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豪”了，就“土”了

太“豪”了，就“土”了

土豪，是一个让人内心有些忐忑不安的名词。80年前，毛泽东在《怎样分析农村阶级》中一针见血：“军阀、官僚、土豪、劣绅是地主阶级的政治代表，是地主中特别凶恶者。”爷爷奶奶辈更是一曲颂歌唱出无限豪情：“霹雳一声震乾坤，打倒土豪和劣绅。”毛泽东口中“特别凶恶”的地主阶级，此间之“豪”，变成了“豪横跋扈”、“巧取豪夺”、“放泼撒豪”，中国著名土豪黄世仁就是一典型。于是1949年后土豪们迅速遭到工农兵小伙伴的唾弃，一举被“打倒”，成为一个被遗忘的历史词汇。

然而阶级矛盾总敌不过时移世易，往日土豪矮三寸，今朝翻身做主人。半个多世纪之后，热衷于动漫及游戏的朋友又重新向“土豪”伸出了友谊之手——他们将在网游中喜爱无脑消费的“人民币玩家”称为土豪，简称“壕”；而苹果新利器“土豪金”的破土而出，终于使“土豪”一词走向了世界。海天盛筵高端大气威震寰宇，维也纳金色大厅摇身变为国人自娱自乐的KTV包房，更别提钻石级高富帅的萝莉、大妈粉丝数了。人们纷纷为土豪献诗——“两个黄鹂鸣翠柳，土豪我们做朋友”，或吟“红杏枝头春意闹，愿为土豪捡肥皂”。

土豪之“豪”，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在经济领域逆袭成功，拥有了相当数量的财富，跻身上层，类似于暴发户；而土豪之“土”，却在于一种作为等级身份标志的文化格调之缺失。

两幅年画样式的储蓄宣传画，画题皆曰《储蓄有余》，画技亦在伯仲之间，却让我们见证了年画娃娃由“土”变“豪”的轨迹。前一幅胖娃娃手抚鲤鱼，腰挂葫芦，脚蹬元宝，连年有余，福禄双全，金玉满堂，统统到齐了，蕴涵着诸多民间祈福纳祥的美好寓意，几分喜庆，几分含蓄；而后一幅不再羞羞答答，在金碧辉煌、“红”运当头的色调渲染中，娃娃肉嘟嘟的双手居然托起一厚叠“毛周刘朱”（第四套人民币100元票面是也），人民币成了亮眼的主角，一派“钱”程锦绣，所向披靡，“土豪情结”昭然若揭。

月月有余

储蓄有余

“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这是毛泽东在《反对党八股》里教导过我们的。面对广袤的农村储蓄天地，运用庄稼人喜闻乐见的绘画体裁，宣传储蓄带来的财富生活，也算是姓何的嫁给姓郑的——郑何氏（正合适）。年画一说，最早出现在清朝道光年间文人李光庭的文章中：“扫舍之后，便贴年画，稚子之戏耳。”传统年画以木刻水印为主，追求拙朴的风格与热闹的气氛，线条单纯，色彩鲜明，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与乡土气息，承载着布衣百姓对未来生活的幸福憧憬。年画多见财神题材，这与储蓄的招财进宝、发家致富的本质，可谓不谋而合。故此，将储蓄年画贴在墙头，想必可以让农户人家端详出一整年的快乐心情。

只是，把人民币当作大众崇拜的财富图腾，并堂而皇之地搬进宣传画面里，“储徽摆中间，福禄放两边”，宣扬物质至上，窃以为不伦不类，失之偏颇，明显违背了主流价值，反衬出炮制者审美品位的低下。

年画娃娃本无辜，背后是拜金主义的潜意识在作祟。画面传递的媚俗趣味，同当下许多人的价值观如出一辙，以为烧钱斗富就是“金色年华”，以为炫耀摆阔就是“财富人生”，以为手捏钞票就能搞定一切，冲天“豪”气里掩饰不住精神自卑和理想迷失。仿若如今像爆米花般膨胀开来的专家，毁三观，碎节操，肆无忌惮，信口开河，对文化失去了敬畏之心，真不晓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林子有多大，艺术有多深。

幽默作家马克·吐温写过一本书，叫做《镀金时代》，描摹南北战争时期美国繁荣表象的背后，掩盖着腐败的风气、道德的沦丧及其潜在的重重危机。马克·吐温笔下的“镀金时代”，严格来讲就是“土豪时代”。俗话说三代穿衣，五代识食，一个贵族的形成需要几代人的积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格调与品位也绝非一代就能养成。土豪土豪，一“豪”就“土”，输就输在上位时间太短，文化底蕴太浅，以至于急吼吼捧出花花钞票以明正身了。这跟开放初期街头常见小伙子手拎四喇叭录音机招摇过市的情景，基本一个德性。

本想评说一下储蓄宣传画，未料牵扯上了“土豪”这一社会话题，似乎有点偏离著述的主题了。赶紧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