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根的“托拉斯”计划

1931年10月1日大光明影戏院停业后，卢根对它产生兴趣，开始筹划兴建新电影院。即将出现的“远东第一影院”——“大光明大戏院”进入卢根时代。

卢根1888年出生于广东中山一个破落的工商地主家庭，少年时随亲戚到香港当学徒，后入夜校进修英文。他极具有商业头脑，很快掘得第一桶金。在此期间，卢根加入英国籍。1907年卢根涉足香港电影放映业，创造了许多历史“第一”。首先，他与人合股，将一家酒店改建成香港第一家正规专业电影院——比照戏院（Bijou Theatre）。不久，扩大规模，建成新比照影画戏院，并学习美国“镍币影院”，形成循环放映模式。其次，卢根发起香港电影史上第一次公开选举名片活动，扩大了影院影响。在经营电影院过程中，卢根敏锐发现发行业的重要作用。香港的外片引进和发行原本被法国百代公司垄断，欧洲影片占主流。但一战爆发后，欧洲电影业萎缩，美国影片逐渐在中国发行市场上崛起。但当时美国电影公司的发行渠道没完全建立起来。卢根抓住机遇，1920年创办启明公司，代理外国影片在省港的发行业务。1922年改名为明达有限公司，并发行股票，成为美国电影进入中国市场的渠道，也是香港第一家正规的影片代理公司。这是卢根创造的第三个“第一”。明达公司垄断代理米高梅、环球、派拉蒙、福克斯、联美等美国公司影片（注：陈钢.卢根：一个“托拉斯主义者”的电影人生［J］.电影艺术，2009（4）.）。20世纪20—30年代初10年，香港和内地美国影片的上映排期都掌握在明达公司手中（注：余慕云.香港电影掌故［M］.香港：广角镜出版社，1985：143-144.）。上海各制片公司的影片在省港、澳门、南洋的发行业务也由明达公司代理。可以说卢根在开启新“大光明”时代之前，已稳坐发行业第一把交椅。这也成为卢根想要建立电影产业“托拉斯”的基础。

20世纪20年代，美国好莱坞各大电影公司基本完成制片——发行——放映垂直一体化的体制建构，垄断了国内外电影市场，也被称为产业“托拉斯”。卢根也想通过建立电影产业链来完成其“托拉斯”计划。他先后在广州、香港、上海、澳门等地兴建或收购多家影院。截至1927年1月，广州有2家（明珠影画院、一新影画院），香港包括九龙有7家（皇后大戏院、新世界影戏院、第一影画院、新比照影戏院、长乐影画院，九龙地区的九龙大戏院、景星戏园），上海有2家（上海大戏院、金星大戏院）、澳门1家（域多利戏院）。因此卢根被称为“华南影院大王”。1927年卢根又收购英商平安电影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在北平、天津有多家影院，在上海有卡尔登大戏院、卡尔登舞厅等。为在发行业更进一步，卢根在上海成立一家影片发行公司——联利影片有限公司（PUMA FILM CO.）。同时，卢根兵分两路，将北平和天津的影院与北方影业大亨罗明佑合作，成立华北电影公司，卢根任董事长，罗明佑任总经理，卢根通过香港明达公司和上海联利公司垄断其发行业务，其余事务交由罗明佑管理。卢根的联利公司还掌握了上海卡尔登、上海、光陆、巴黎等六家影院的排片权（注：周逸童，曹永孚.大光明电影院史略.内部资料，1989.）。因此，1930年前卢根在发行业的布局层层深入，基本垄断华南、华北和上海部分的电影发行事务。

1930年10月北方影业领袖罗明佑的触角从发行放映业深入到制片业。他与上海民新公司、上海大中华影片公司、上海影片公司组成联华影业制片印刷公司，在香港设总管理处，上海设分管理处，树复兴国产影片之标志，以抵抗外片之文化侵略与经济侵略为己任。卢根是其第一届董事会成员（注：中国教育电影协会.中国电影年鉴1934（影印本）［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937.）。卢根作为一个托拉斯主义者（注：陈钢.卢根：一个“托拉斯主义者”的电影人生［J］.电影艺术，2009（4）.），本就有建立电影产业链的梦想，在罗明佑拓展领域的启发下，他于1931年成立大长城影片公司，开始涉足制片业。制片公司几经沉浮，有失败也有成功，但最终导致卢根资金链断裂，1935年7月宣布破产。

当然，1931年时卢根仍是一位踌躇满志的冒险家。当他听到大光明影戏院停业的消息后，立即租下该地块并扩大规模。但当时卢根资金已经开始短缺。卢根的戏院“近年来营业未见特门庭步，更有数院，竟殊进冷落，且各院之开销又极浩大。故为谋救垂危起见，拟向国外定映大批新片，藉作最后之奋斗。但定片时应纳之保证金，又值金价高涨之时，为数颇巨，断非联利公司所能担负。”（注：第六版［N］.电声日报，总第76期，1932-07-15.）因此，1932年1月卢根与国际抵押银公司代理人葛兰马克（Grant Mark）合作，组建联合电影公司（United Theatres Inc.）向美国台拉威州（Delaware今译特拉华州）注册，并拟定资金为500万两白银，共100万股，每股为5两白银对外公开招股。联合公司建立后，成立董事会，董事长为葛兰马克，执行董事为卢根，董事有英国人R.K.BUTLER、沙逊、KO LEONG HOE、T.G.WEALL等（注：周逸童，曹永孚.大光明电影院史略.内部资料，1989.）。卢根“不惜工本，大登广告，每日不下千元。由是观之，则卢氏之亟于登招股组织大规模联合公司之目标，并不专在于摄制影片，实欲吸收现金以救济势将垂危之所属戏院，并以进行订映欧美各大公司之新片，庶可完成其影业托拉斯之计划也。”（注：第六版［N］.电声日报，总第76期，1932-07-15.）

除了内忧，还有外患。与联合电影公司成立几乎同时，中国第一影片公司横空出世。它也是在美国注册，有雄厚资本，在中国电影界掀起两大托拉斯斗法的浪潮。两大公司纷纷购置场地、收罗人才，收买全国各大影戏院的开映优先权（注：第六版［N］.电声日报，总第76期，1932-07-15.）。可见，卢根在组织联合电影公司时内缺资金，外有强有力的对手，导致他在竞争中要另辟蹊径，投巨资兴建新大光明戏院。

卢根发行500万股票后，无奈“国人之稍具资产者，每视电影事业为投机性质，大都不愿投资”（注：第六版［N］.电声日报，总第76期，1932-07-15.）认股数仅有383400股，计1917000两白银，与预计相去甚远。资金严重短缺，但卢根为“控制公共租界中区电影院，非要建立一间完美的戏院不可。从前大光明本来已经费了不少钱，但因为建筑不佳，有种种不适合，所以毅然牺牲，把它拆却了，重新建筑”（注：第四版［N］.电声日报，总第192期，1932-11-9.）。卢根迫不及待，联合电影公司（United Theatres Inc.）刚成立，就以它的名义投资110万两白银重建大光明。

在新“大光明”建成之前，卢根加紧收购上海的电影院，以实行托拉斯计划。他以联合电影公司名义租赁华懋地产公司所新建的国泰电影院及志成地产公司所建的华德大戏院等，后正式收买并入其影院连锁。1932年9月联合电影公司在虹桥中法药房附近快速建成一家美商联合会影院（注：第二版［N］.电声日报，总第137期，1932-09-14.），10月其首轮电影院融光戏院开门营业（注：第三版［N］.电声日报，总第174期，1932-10-22.）。1932年11月报纸报道：卢根很自傲地说：“如果将来这连锁一旦成功，他卢根便要成了中国的电影界托拉斯，那时电影大王那无冠王帝也非他莫属了，在他的连锁内上海便有国泰、融光、卡尔登等几间主要戏院，此外在建筑中的大光明，也要在明年大放光明了。……”（注：第四版［N］.电声日报，总第192期，1932-11-9.）

“卢根在影戏院之外，对影片也不肯放过。联合公司的一部分的工作便是制造影片，用间接的方法拍制影片，他的目的是要垄断中国影片市场，不过他不想自己拍戏，他将来是把新式的摄影场，租给小影片公司，专做经理的工作。最近在杨树浦购置了十多亩地方预备建筑摄影场，样子已经打好了，据说也很不错。”（注：第二版［N］.电声日报，总第184期，1932-11-1.）卢根“预备七十多万的资本，还向外国订购有声片及无声片的机械”，计划“出租给别人，凡是小公司没有摄影场的，他把场所租给他们，没有资本的，他租给他们资本，但是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将来拍好了片子，须由他经理，赚了钱他可以收入一大批佣金，亏本吗他仍旧可以向你退回那笔本钱。”（注：第三版［N］.电声日报，总第249期，1933-01-9.）1932年9月，卢根与汪福庆的大东电影公司签订合同，发行其拍摄的《春风杨柳》（注：第五版［N］.电声日报，总第147期，1932-09-24.）。

图3-1　卢根的托拉斯计划

由上总结，1933年大联华影业公司组建以前，卢根的托拉斯计划已逐渐成形：电影院连锁是其发展的主要方式，发行优势为其助力，联合电影公司的成立使托拉斯的经营、投资方式比较灵活，制片业初为试水，后投资过多埋下破产隐患。产业链的附属如摄影场的计划建造、出租是其有益的尝试。如图3-1、图3-2所示。

图3-2　卢根的托拉斯计划详图

1932年底到1933年初电影界开始酝酿空前大联合——罗明佑和卢根组成大联华影业公司，卢根的联合公司专事经营，罗明佑的联华公司专门制片，目的是组成一个“空前的、伟大的组织”在电影界图霸业。有新闻报道解释了两者关系：“卢根虽然说过了许多垄断国产电影界的大计划，但是他究竟是一位商人，对于经营电影院事业和影片事业，他是唯一的能力，不过叫他去主持把片的工作，他却有点外行。就是现在他也是由大长城组去拍片，而他自己专去做发行的工作。至于罗明佑恰恰相反，他对于制片很有经验，但是对于经营的手段，却不及卢根。他们的联合可以说大家都有好处。所以他们决定将来开始后，营业方面全由卢根负责，制片方面即由联华全部担任。”（注：第六版［N］电声日报，总第196期，1932-11-13.）业界强强联手使两大托拉斯组织实力都得以加强。卢根的新“大光明”于1933年开幕，为其托拉斯开启了最辉煌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