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明大戏院的设计在1932年1月22日被工部局批准后,2月即开始动工。它的建造资金全部来自于卢根的联合电影公司(United Theatres Inc.),总计110万两白银。这是相当惊人的数字。有同时代建筑可以做类比。1932年8月融融公司计划建造“大上海”戏院(Metropolis),内部装潢均采用最摩登式样,座位共有1700个,落成后是当时沪上最大的戏院。其造价约10万两白银(注:第二版[N].电声日报,总第157期,1932-10-04.),仅为大光明大戏院的十分之一。而邬达克1930年的力作国际饭店耗资70万美金(注:卢卡·彭切里尼,尤利娅·切伊迪.邬达克[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3:146.)。比较之后可知作为一家电影院,大光明大戏院投入十分惊人,可谓卢根人生的一场豪赌,也是天才建筑师邬达克的巨大舞台。
大光明大戏院无疑是卢根的托拉斯中最成功的品牌。以现代企业制度的标准看,品牌在创建时期有战略可循。品牌的创建战略包括品牌定位、品牌命名与品牌形象塑造。新“大光明”的创建历史正遵循了这样的规则。
Ries和Trout(1979)开创性地提出定位理论,后来从中发展出品牌定位论。Kotler和Keller(2006)指出,品牌定位是营销战略的核心,是指合理安排、计划公司的产品服务和形象,从而在目标客户的心目中占据独特的价值地位。品牌定位主要设定营销的战略性方向,规定品牌在市场上最有效、最优化的“活动”范围。因此,确定品牌定位的目的是在客户心中建立核心品牌联想,与竞争品牌差异化竞争,建立品牌优势(注:卢泰宏.品牌理论里程碑探析[J].外国经济与管理,2009(1).)。
卢根创立品牌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知名建筑师设计建造戏院,并从此时就开始宣传造势。1932年邬达克已造好国际饭店,向世人呈现其建筑师生涯的巅峰状态。国际饭店由于技术的革新和出色的设计在国际建筑界引起轰动,邬达克的国际和国内知名度大增。卢根不惜耗巨资邀请他加盟,自然有借助设计师本身提高影院知名度,吸引媒体关注的意图。媒体曾有报道:“这座新戏院由本市最优秀的建筑师之一,邬达克先生设计。它是上海和建筑师的骄傲,也是新形式的艺术设计和应用。”(注:卢卡·彭切里尼,尤利娅·切伊迪.邬达克[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3:146.)此外,邬达克已有建造浙江电影院和辣斐电影院的经验,可以为大光明大戏院提供参考。
根据现存资料统计,1921年,中国各大城市所开办的专门电影院数量在50座以上,再加上团体租映和流动放映,中国电影市场已经稳定并初具规模。1927年中国电影院有250家,到1933年,仅上海就有四五十家电影院,占全国影院数量15%以上(注:叶宇.1930年代好莱坞对中国电影的影响[D].北京:北京大学,2008.)。图3-3显示了1934年中央宣传部统计的全国电影院分布及数量图。与1927年相比,全国电影院数量略有下降,共计238家,当然西部各省增设及停闭者皆未计入。其中上海特别标注有40家,居全国之首。
图3-3 民国23年(1934年)全国电影院分布图
(文献来源:《播音与电影》第一卷,第五期第9页)
上海的电影院不仅数量多,首轮戏院也多。1932年有国泰、光陆、花园、南京、新光、卡尔登6家。首轮戏院以放映外片为主。每家首轮戏院都争取到国外各大影片公司的首映权。如南京专映福斯及雷电华公司的影片,国泰专映米高梅(后专映华纳及哥伦比亚),大上海专映福斯及雷电华公司的影片等。国泰电影票价为一元半两元,为沪上最贵。光陆基本与国泰相同,但“国人往视者颇众”。花园,南京、新光、卡尔登档次相同,票价为六角至一元、一元半(注:第四版[N].电声日报,总第101期,1932-08-09.)。
在电影院林立的情况下,卢根将大光明大戏院定位成首轮甚至是“头轮特级影院”(1949年以前上海有5家特轮影院大光明、国泰、南京、大华、美琪(注:张伟.都市·电影·传媒——民国电影笔记[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0.))。大光明大戏院根据合同,只放映好莱坞影片,这也是大部分首轮影院的共通之处。当时全国电影院只有1/5的影院专映国产电影。大光明大戏院的老板卢根是发行业的巨擘,垄断代理米高梅、派拉蒙、联美、环球、福克斯等美国公司影片,在20世纪30年代初香港和内地的美国影片的上映排期又都掌握在明达手中。因此大光明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愁好莱坞片源和排片档期,自然多上映外国影片赚取利润。大光明大戏院开幕首映式上映的是美国米高梅(M.G.M)影片公司出品由美国明星劳勃脱·蒙高茂莱及曼琪·伊文丝合作主演《热血雄心》(HILL BELOW)。由于设备豪华、富丽堂皇,影片商乐于供应较好卖座影片,几个月内几乎天天满座。卢根的目标客户是中高收入阶层和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文化精英。事实上大光明大戏院的观众确实以外国人、高级白领、官绅士商和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居多,许多高级知识分子如鲁迅、茅盾、洪深等也常光顾。大光明大戏院与其他首轮影院相比,白天票价比晚上减半元,增加了日场上座率,不同层次的观众也能有机会光顾影院,可以说是一种十分高明的促销手段和广告宣传。卢根准确的品牌定位为大光明大戏院塑造了良好形象,形成口碑。这一方面给影院带来丰厚的利润,另一方面为影院坚持优质服务提供了清晰思路。这样的品牌定位在日后大光明数易其主的岁月里都被贯彻下来。
品牌名称是品牌的重要组成元素,对品牌命名既是艺术,又要遵循一定原则。比如易读、与众不同、好记、容易翻译成外文等。新“大光明”于1933年6月14日开幕,院名由“大光明影戏院”改为“大光明大戏院”,英文院名不变(注:上海电影史料编辑组.上海电影史料5[M].上海:上海市电影局史志办公室,1994:106.)。究竟为什么卢根没有彻底修改影院的名称,而是保留原名,目前尚不可考。但可能老大光明影戏院也是以放映外片为主(据1931年1月上海电影放映统计可知,大光明影戏院90场全部放映好莱坞影片(注:叶宇.1930年代好莱坞对中国电影的影响[D].北京:北京大学,2008:53.)),已经形成固定观影群体,目标客户十分清晰。事实证明,新“大光明”并没有因为命名影响营业,可能还起到促进作用。另外,其表现主义的建筑样式使邬达克再次登上现代建筑的国际舞台。1935年12月,德克斯特·莫兰德(Dexter Morand)在西班牙杂志《Obras》中写到大光明大戏院:“这家新电影院在亚洲,在中国,既不在欧洲,也不在美国。它证明中国建造的高水准电影院,可以与欧洲电影院媲美。”(注:卢卡·彭切里尼,尤利娅·切伊迪.邬达克[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3:167.)大光明大戏院是当时全国影院座位最多的一家。这样大空间礼堂式的电影院设计符合那个时代电影发行、放映的模式,可以让电影院盈利最大化。因为美国电影要在全世界发行,分配给亚洲地区的影片拷贝数量有限。即便是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普通美国影片的映期一般也就三五天。碰上特别卖座的片子映期会相应调长,但也不会太长(注:叶月瑜.华语电影工业:方法与历史的新探索[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5.)。因此如果每场观影人数最大化,在有限的拷贝时间内,电影院盈利也会最大化。
大光明在品牌创建阶段十分注重品牌的形象塑造。品牌形象一般指顾客对品牌的感知、评价以及记忆中关于品牌的联想。品牌优势可以转化为销售优势。大光明大戏院建成后,卢根很快在制度上确保影院的宣传和公关功能。首先,卢根在大光明大戏院内部设置广告部,周瘦鹃为主任。周瘦鹃不仅是一位蜚声当时的“鸳鸯蝴蝶派”言情小说家,还是一个天字第一号影迷,看了大量欧美电影,推动了中国早期电影文化的传播和发展。1914年周瘦鹃发表最早的“影戏小说”《阿兄》;1915年他启用“明星”一词;1919年周瘦鹃引入法国卢米埃尔电影摄影机(Cinematograph)概念;1922年2月他的《记〈海誓〉》一文可视作最早的针对国产片的专业影评。在20年代里,周瘦鹃一边创作、翻译,一边写电影小说、影评、剧本、影片本事和说明书(注:陈建华.文人从影——周瘦鹃与中国早期电影[J].电影艺术,2012(1):131.)。卢根看中的正是他身为沪上文化界名流的身份,再加上他掌握媒体资源,在演艺圈人脉极其广泛,对于各影片公司的拍片动态、导演及演员的情况了如指掌,担任广告部主任再合适不过。
此外,卢根花钱请写手做捧场文字,在各大报纸登巨幅广告,还聘请周瘦鹃和郑漱芳创办电影刊物《中国电影杂志》(注:第三版[N].电声日报,总第188期,1932-11-05.),试图用电影评论与公众(包括潜在观众)沟通,起到映前预告的作用,并帮助观众了解影片的思想、艺术特色,激发他们看片兴趣。杂志的读者来稿可以向公司传送观众情绪、反映、意向和评价等,为影院了解观众喜好,选择合适影片提供方向。这些宣传手段塑造了良好的影院和公司品牌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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