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债务危机

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采取了一系列扩张性财税刺激政策，世界主要国家也联手予以支持，成功使美国金融市场恢复稳定，遏止了经济下滑的势头，2009年下半年及2010年，全球经济呈现复苏迹象。然而，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的爆发及欧洲债务危机的蔓延，拉响了发达经济体债务风险的“警报”。主权债务是指一国以自己的主权为担保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或其他国家筹借的债务。当一国不能如期偿付其主权债务时即会产生违约从而爆发主权债务危机。根据“全球政府债务钟”的统计，2011年全球债务已超过40万亿美元。与金融危机相交织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是冷战后欧洲经济发展中遇到的最严峻挑战，已成为世界经济下行的主要风险来源。

1.高盛的伪账

希腊，这个拥有2000多年文明史，曾经被誉为西方文明发源地的国度，在现代社会却一直是经济欠发达的国家。2009年10月初，希腊新任首相乔治·帕潘德里欧宣布，其前任隐瞒了大量的财政赤字，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预计分别达到12.7%和113%，远超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和60%的上限，引起全球对于希腊债务风险的关注。2009年12月8日作为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惠誉宣布，将希腊主权信用评级由“A-”降为“BBB+”，前景展望为负面，这是希腊主权信用级别在过去10年中首次跌落到A级以下。受该消息影响，全球股市应声下跌，希腊股市大跌6%，欧元对美元比价大幅下滑。之后，三大评级机构的另外两家穆迪、标普也先后调低了对希腊的主权信用评级，希腊债务危机由此拉开序幕。

其实，希腊的债务问题早在2001年加入欧元区时就已经很严重，只是当时为了加入欧元区，在美国投资银行高盛的帮助下做了“伪账”。根据欧洲共同体国家于1992年签署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欧洲各国在加入欧元区时必须达到《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财政赤字占GDP的比例不超过3%，公共债务占GDP的比例不高于60%”的要求，但当时希腊的预算赤字占GDP的比重已经达到5.2%。高盛便为希腊设计出一套“货币掉期交易”方式，为希腊政府掩饰了一笔高达10亿欧元的公共债务，从而使希腊在账面上符合了欧元区成员国的标准。据媒体揭露，高盛运用此方法“帮助”过的并非仅有希腊一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都使用过高盛的这套“创造性会计”方法。

希腊债务危机爆发后，欧洲其他几个国家的债务问题也相继暴露。2010年5月底，惠誉宣布将西班牙的主权评级从“AAA”级下调至“AA+”级，11月，爱尔兰债务危机全面爆发。2011年7月，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穆迪将葡萄牙的主权评级连降四级下调至Ba2，将爱尔兰评级下调至Ba1，维持其“负面”展望，随后，三大评级机构分别下调了对意大利的主权债务评级的决定。意大利有740.1亿欧元的债务将于2011年7月至2011年年底到期，2012—2016年，共有总额高达5866亿欧元的巨额债务到期。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希腊及西班牙（被称为“PIIGS五国”或“笨猪五国”）债务问题的暴露，使欧洲债务危机全面爆发。相关数据显示，法国、比利时、奥地利三个西欧国家有可能爆发债务危机，斯洛文尼亚、塞浦路斯、马耳他及波兰都存在严重的债务问题。

2.问题出在哪里？

对于欧洲债务危机爆发并蔓延的原因，市场众说纷纭，舆论普遍认为，欧洲债务危机暴露出欧洲经济结构失衡、金融市场失控、福利水平失真、一体化建设失序等深层次问题。美国著名的经济史学家查尔斯·P.金德尔伯格在其名著《世界经济霸权1500-1990》中指出，一个国家的经济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生产性”。的确，从欧元区17个国家来看，部分国家长期依赖举债和赤字财政，其有效经济增长及实际经济实力无法继续支撑。随着欧洲区域一体化的日渐深入，以希腊、葡萄牙为代表的一些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国家，在工资、社会福利、失业救济等方面逐渐向德国、法国等发达国家看齐，支出水平超出国内产出的部分越来越大。由于工资及各种社会福利在上涨之后难以向下调整，即存在所谓的“黏性”，导致政府与私人部门的负债比率节节攀升。

经济结构失衡显然是欧债危机爆发的根本诱因。近年来，欧美产业结构失衡，制造产业空心化严重。高失业率、高税收、人口老龄化、生产率低、劳动成本高等经济结构失衡问题已成为欧元区一些高债务国的经济发展瓶颈。结构性失衡导致经济发展缺乏内生动力，竞争力降低，经济发展速度减缓，希腊、葡萄牙等国人均GDP只有欧盟平均值的65%左右。结构性失衡问题本需要有针对性的发展政策予以调节，然而实行低利率政策使得部分欧元区国家通过享受低借贷成本来维持经济正常运转，一些潜在的问题没有得到及时化解，集聚起来便导致了债务偿还能力的丧失，形成债务危机。

欧洲债务危机的爆发，说明发达经济体长期依靠货币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增长的模式已走到尽头。金融危机以来，欧美等国普遍采取宽松货币政策以刺激经济增长，导致其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大幅上升。宽松的货币政策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欧元区长期维持1%左右的低水平利率；二是向银行提供流动性，并购买欧元区国家发行的国债。这些措施并没有产生拉动投资和消费的效应，而是将危机转移到公共预算上，并使债务危机的隐患迅速膨胀。相关数据显示，发达国家公共债务总额由危机前的9000亿欧元增至20500亿欧元，增加额占经济总量的5%。希腊债务危机爆发后，欧盟率先放弃了经济刺激计划，采取紧缩政策，开源节流，增加税收，并且针对欧元区结构性问题进行了制度上的改革。这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债务危机的扩大。

中国古代哲学认为“物壮则老”，即事物发展到极盛就会走向衰落。欧洲债务危机从另一层面反映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存在严重弊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根本宗旨是鼓励自由竞争和追求“利润最大化”。随着跨国公司的迅速扩张，社会财富越来越集中于少数人手中，而多党政治竞争的结果，由于政治家不得不向选民兑现承诺，所以只有通过推行赤字财政和信用膨胀政策。这一政策推行的“提前消费”“透支消费”模式所激发的并非“有效需求”，而是虚假繁荣，这种“过度需求”并不能从根本上促进实体经济的健康发展，反而容易导致经济的极度扩张，极易引起债务链条中断，从而丧失偿还债务能力。这恰恰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所阐述的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而流动性危机和债务危机的本质是资本主义的货币危机，因此，此轮欧美债务危机既是国际金融体系内在矛盾长期积累的结果，也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存在问题的总爆发。

3.欧元会崩溃吗？

对于高债务国来说，如果不能采取有效措施控制支出并使经济保持正常增长，就很有可能出现难以偿还债务的局面，从而导致债务危机的全面爆发。债务危机对经济的影响一般会通过两条路径传导，一是向银行业传导，使相关国家货币贬值，增加银行业风险，一国银行业的风险还会扩散至其他国家；另一条是向实体经济传导，使企业的融资需求难以得到满足，抑制民间投资，减缓总体经济发展。因此，欧美债务危机对欧洲国家及世界经济的影响不容忽视。当前，世界经济仍未摆脱金融危机的影响，引领全球经济振兴的新增长点还未形成，欧洲债务危机的未来发展还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

除希腊外，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意大利四个国家的债务危机似乎已在所难免，欧元区的其他高债务国也存在较大风险。债务危机的实质是政府财政危机，目前欧元区虽然有统一的央行与货币政策，但没有统一的财政政策，一旦遇到问题，欧元区国家不能根据自身发展情况制定灵活的货币政策，只有等待问题浮出水面。

欧元区以外的一些国家也都存在着较大的隐患。2010年英国财政赤字占GDP的比重达11.5%，居七国集团之首，已多次遭到可能被下调主权信用评级的警告。欧盟成员国2010年平均政府债务占GDP的79.6%，2011年达到83.8%，大大超过《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定的60%标准线。上述各国若不能成功地削减支出，实现经济的恢复增长，仅靠借新债还旧债是难以解决问题的。财政问题、体制问题若不能彻底解决，欧洲债务危机仍会一触即发。

欧洲债务危机引发了对“欧元是否会崩溃的担忧”。欧元自从诞生之日起，就作为全球最有力的潜在竞争敌手，挑战美元霸权地位。一方面，欧元减弱了美元在国际贸易中的结算货币地位。另一方面，欧元冲击了美元的储蓄货币地位。因此欧元占全球总外汇储蓄量的比重不断上升，而美元则连续降落。欧洲债务危机爆发后，欧元贬值，市场追捧欧元的信心动摇，包含美国国债、美股及其他机构债券在内的美元资产则大受追捧。有学者认为欧洲债务危机背后掺杂的是更深层较量，那就是美国与欧洲正在展开一场货币主导权与债务资本的大战。

部分欧洲国家政府债务及财政赤字占GDP比值

资料来源：根据各国政府公布的数据计算。

巴菲特、格林斯潘、索罗斯都在不同场合表示了对“欧元崩溃”的担忧。巴菲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足够的压力会让欧元崩溃，我知道有些人认为这不可想象。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未来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来阻止这件事发生。”格林斯潘甚至提出由于南、北欧的明显经济差异，欧元区正处于分崩离析的论断。索罗斯表示：欧元区一开始就存在基本缺陷，没有政治联盟和联合财库为后盾。欧洲债务危机其实围绕在欧元上，是不断发展的金融危机。

当然，舆论并不能代替现实，欧洲债务危机有可能导致欧元区的解体和欧元的消失，但欧元解体的可能性相对较小，因为解体的政治代价过高，且欧洲的经济能力应该能够解决目前的问题。反倒是若危机处理得好，也可能导致欧元区一体化进程的深化，不但有统一货币，而且有统一或近乎统一的财政。经过危机的洗礼，欧元区可能在制度建设、规则制定、政策实施等方面更加谨慎、严格与完善。当然，“一山难容二虎”，欧元与美元能否形成稳定、协调的共生机制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欧洲债务危机的未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