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还是不救

我的确认为在危机后，政府救助金融系统是必需的。有些保守派和自由主义者提出，按照哈耶克的观点，让系统破产就会给金融来一次真正彻底的大扫除，不像《多德-弗兰克法案》后我们得到的零碎的、打了折扣的管制。但很少有人会同意让实体经济经受更多折磨来完成它是值得的。我更担心的是，被金融获虏的公务员在救助期间没有动用自己手边所有的工具对金融界施压。他们在危机后也肯定没有各尽所能保证金融重新与实体经济联系在了一起。（本应该做的事情清单很长，第一个就是得到救助的大而不能倒银行应当禁止发放奖金，直到他们理清自己的资本结构。）

在危机处理中所有偏向金融业超过其他任何利益相关群体—房主、小企业、消费者或社区银行—的办法都是一个鲜明的例子。“我想，我们美国人从来没有达成一致说：是的，救助银行比救助房主、普通家庭、失业者，或眼看着自己的401(k) 储蓄缩水的人更加重要。” 沃伦议员说，“但是（美国的）经济领袖自有看法，决定依照自己的看法行事……这种说服人们这是正确办法的行为不符合民主的概念，没有公共政策辩论—你知道的，我们讨论是否参与战争，或者建设州际公路系统，或者我们怎样解决环境问题等关于好坏的辩论。没有任何这些。这样就是不对的。” [45]

奥巴马政府在经济复苏的第一个征兆出现时就试图宣布对抗华尔街的胜利，然后迅速转移不再进行任何关于我们金融系统结构和目的的更深层次反省。这件事再次提醒，我们失去了让金融再度为实体经济服务的机会。我在金融危机5周年《时代》封面故事中解释过，“真相是，华盛顿在2008年和2009年通过迅速救助拯救了银行业，避免对经济造成更大损失，这件事办得很好。但是……在重新管制金融业，将之再度与实体经济联系起来上，华尔街做得很糟糕。”[46]

因为这篇文章，我挨了财政部不少报复。一位高级官员与我的老板通话抱怨这篇文章，然后时任财政部的副助理部长安东尼·柯里发布了一篇文章正式反驳，说“我在2013年9月23日的文章中说这些改革是某种‘神话’，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我们无法否认，今天我们拥有的金融系统—美国人赖以办理抵押贷款、为上大学筹款、创办小公司甚至写支票的金融系统—比五年前要更加安全，更加有力，复原能力也更高。” [47] （我贴出了自己的反驳博文一一回应了每一条批评。）[48]

我希望这本书已经说明，金融系统并没有好转。虽然的确个别银行比危机前更加完善了，但我们的整体系统并非如此。银行业没有重新与实体经济联系到一起。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等机构的设立是前进的一大步，但这并未改变许多大型银行的基本商业模式。这些银行依然通过交易获取大部分利润，而不是通过单纯的放贷。金融系统也没能阻碍华尔街继续冒损害整体金融业完整性的不透明风险。这些风险许多都出自银行业猛烈地游说后塞进《多德-弗兰克法案》的漏洞。虽然《多德-弗兰克法案》算是某种逐渐缩减银行业务的指南，但大多数专家相信这些规则在实际应用表现如何尚不明确，特别是考虑到最大的银行现在比危机前要更大—而不是更小。

大部分支持改革的经济学家相信拆分银行，让它们规模更小、更加简单是减少金融系统风险的最优办法。有趣的是，这也许是市场本身奖励的方法。业内人士分析计算认为，像摩根大通和花旗集团这种公司如果分拆，在市值计算方面价值实际更高。这反映出了投资者对大而不能倒实体对系统和股东造成的风险的看法。[49]

在回应对他们金融危机处理方式和整体金融化趋势的批评时，奥巴马政府喜欢引用的一点是，银行业占美国GDP的百分比与欧洲或日本等其他国家和地区相比要小。不过虽然在银行业方面这是真的，但如果考虑到整个美国金融业（包括保险、房地产、货币市场基金、共同基金、房地产信托等等），这就绝对不是真的了。[50] 我在本书中试图阐述，当我们考虑金融市场的权力时，仅仅考虑大银行是不够的，还要考虑整个金融的不良生态和这个系统对实体经济的压制。并且，在金融危机后，金融业未受监管的部分更多了。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非官方贷款部门的规模，包括影子银行业，自崩盘前增长了13万亿美元，在2014年达到了惊人的80万亿美元规模。[51]

公务人员在为自己的危机处理做辩护时，还会声称大多数大型银行在危机后都清理了风险资产，提高了吸收风险的资本水平。但考虑其所在情境至关重要。例如，将一级资本（意味着货币，或者货币等价物，银行持有以抵消风险的资本）提高70%听上去很不错，但如果相对于风险来说提高的基础几乎是零，那就意味着这个成就之后还有许多要做的工作。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副主席、金融改革支持者托马斯·霍利格在2013年4月的一次演讲中指出，公务员用来显示自己为了让银行更加安全尽心竭力而提出的许多复杂的规定基本都只是“善意的幻想”。霍利格概述了银行要玩弄公务员为自己炮制的风险评估和压力测试有多么容易。霍利格说，认为存在一种完美的指标能够保持金融机构健康这种想法是“一种让整个经济系统陷入风险之中的谬论”。[52] 我在第二章从不同视角展示了，将复杂的指标至于常识之上往往会炮制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