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你的祖母

第八章　不要相信你的祖母

从第一次和琳达见面算起，这已经是第四天了，但是艾米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老妇人很了解了。“非常感谢你和我在一起，我比原来快乐多了。”

“我很高兴认识你，艾米，你学得很快，但是还没到告别的时间。明天我要带你去看债务在别人生活中是怎么样的——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我要告诉你，有些人的伤心程度超出你的想象。而今天我要让你去看一个难忘的情形。”

“是不是金钱的秘密？”

琳达摇摇头：“不，还不是。”

他们站在屋顶上， 被城市的声音包围了，脚下是一大片商业区。这正是午餐时间，数以千计的白领在商店周围拥挤着。

艾米看了看下面的街道：“他们就像是苍蝇一样忙乱。”

“是的，”琳达说，“而他们中，有一个人马上就要碰到蜘蛛了。仔细看那个打电话的年轻男子。”

“他在和谁打电话呢？”

“他的银行。”

“你不喜欢银行，不是吗？”

“艾米，我欠了银行很多东西，不只是钱。”

“你也欠过钱？”

“当然。有些东西的确是需要借钱的，我把它们称为‘有把握收回的债款’。这也许是为了买房子、开公司或买一辆车以便于更好地工作或接送孩子。我有几个不错的银行经理——他们很关心我做买卖的事情，有一两个对我本人也很关心。在商界最让人沮丧的事情之一就是和你关系很不错的银行经理更换工作或退休了。”

“我不能想象你还开公司。”艾米说。

“为什么？因为我没有穿昂贵的衣服或开着豪车吗？艾米，这些对我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并不是说我不喜欢银行。但是，我的确不喜欢大多数银行变成现在的样子。很多在银行业的朋友——尤其是做个人金融业务的朋友——告诉我，过去10年变化太大了，销售指标压力很大。这就把我们引向了最重要的一课。如果你想要不欠债，那么你就要记得，无论别人对你说什么，或者他们给你写多少信祝贺你‘被选为贷款的申请人’，无论有多少人对你说‘有个专门为你设计的产品’，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不可信的。艾米，你小时候听过的最可怕的童话故事是哪个？”

“它们都很可怕。巨人和野兽，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灰姑娘。”

“让我来提示你一下，‘小红帽’怎么样？”

“哦，这是最可怕的一个！”艾米赞同道，禁不住不寒而栗。

“你能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小女孩认为床上躺着的是她的祖母，但是实际上却是大灰狼。”

“我想这是最恐怖的故事了。你会想到，巨人会想要杀了杰克，丑姐妹会耍阴谋、想让灰姑娘摔倒，而坏巫婆会制造一些小麻烦——但是，这是你的祖母啊，你不相信她又相信谁呢？那些深陷债务的人想要一些好的建议，而没有什么比占他们的便宜更坏了。”

“但是，这的确是真的吗？”

“一直如此。有一天，克洛伊碰到了一个被信用卡债务缠身的客户，同时还有个人的无担保贷款。他在和妻子共有的房子上，做了很大一笔按揭。之后，他去找了金融咨询师，被建议使用次级贷款来处理所有的信用卡和个人贷款的债务。咨询师说，这意味着，他只要每月付一小部分钱就行了，要比信用卡和贷款的总价小得多。”

“这有什么错呢？”

“全是错的——次级贷款更高的利率、各种费用、提早还债的惩罚金，最坏的是，他被建议，通过抵押房产来偿还非优先债项。在这个案件中，这个穷困的男人不仅仅不能付清债务，而且现在不是和信用卡公司周旋的问题了，而是要面临失去房子的困扰。”

“他应该怎么做呢？”

“他其实只需要和信用卡公司商量一下就可以了。如果他没有如期偿还的话，信用卡公司也许会同意冻结利率，让他先把余款付清。”

“但是，金融咨询师为何不告诉他这些呢？”

“因为他想要次级贷款公司给他的佣金，”琳达气愤地说，“让我告诉你，克洛伊身上还发生过哪些事。有一天，一个孩子的父母拿着儿子刚刚从银行收到的信。这个男孩被叫去见银行经理，因为他的账户透支了。父亲很高兴，这孩子的确需要一些金融方面的指导。他很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好好地磨练一下。但是，当他问到面谈如何时，男孩说：‘很不错，他给了我100英镑的透支额，还有一张维萨卡。’”

“那封信上写着100英镑的透支年利率，你猜猜是多少？三次内猜中，我请你到里兹旅馆喝下午茶！”

艾米很好奇琳达是不是在里兹旅馆喝过茶——这样的请客来得太容易了。她一开始就报出了高价：“20%！”

“再高一点。”琳达说。

“25%！”

“再高一点——我有必要提醒你，现在你离在顶尖旅馆喝下午茶还远着呢。”

艾米想了想，自己没什么好后怕的，就很夸张地做了最后的猜测：“60%！”

“但愿如此，”琳达冷冷地说，“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亲爱的。这家银行提供了一张信用卡，透支的利率高达111%，他们本应该帮助这个孩子的。如果你不相信我，这是确认信的一部分。”

我们收取标准个人透支利率（现在是每月1.45%，每年111.7%）。上述利率是建立在如下假设之上：你一年借了100英镑，每月准时缴纳5英镑的财务运营费。

如果你需要更大额度的透支，请先和我们联系。如果你的借款超过了协定的限制，那么我们会按照未授权透支利率来计算利率（现在是每月2%，每年125%）。

艾米边读边摇头，感觉难以置信。“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呢？”

“为了得到这些透支，男孩要用一张月费为5英镑的信用卡——也就是说，为了借到100英镑，他每年要花60英镑——而一般的透支利率高达111%。他们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所以银行并没有帮助他？”艾米问，啪的一下，把信扔在桌上。

“当然没有。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还让他签了一份维萨卡！”

“但是，这有很大的风险吗？”

“我们前段时间讨论过——有些银行会针对那些信用度很低的人，向他们提供信用卡，并收取高昂的利息，说：‘这可以帮你重建你的信用记录。’第二个原因是，银行就像商店一样，只不过很难看到所有的商品都陈列出来罢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确有这些商品：贷款、信用卡、养老金计划、付费账户、保险。而你的祖母则卷入了零售业务中去了！”

琳达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打电话的年轻男子身上。“注意看他。他认为自己在给祖母打电话，而其实他马上就要看到那吓人的尖牙了！仔细听——你可以听到对话的内容吗？”

“到我的会客厅来吧。”蜘蛛对苍蝇说。

艾米想，如果军情五处发现了琳达的话，就可以省下不少买监听设备的钱。琳达可以听见每个字。

“是否能把我的透支额再扩大100英镑？”年轻男子说，“这已经是月末了，钱有点紧张。”

“可以告诉我你的银行账号密码吗？”

“35689700。”

“谢谢！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年度回顾了。你愿意过来见个面吗？”

“可以，现在正好是午饭时间。我就在拐角处。”

“直接来吧。”

艾米看到年轻人快步穿过街道，走进银行。

“我们再凑近点看看。”琳达说。

艾米发现自己在一个办公室里——她已经不担心人们会看见她们或是琳达怎么把她们弄到这里来的。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别着“萨莉·宝莎：私人银行家”的徽章，从自己办公桌旁站了起来，去见了坐在接待区里紧张等待的年轻男子。他跟着她进了办公室，坐了下来。

“现在，你需要什么帮助？”萨莉·宝莎问道。

“就像我在电话里讲的那样……”

“我在看你的账户，上面显示你的欠款已经达到3200英镑。”

“是的。”

“你还有其他欠款吗？”

“是的，我因为贷款买车，所以还欠一家金融公司9000英镑。”

“现在你透支了300英镑？”

年轻人低下了头，“是的。”

“我注意到你的个人信息中写，你的年薪是12000英镑？”

“是的。”

“我想我们可以帮助你。”

“太好了！”

“这样吧，我们会在7年内给你15000英镑的贷款，这可以让你付清所有的债务，还剩1500英镑左右可以度假或是做别的你喜欢的事情。”

“听上去很不错啊。”

“而且你每月的还款会比现在还少一点。”

艾米回头对琳达说：“这个办法对我来说也是很不错的。”

“如果你把还贷时间延长40%的话，那么要减少每月的还款额也不是什么难事，”琳达轻蔑地说，“但是，仔细看！现在是第一个圈套了。”

“但是目前这个特惠贷款的利率只对我们的金卡用户有效，”萨莉对自己的客户解释道，“你只要每月付10英镑就可以得到它了，并且，你会得到一份免费的旅游保险。你经常出国旅游吗？”

“没有。我付不起这么高的价格。”

“呃……但是金卡还是有许多其他的好处，它可以让你享受我们的特惠贷款利率。”

艾米回头对琳达说：“请解释一下吧。”

琳达皱着眉头：“这个年轻人并不需要一张金卡、银卡或是白金账户。他所需要的就是免费的银行服务。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停下来，仔细听发生了什么。“等着吧，艾米。他马上就要被第二个计谋击倒了——‘撒哈拉沙漠游牧民族遭遇了雨伞计谋’。”

“这是什么？”艾米低声说，想要一边听清银行家说的话。

“你向一个人出售了他没看到过、买不起、也用不上的东西。仔细看！”

个人银行家微笑了：“我想，你现在可能会想要一份失业保险。7年一共只要3500英镑。”

琳达的叹气声太响了，以至于艾米认为个人银行家可能会听到她说：“给每月还贷款和信用卡上的保险是最大的骗局之一。”艾米觉得琳达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这又称为支付保护险，实际上是一项糟透了的投资。它意味着在你生病、失业或是遭遇不幸的时候，给你一些心理安慰。它的价格太高，而内容有很复杂，只有专家才可能知道怎么用。有一个专家这样说：‘我在这个行业里工作了11年，从没买过一份保险——我建议你也不要买。’”

“你好像很义愤填膺。”艾米大笑。

“艾米，我对这事有很强烈的抵触感。因为有一天一个国会议员说，他的选民花了1000英镑买了支付保护险，而这钱是从她女儿的结婚费用里面抽取出来的。这份保险唯一生效的条件的就是失业，而那时，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工作。我可以告诉你，银行总有一天会因为这么多错误的保险而遭到投诉的。”

“但银行为何这么迫切地想要卖保险呢？”

“其中的一个原因是，这是一种附加品——就像你买了一件衬衫后，营业员会向你推销领带。但是如果仅仅如此，也是合情合理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人反感的原因。”

琳达继续解释说：“银行必须在贷款中标明年利率，但是由于竞争激烈，所以经常会打价格战。而支付保护险并不是贷款协议的必要组成部分，所以无需算在年利率中。”

“当然，有些保险是不错的，但是现在银行销售保险根本不考虑对象。我通常不建议人们使用保险，但是如果他们的确需要的话，我会建议他们货比三家，挑选最合适的保险，并从中立的一方获得建议。”

她们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个年轻男子的身上。他的个人银行家马上就要完成工作了。

“现在，你每月的贷款都付清了，还有一份具有操作性的每月还款额。”

琳达嗤之以鼻：“这让我想起了以前我看到的一则银行广告，‘现在，你从我们这里借了足够的钱，可以还清债款了。’看看他要签的表格，你看得清底下的数字吗？”

艾米喘着气：“加上利息，他七年一共要付22810.10英镑。”

“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想要增加100英镑的透支额而引起的。他真是太幸运了，竟然碰到年度总结！银行的好处就是他们不会让时间阻止年度总结——如果你想要的话，一年可以随便做几次年度总结。”

“但是，他负担得起贷款额吗？”

“当然负担不起，接下来要发生的是，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会要重新再贷款一次，把还款期拖得更长。他现在是22岁，可能有一天他会想要结婚，但是现在看来，30岁前，他都会被债务缠身。”

“你认为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这不仅仅是常见，并且现在很多银行都是这么做的。这简直就是很普通的事。每个客户都是潜在的销售对象，这可能是每月缴纳的费用、新的贷款、信用卡或保险。每个销售人员都有一个销售指标。”

“是不是做生意都会这样。”艾米问道，想要保持公正。

“是的，”琳达赞同道，“但是在银行业内有一些不同——至少应该有些不同。你还记得我说为什么小红帽是最吓人的故事吗？”

“因为这个小女孩认为自己是在和祖母讲话。”

“对！当人们和银行打交道的时候，往往会认为现在的银行和过去的是一样的。如果你对别人说‘银行’这个词，大部分人都会联想到稳定、安全——我们认为银行属于某个系统，就像是警察局或当地的市政厅一样。但是，在过去的20年中，银行的变化太大了。有些银行就像是祖母变成了大灰狼一样，而你并不知道。就像是你的医生，原来一直很仔细地给出配方，现在却突然性格大变，和很多医药公司一起做生意，乱发药物，而你却仍然很相信他，认真吃完每一粒药。”

“但是，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只有三种情况：要么是银行改变了——也许明智的政府会促使他们改变；要么他们会解散，就像那些深陷人寿保险抵押丑闻的金融机构那样；或者他们会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值得信赖的咨询者。”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小红帽可能会受到一些教育，以便于了解磨牙和尖牙的区别。在银行业的许多人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并不喜欢这一切。他们希望给顾客有用的建议，并重新得到他们的信任。”

年轻男子重新回到街道上，打了一个电话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说：“我的银行太棒了！我可以继续度假了。”

“哦，我的天啊。”琳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