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的秘密

2015年夏天,仲夏夜之梦,当所有人都在举杯相庆、尽情享受狂欢之时,忽然全球股票市场遭遇六月飞雪,短时间快速下跌,进程过半的2015年就像遭遇了一场中年危机一样,喝醉般七歪八扭倒成一片。

大家认为,一切始于中国经济的放缓和股票市场的下跌,于是,境外投资者手心冒汗、心跳加速。因为过去这么多年,全球经济跑得快,全靠中国车头带,现在车头减速全球需求下降,他们出于紧张,所以卖商品、卖货币、卖股票。而我们自己看到他们下车了,也跟着紧张,开始踩刹车。于是,全世界时差相隔12小时的这两拨人,就像在全球股票市场中放了一面哈哈镜一样,把笑脸变成鬼脸,互相吓唬对方,互相强化错觉。

这到底是不是错觉,在那一刻,你只需要冷静地问自己三个问题:

美联储加息了吗?当时并没有;

人民币大幅贬值了吗?当时也没有;

中国经济大幅减速吗?更加没有,GDP依然维持了7%左右的增长。

可是在那一刻,情绪支配了所有人的大脑。全球股票市场在移动互联网爆发的当下,呈现出令人惊叹的信息流动速度、高效率,大家裹挟在一起形成一种一致预期的剧烈情绪效应,在短时间内放大和强化错觉。在这种时刻,你才会忽然意识到人人都有一颗玻璃心,原来信心如此珍贵。

可是,信心到底是什么?

现代经济的运行,其实本质上是建立在信心之上的。近代经济之所以比远古时代呈现爆发增长,一方面归功于瓦特、牛顿和乔布斯们的贡献,他们通过技术革命带来了劳动效率的提高。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人们发明了现代金融。有了这个武器,你可以用一块钱做两块钱甚至三块钱的生意,你可以借用未来的力量,来让今天变得更美好。而这一切——那个杠杆的支点,就是两个字:信心。

因为有信心,银行敢把贷款放出去;

因为有信心,所以你不会每天到银行去晃一圈问问你账上还有多少钱,你的利息还在不在;

因为有信心,你敢于去投资一个只能看到数字,甚至完全摸不着实体的金融资产;

因为有信心,天使投资人敢于把钱投向那些根本没有盈利,甚至连一张办公桌和一个团队成员都没有的企业,他们敢这么干,因为他们有信心为全世界甚至全人类找到方向。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相信一些东西。

然而在信心背后,疑点重重。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信心爆棚,比如在一个集体中,总有超过30%的人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那10%。这个群体,可以是学生,可以是投资者,可以是司机、歌手、医生等。但是在另一些时候,我们甚至认为明天太阳可能要休病假不上班了,甚至悲观到认为它可能就直接病退了,再也不来了。

为什么信心如此调皮,有时候像吹爆的气球,另一些时候又像漏气的轮胎呢?

为了寻找答案,我们必须深入信心的内部,去看一看它究竟是什么。

在经济学家的眼里,信心其实是一种均衡。什么意思呢?你看台风过境的海边受灾小镇,在一开始谁也不愿意搬过去重建,大家没有信心是因为没有看到同伴,也没有邻居。但是假如有人举手,邻居问题随即解决,大家彼此间就达成了一种均衡,这就是信心。

在社会学家的眼里,信心是一种预测。比如,企业家和投资家们,你问他有没有信心,不能用嘴而要用眼,你得看他有没有投项目。那么项目的投资决策依据的是什么呢?按通用电气的传奇CEO(首席执行官)杰克·韦尔奇的说法,就是直觉。这是企业家在商业世界实践中建立起来的一种特殊的敏感,在这个基础上,成功的企业家做出正确的预测,信心正来自于此。

然而如果按照行为金融的最新解释,信心其实是一个超越理性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呢?“信心”这个词,在英语中来源于另一个词,叫作“信任”。而“信任”这个词的词根,在拉丁语中,就是“我相信”的意思。什么是“我相信”?你在生活中是不是也说过类似“我无条件相信你”,或者“无条件相信某个事情”这样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的“相信”,就意味着你本身就有意无意忽略掉了一些信息,你是带着情绪的。

所以,信心超越理性,说白了,信心和情绪,走到这里,它俩竟然汇合了,信心其实也是情绪的一种。

这个重大发现,让我们加倍好奇。这个叫作信心和情绪的东西,到底是怎样具体影响着你的收入和支出的?它又是怎样左右着整个经济体的命运的呢?

分享一件墨西哥真实发生过的事情。20世纪70年代,当时不巧全球遭遇第二次石油危机,伊朗切断了原油供应,导致全世界每天短缺石油500万桶。石油是工业的血液,在当时工业大发展、规模经济欣欣向荣蓬勃振兴的美好时代,石油就像沙漠中的淡水。石油价格飞涨,一时洛阳纸贵,成本大幅上升,世界主流经济体,包括美国,几乎没人不遭受打击。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墨西哥接到探子来报,说坎佩切、恰帕斯等好几个州发现了石油,油井接二连三被开采,预计探明储量将会超过2000亿桶,墨西哥将成为沙特之后世界第二大产油国。于是墨西哥的人们开始沸腾了,信心开始爆棚,大家认为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发财机会,老百姓开始敢花钱了,企业也开始敢于投资,在短短6年的时间里,墨西哥的GDP增长了55%,这在当时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虽然后来大家发现,石油勘探出现了误差,墨西哥的石油储量其实只有129亿桶,不到全世界的1%,但是这没有影响墨西哥人度过了很长一段经济繁荣的美好时光,在这整个过程中,墨西哥还是那个曾经的墨西哥,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唯一变化的就是人们的信心,与其说是石油推动了墨西哥当时的繁荣,倒不如说,就是信心创造了繁荣。

那么,落实到个人,信心这个东西,它是如何具体产生作用的呢?

其实,它是通过影响消费乘数实现的。什么是消费乘数呢?比如,你最近工作卖力,老板赏识有加,发你一笔奖金,你信心大增,本来准备花50块钱去买个手机壳,现在直接决定手机壳不买了,直接换一部手机。于是你的支出增加了。请注意,你花出去的每一块钱,都会成为另一个人的一笔收入。因为你信心的增强、开支的加大,你会让另一个人的收入也相应增加。手机老板看到收入增加,他也信心爆棚,于是买了房子,买了股票;而他的这个行为,又让房产行业、金融行业收入上升,信心增强;房产行业、金融行业收入上升,又带动了更多行业增长;结果又反馈到你的公司,进一步改善了收益,老板又给你再次加薪。于是奇妙的循环出现了,整个经济增长的蝴蝶效应就产生了,而你,恰恰就是那个热带雨林中扇动翅膀的蝴蝶。这一切,始于你内心深处微妙的信心的变化。

掩卷沉思,我们人类不仅度过了1929、1969、1973、1987、2001、2008年那些萧条崩溃的日子,甚至远比当时创造了更多的财富和价值。回过头看,你会发现,其实整个人类历史,就是建立在信心之上的一个长长的牛市。

这就是信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