算得上异类,尤其在这个家长制横行,绝大多数民营企业家在自己的王国享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国度。王强或徐小平经常闯进俞敏洪办公室,劈头盖脸将这位“老大”数落一通,等人家发泄完推门而去,俞敏洪才猛然醒悟:我得反驳啊。十年前新东方内部矛盾最严重的时候,开12个小时董事会,常常没有任何结论,最后四五个人在一起嚎啕大哭。
作为创始人的俞敏洪也曾被“弹劾”,除了股东大会可以参加,董事会、总裁办公会、连校长办公会都不能参加,“我当时心态很好,背着书包教书去了”。“这里面没有谁对谁错,大家一团糊涂。”俞敏洪回忆:“我做不了曹操,因为我的个性比较弱,性情比较宽容,乐于容纳,不会独断专行,我喜欢倾听朋友们的建议和忠告,喜欢跟着朋友们转。从个性上来说,我可能更像刘备。时间长了,新东方内部就有了一种共识:老俞待人很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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