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银行信贷亲周期的国际观察

过去的20多年里，很多国家都在经历了一个经济快速增长、资产价格快速上扬和信用快速扩张的阶段之后，金融体系却遭遇了一场全面危机。现有的研究已经使人们认识到，通过对金融体系或者是实体经济的作用，驱动经济扩张的因素往往在经济扩张阶段为未来的衰退埋下了种子。在经济扩张阶段，商业银行对经济前景过于乐观，风险看起来很低，但实际上不稳定因素却正是在这个时候累积起来的。这就意味着，如果伴随着银行体系的不稳定，在一轮经济强劲扩张过后，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经济深层次的衰退。当这种不稳定释放出来时，宏观经济将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从国际经验来看，贷款增长与经济增长基本保持同步。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贷款增速也相对较高，反之，贷款增速则会比较低。一些理论和经验研究表明，银行借贷的这种亲周期特征在发达国家更为严重。在过去两个经济周期内，法国的借贷周期的波动性平均被经济周期放大大约2至2.3倍。在近年的大部分周期内，美国的这个放大因子约2.5倍，英国、日本等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研究结果^〔1〕。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于20世纪80、90年代的统计数据也充分揭示了商业银行信贷的亲周期特性：商业银行信贷增量和经济增长、房地产价格和股票价格正相关，而贷款损失准备、房地产贷款标准、贷款利率、经济增长、房地产价格及股票价格负相关。当经济扩张和房地产价格持续上升时，贷款标准和利率会降低，信贷增速会大幅超过GDP增速；经济衰退时则相反。图3-4、图3-5和图3-6分别描述了美国、日本和中国香港商业银行总资产增速和GDP增速的事实。

图3-4　美国GDP与银行总资产增速

资料来源：CEIC、Thomson Reuters.

图3-5　日本GDP与银行总资产增速

资料来源：CEIC、Thomson Reuters.

图3-6　中国香港GDP与银行总资产增速

资料来源：CEIC、Thomson Reuters.

最近30多年来，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关于商业银行信贷经历的考察，则专门从信贷标准角度揭示了商业银行信贷亲周期的特性。从美联储考察中可以发现GDP和信贷标准/信贷量之间互相制约。商业银行信贷标准（指利率等定价因素以外的所有贷款条款：抵押要求、合约条件、限额等）和信贷量之间高度负相关；银行信贷标准、信贷量和经济增长之间高度正相关：经济高速增长时，商业银行资金资本充足，放松标准，增加贷款；经济增长减速或衰退时，商业银行贷款损失上升，前景不确定，资本监管压力上升，资产负债表受损，商业银行放贷标准更为严格，减少贷款供给，结果又会影响GDP恢复增长。

从市场周期看，银行许多错误的信贷决策并不是在经济衰退时，而都是在经济周期的上升时期做出的。许多国家银行业的历史证明，信用扩张通常伴随着标准放松，随后通常伴随着资产质量下降，违约率和核销率增长。银行信贷质量和数量、稳定和增长之间具有此消彼长的替代关系。在经济景气时期，借款人和贷款人对投资项目和偿债能力、获得利息及其他收入补偿往往过于乐观，导致信贷政策放宽、信贷标准降低。于是许多负净现值的项目获得融资，并在到期后出现违约现象和不良贷款。这就是所谓的一类错误信贷政策。另一方面，在经济衰退时期，银行不良资产大量增加，贷款损失准备增加，银行信贷政策趋于保守，许多正净现值的项目被拒贷。这就是所谓的二类错误信贷政策。

根据奥尔特曼等人对违约概率和宏观经济条件之间的关系所做出的实证分析和研究（见表3-1），可以看出，相对于1993—1998年经济繁荣期较低的违约率，美国经济在2000年进入衰退期后，违约率有一个显著增加的过程，甚至在1990—1991年的衰退期，违约率超过10％。这充分说明商业银行信贷的亲周期性，使得其在经济繁荣时期信贷过度投放，最终给银行体系的不稳定埋下了隐患，而这种不稳定使各种信用风险又往往会在经济衰退过程中表现出来。相反，在经济衰退时期，由于商业银行对信用风险的过高估计，他们会减少信贷投放，这又使得中央银行扩张性政策的效果大打折扣，导致整个宏观经济加深衰退^〔2〕。所以，商业银行的亲周期性会加剧宏观经济的波动。

表3-1　美国违约率及违约损失（1990—2001年）

资料来源：Altman, E.I. and A. Saunders, An analysis and critique of the BIS proposal on capital adequacy and ratings,Journal of Banking and Finance, 2001.

宏观经济的繁荣或衰退对债务的回收水平也有很大的影响。经济周期对债务回收的影响集中体现在经济繁荣期和衰退期。经济衰退期的债务回收明显低于繁荣期。Frye（2000）利用穆迪评级公司的债券数据研究表明，经济萧条时期的债务回收率要比经济扩张时期的回收率低1/3。表3-2为经济周期对回收率的影响。

表3-2　经济周期对回收率的影响（Moody's, 1970—2003年）

资料来源：Til Schuermann and Samuel Hanson, Estimating probabilities of default, Staff Reports 190,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 2004.

国际银行业的历史（图3-7反映美国，图3-8反映日本）同样表明经济增长与商业银行不良资产率之间存在一定的相关关系。对于规模比较小的银行来说，这个弹性高达0.6。这意味着GDP每减速1个百分点，商业银行不良资产率就会上升0.6个百分点。若剔除不良资产率在10％以上的情形，则亚洲国家GDP减速1％，商业银行不良资产率会上升0.7％^〔3〕。也就是说，随着经济的不断下滑，企业偿还贷款的能力会随之减弱，银行的不良资产率会上升。

图3-7　美国经济周期中银行资产质量的变化情况

资料来源：CEIC经济数据库。

图3-8　日本经济周期中银行资产质量的变化情况

资料来源：CEIC经济数据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