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人类以本来面目

制度是人制定的，用来规范人的行为，调节人际关系，营造适宜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环境，因此，人是中心。了解真实的人，而不是基于理想而想象的人，了解其真实的行为动机，对于制度设计则是极其重要的。

1963年拍摄的电影《小兵张嘎》,是人们都非常熟悉和喜欢的电影。张嘎子的机智和勇敢让人们津津乐道。他用老钟叔给他刻制的玩具木手枪，顶住日本翻译官的腰，缴获翻译官的真手枪。嘎子欣喜而自豪地向包括胖墩在内的小朋友讲述智斗翻译官和智取手枪的过程，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小伙伴儿胖墩的视线跟着嘎子手里的那把手枪移动，目不转睛。后来，胖墩终于向嘎子开口，想要嘎子的木头手枪。

胖墩：“嘎子同志。”

嘎子：“干什么？”

胖墩带着一脸求人的表情说：“你有了真家伙，把那木头的给我吧。”

嘎子板着脸不高兴地说：“去去去，来不来要人家东西，臊不臊？”

胖墩碰了一鼻子灰，开始挠着头思考。他的视线渐渐移向了自己腰间缠着的一串儿鞭炮。接着，提着那串儿鞭炮在嘎子面前晃荡，并说：“瞧瞧，这是什么？真正的200头，响着呢，怎么样？”

嘎子：“给我看看。”他起身盯着那串儿鞭炮，好像有些喜欢。

胖墩：“咱俩换吧？”

嘎子：“换什么？换木头枪啊？”

胖墩：“啊！这鞭炮放起来像炒爆豆一样，噼里啪啦……”

注意，胖墩白要别人东西碰了一鼻子灰后意识到，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东西，就必须先给别人点什么。他终于想到了交换，为了得而舍。这让人想起亚当·斯密（1723~1790）的话：“我们所以会从屠夫、酿酒者或面包师傅那里得到我们饮食之所需，并不是出于这些人的仁慈或善行，而是出于他们对自身利益的关怀。我们与这些人打交道时所想到的也绝不是他们的仁爱，而是他们的利己之心，他们所想到的也绝不是我们的需要而是他们的利益。”基于自利而与人合作并交换，也许是人区别于其他所有动物的根本。

嘎子眼珠一转，扫了一眼树梢说：“不换！咱俩打赌！你赢了，枪是你的，输了，鞭炮就归我。”

胖墩：“行啊，赌什么呢？”

嘎子：“上树，掏老鸦窝。”

胖墩仰头一望，只见老鸦窝就在高耸入云的树杈上，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摆开架势说：“不赌那个，咱俩摔跤！”

注意，身手灵活的嘎子提出打赌上树，而壮实有力的胖墩则提出打赌摔跤。每个人在博弈决策中首先考虑的都是个人的优势，扬长避短，趋利避害，盘算如何以自己的优势战胜对手。

李天心

嘎子慢慢地打量胖墩，似乎在估计胜算几何，犹豫着说：“摔跤？”

胖墩激将：“不敢呀？”

嘎子一抖精神：“来就来！”

注意，嘎子答应胖墩打赌摔跤，是因为他估计取胜的概率超过50%。

紧跟着，两人伸手进行博弈约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两人把鞭炮和木头手枪一起放在了地上，拉开架势开始摔跤。

不出几招，胖墩便将嘎子按倒在地。胖墩满脸欢喜起身就去拿那把木头手枪，而嘎子扬手一拦说：“慢着！咱们三盘两胜。”

胖墩：“你原先没说三盘两胜！”

嘎子：“你也没说一盘赢呀！”

注意，首先，嘎子机敏地钻了博弈约定的空子，即双方事先并没有明确规定一局定胜负还是三战两胜，以增大翻盘的可能性。这表明人具有机会主义行为倾向，即凭借个人机智或者信息优势损人利己。其次，嘎子没有料到胖墩能将自己那么快放倒，尽管自己事先进行了胜算估计。而胖墩也没有料到小八路嘎子也会钻约定的空子，也会耍赖，或者有机会主义行为。这表明，人具有有限理性，即人们对于环境的认知能力和计算能力有限，不可能未卜先知，难以明察秋毫。再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的约定方式是靠不住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各种博弈约定要正式和尽可能细致全面，法律协议是不可少的。

旁边观战的伙伴们也喊着要三盘两胜，近乎于煽风点火，一脸无奈的胖墩只好再战。

你来我往几下子，胖墩便高高抱起了嘎子的左腿。眼看胖墩要把嘎子摔倒在地，第二局就要分出胜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嘎子猛一起身回头，张开大嘴咬了胖墩肩膀一口。疼痛使胖墩立刻放开了嘎子。

胖墩捂着疼痛的肩膀，气愤地说：“为什么咬人？你属狗的？咬人，你算什么八路？不害臊！”

注意，嘎子如若不咬胖墩一口来中止比赛，第二局他定输无疑。到那时，他既丢人又丢木头手枪。咬胖墩一口，胖墩一疼便松手。松手后第二局便无果而终，打赌不了了之，木头手枪和鞭炮各归原主。这时，嘎子虽然丢人，但不丢木头手枪。丢人但不丢木头手枪，总是胜过既丢人又丢枪。因此，嘎子的行为也算理性行为，即让损失最小化的行为；在注定亏损的情况下，亏得少就是赚！

经济学诺贝尔奖获得者，也是新制度经济学的掌门人之一罗纳德·科斯先生说：“现代制度经济学的研究应该还原人类以本来面目……只有这样，现代制度经济学才能称之为‘现代制度经济学’。”（转引自威廉姆森：《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第67页）小八路嘎子和乡村少年胖墩的博弈，可否有助于“还原人类以本来面目”?可否清晰地揭示了人的特征：自利、趋利避害、有限理性、机会主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