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一夫要做“不死鸟”

和田一夫是一个非常自信、非常坚强的人。在他创业的时候,他坚定地说:“从零的起步,做到成为亿万富豪是有可能的。但是,你得牢记一个原则,就是不能中途放弃原有的努力。即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绝望境界,你也得坚定信心,要继续奋斗下去。”

八佰伴破产以后,他依然充满信心地说:“火凤凰必将重生,在燃烧自己后,会再创新天地,大不了从零开始。”那么,对于这个已有73岁高龄的老人来说,他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

从国际流通集团总裁到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从拥有一幢30间的海景房到租住一室一厅公寓,从乘坐劳斯莱斯专车到自己买票乘坐公交车,和田一夫的生活彻底变了一个样。

但和田一夫对此很坦然。他对记者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八佰伴集团会破产。有谁会没事就想像自己公司破产时的情景呢?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把所有的个人财产全部投入到事业中,到头来变得身无分文。在日本,人们对失败者的态度是非常残酷的。一个人只要经历了一次大失败,从此以后便只能靠在社会的墙角,过着受人歧视的生活。这恐怕是我们日本人的畸形心理。反过来说,有些人为了不被人歧视,失败后毅然自杀或流落他乡。但是我认为,在日本如此严峻恶劣的经济环境下,如果人们不改变对失败者的态度的话,日本这个国家是不会有明天的。”

像他的母亲一样,和田一夫是坚强的。八佰伴破产以后,和田一夫可以说是不名一文,所剩下的仅仅只有维持生命的养老金。但他没有倒下去,而是在深刻反省自己的失误,并图谋东山再起,再一次白手起家,从零到亿。

1998年4月,和田一夫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创立了和田经营株式会社,并成立了“国际经营塾”。这是像“公司诊所”的店铺,主要为日本的企业家们提供他从自身的错误中总结出来的智慧。虽然这只是一个4名员工、10家会员企业的小公司,可是对和田一夫来说,这是从失败中站起来的第一步。在一次“国际经营讲习会”上,和田一夫遇到了27岁的正田英树,与这位年轻人的相遇被和田一夫称为“决定了我今后命运的命中相遇”。正田英树做互联网工作,希望能够为和田一夫的网络经营咨询事业做点什么。他的理想是尽全部力量,将福冈县饭冢市这个旧煤矿产地办成日本的硅谷。

一老一少两个不同时代的人就这样走到一起。和田一夫实地走访了饭冢市后,决定告别自己出生地和八佰伴集团的发祥地——静冈县热海市,2000年3月,他把自己的事业本部搬到饭冢,作为今后主要的活动基地,并设立了“株式会社新经济投资基金”,主要开展网上咨询业务。同时,他把自己的经验和教训写成了一部中文版的《不死鸟——八佰伴集团前总裁和田一夫讲述过去和现在》,希望能为中国的经营者提供一些经营理念。该书的日文版原著名叫《从零开始的经营学》,在日本已登上畅销书排行榜。据翻译该书的亚洲通讯社社长徐静波介绍说,之所以取名为《不死鸟》,是因为不死鸟最能反映从阿信到和田两代人不屈不挠的创业精神。日本每年因公司破产或债务缠身自杀的企业经营者达3万多人,许多大公司破产后总裁隐入幕后。而年逾70的和田一夫却与几位年轻的日本大学生一起,从零开始,组织成立经营顾问公司,将自己一生经营跨国企业的经验教训传授给日本年轻的经营者们,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精神。

和田一夫在谈到这本书的创作时,特别提到是由于看了毛毛写的《我的父亲邓小平》受到了很大启发。他说:“邓小平先生74岁时还能东山再起,我当时68岁,为什么不能挑战自己的命运?”他在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时,阐述了三点:一、一家企业的命运掌握在最高的经营者手里,如果牢记这一点,经营者会十分谨慎,也会十分细致;二、骄傲自满是最大的敌人,当自己成功时,传媒纷纷报道,以致于自己飘飘然;三、上情下达,下情上达非常重要。如果淡忘这三点,对于企业走向成功是非常不利的。

和田一夫的八佰伴破产了,但是,他却把自己比喻为一只“不死鸟”,要在失败的废墟中重获新生。在和田一夫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这个时代的真正英雄。

但是,现在一无所有的和田一夫还能够东山再起吗?显然,作为一个年过70岁的老人,想要再造八佰伴当年的辉煌是非常艰巨的。但他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却是特别值得我们学习的。

世人习惯以成败论英雄,这显然容易失之客观公正。那么,我们到底该如何评价八佰伴及和田一夫呢?

香港某周刊曾以“阿信起家,儿子败家——八佰伴玩完”做封面标题。从某种角度看,这是事实,但又不是事实的全部。事实是,八佰伴是和田一夫父母创立、在和田一夫手中发展壮大的。和田一夫曾经创造了辉煌,也亲手导致了惨败。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承认,和田一夫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商界俊彦。

20世纪50年代初,日本热海市的一场大火把和田家开创20多年的家庭事业化为灰烬。和田一夫鼎助父母从零开始,家庭事业以此为契机,还上了一级台阶。

20世纪60年代初,和田一夫从美国考察回来,率先在热海市开办超级市场,掀起了本地区超市经营的新潮。

20世纪70年代初,和田一夫为避开国内激烈的市场竞争以及避免遭到大公司的兼并,决定向海外突围,远走巴西开设八佰伴分店。八佰伴是日本最早走跨国化的百货公司之一,八佰伴不仅没被大公司吞并,还获得新生。

20世纪70年代,八佰伴遭受了两次重大危机,一次是“花菱事件”,致使整个集团陷入财政困境;一次是巴西经济危机,八佰伴在巴西难以维持,倒闭在即。而却都是和田一夫以惊人的毅力,渡过危机。

20世纪80年代,八佰伴集团有了长足的发展。和田一夫的环太平洋地区构想有了明朗的轮廓,八佰伴先后在巴西、新加坡、香港、洛杉矶、纽约、马来西亚、文莱、泰国、台湾、哥斯达黎加等地开设了连锁店。八佰伴成了名符其实的国际流通集团。

由此可见,和田一夫不仅是家族事业的继承者,更是个创业者。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商界俊彦,最终却把八佰伴集团推向了全军覆没的边缘!这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惜,亦令人深思。

和田一夫的失败,主要在于他犯了欲速则不达的营商大忌。

1989年,是和田一夫的本命年。属蛇的和田一夫决定来个大蜕变,惊人之举一个接一个推出,计划一个比一个宏伟!此后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在日本的分店数增至58 间,在港澳共开设10间大型百货超级商场,他的旗下在港拥有5间上市公司,他的业务涉及百货、贸易、酒楼、快餐、娱乐、家电、食品、地产等多个领域。风头之劲,一时无两。他除了广设零售网点外还大做房地产,光纽约、芝加哥、温哥华、吉隆坡、新加坡、伦敦的物业楼面就达280万平方英尺。集团在高峰期拥有200多家各式连锁店。论分店数,在日本零售百货业中名列前茅。

但是,和田一夫不切实际、不顾自身财务大肆负债扩张,这使集团潜伏下巨大的危机,最终走上了破产倒闭的道路。据估计,整个八佰伴集团要恢复元气要15年的时间。这便是和田一夫过速过度扩张付出的沉重代价。

我们不妨把八佰伴与吉之岛作一个比较。在香港的零售集团中,吉之岛大概算一枝独秀,是日资百货中惟一盈利增长的集团,还是全港百货业盈利数年获得增长的上市公司。吉之岛在市场定位上与八佰伴相似,吉之岛的网点基本在新市镇的大型屋村,走的也是中档路线。以下是香港吉之岛与八佰伴香港两间上市公司的基本情况比较(单位百万港元):

根据以上数据,可知八佰伴的市场占有率约大过吉之岛1倍,但经营却落得1.08亿港元的亏损,而吉之岛却有近1个亿的利润,股票价格八佰伴更是跌幅惨重。可见和田一夫过于注重市场占有率,而忽略经营回报。吉之岛的负责人说过:“如果我们有能力今年开2间分店,我们只开1间,把更多的精力财力放在巩固已开的这1间上。”

和田一夫则相反,如果八佰伴财力容许开1间,他很可能就会开2间,甚至更多。和田一夫太好强,故而银行家常批评他的大计划“不自量力”。

欲速则不达,这是经商的一条铁律。与八佰伴类似的还有日本第一大超市集团——大荣株式会社,也是因为扩张中的理性丧失而使自己陷入经营危机,至今尚未复原。当年中内用了短短的20年把自己塑造成了日本的超市大王,在城市郊区和小县城圈地,将大荣超市开到日本每一个角落,利用地差效应积累的资金,中内再向银行贷款,兼并对手或再圈地、开卖场。1994年大荣集团一举兼并了3家零售企业,中内家族麾下的企业达到了356家,销售额超过2.6万亿日元。中内还买下了夏威夷最大的超级百货市场,耗资10亿美元,为自己的棒球队建造了一座豪华球场。扩张速度在疲软的日本经济和逐步扩大的坏账率牵制下,戛然而止。1996年大荣集团的运营收入下降了93%,截至2000年中期,大荣的债务高达300亿美元。

反观全球零售业的领跑者——沃尔玛公司,2000年销售额2160亿美元,超过通用电器公司,其员工人数多达120万,是全球私人企业中雇员最多的公司;在不到40年的发展历史中,沃尔玛已经占据了美国零售业销售量的60%,占全美消费者全部支出数量的7%至8%之多,其税前利润增长在过去10年达到年增长15%,2000年一度创下了93亿美元的记录。与法国家乐福等全球百货零售业巨人相比,沃尔玛目前仅在9个国家设有分支机构,而家乐福则在海外31个国家有连锁超市,这从一个方面说明沃尔玛扩张的谨慎和理性。

和田一夫是一个理想主义色彩很浓的企业家,但他的一些理想中,却也带有妄想的成分。他的计划做得太大,脱离了集团的财政承受力。他理应知道高负债的风险,但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有风险才有利益,风险越大利益越大。”他忽视了一点:风险与利益并不都是成正比的,有时候会成反比,风险越大损失越大——八佰伴的现况不幸映照了这点。

除了八佰伴扩展过速过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经营不善。和田一夫是个经营老手,但他把主要精力放在扩展上,而忽略了经营管理。其香港百货业的全线崩溃,与其亏损严重有很大的关系。

有人说,和田一夫依靠幻想进行决策。这恐怕不是事实。我们撇开全局而不顾,单看某一项投资,可以发现,他的每一项投资几乎都很周全严密。他一般都得进行周密的市场调查,考察该国该地区的政治经济概况,抓住有利的时机和关系,经过多次酝酿商榷才最后拟定投资计划。后来摊子大了,他不可能亲力为之,在他的手下有一个由多种专业人才组成的参谋室,专门进行这方面的工作。因此,我们从单项投资项目看,可能认为它比较完善,甚至完美无缺;但从全局看,和田一夫却犯了扩展过速过度的营商大忌。

和田一夫在日本八佰伴破产已成定局时说:“火凤凰必将重生,在燃烧自己后,会再创新天地,大不了从零开始!”

从负债这点来看,八佰伴还不仅仅是从零开始,而是要从负数开始。一生中几经挫折的和田一夫,当然不会就此而认输,他发誓要从绝境中奋起,洗雪“阿信”之子“败家”的耻辱。

和田一夫是个具有坚定信念和顽强毅力的人,是一个解决危机的老手。如不这样,八佰伴早就为大集团兼并,也不会有以后的海外发展。

在八佰伴的历史上,曾有过一次从零开始的痛苦经历和两次重大危机。

1950年热海市大火,家庭小店八佰伴和住宅化为灰烬。和田一夫与父母一道,从零开始,重建家园。家庭事业扩大了,他还利用火灾的教训,首先在热海市实现了现金交易和低价销售制度。

1972年底,和田一夫同意父亲和田良平的主张,收购了本县亏损严重的花菱购物中心。斥资20亿日元,对当时的八佰伴来讲,是一笔浩大的投资。接手经营后的花菱仍亏损严重,成为八佰伴沉重的包袱。和田父子的一片善意,得到的却是惩罚性的回报!当时八佰伴集团负债总额已达80亿日元,已经资不抵债,若再不消除赤字,按那时企业的兼并之风,八佰伴只有向大公司投降,归属他人的旗帜下。和田一夫解决危机的办法,是低价收购倒闭的保龄球馆,将其改成超级市场,以小店盈利来养大店,最后实现大店无赤字,摆脱了花菱危机。

第二次重大危机发生在巴西。八佰伴在巴西拥有4间分店,其中设立在巴西国际中心的分店,是南美最大的购物商场。1977年巴西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八佰伴还未彻底从花菱事件的阴影下走出来,资金匮乏,无力资助受困的巴西八佰伴,而日系银行又不肯施援。最后骏河银行支持八佰伴,使得巴西业务暂获解围。后来巴西经济继续恶化,八佰伴全线撤离巴西。当时,日本报纸以耸人听闻之辞说:“八佰伴海外业务处于全线崩溃边缘。”结果,八佰伴的海外业务越来越大,越来越令人瞩目。

但是,和田一夫现在已经73岁了,八佰伴要在他手中实现恢复元气、重振雄风,显然已经很困难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阿信”的第三代——未来的事业需要他们担当重任。

和田一夫不爱唱歌,但他很喜欢那首《男子汉》的歌:男子汉哟男子汉,降临人间,就一条光棍,死的时候,也光棍一条,活在世上哟,得干一番事业,既是男子汉,就要干干看哪!

和田一夫就是怀着这种“本来就是从零起步,大不了再回到零的起跑线上”的人生哲学,大胆开拓,锐意进取,从零到亿,又从亿到零,他能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吗?

希望这个故事会有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