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中的自勉

困境中的自勉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立见者三次，坐见者二次。外甥王昆人自金陵来，与之久谈，因命之速归省母。巳初接信，则其母已于三月十四日未刻仙逝，因不遽告甥，而催令登舟速归，俾其途中姑得少宽，且免在此成服，耽阁数日也。吾兄弟姊妹九人，今仅存三人矣，伤感特甚，不能治事，因阅《老学庵笔记》以自遣。围棋一局。写沅弟信一件。中饭后，阅本日文件。围棋一局。核批札各稿。再阅《老学庵笔记》。

傍夕得信，知新仁、依仁营有抢劫山内粮台之事，忧灼之至。兵事不振，变症百出，曷胜愧憾！傍夕在竹床小睡。夜阅《老学庵笔记》。又接廷寄，将昨日总理衙门所拨银五十万重言以申明之。

二更四点睡，不甚成寐。盖骨肉死丧之感，闹饷内变之事，金陵未竟之功，江西流贼之多，百端交集，竟不知事变之胡底也。（同治三年三月二十八日）

早饭后清理文件。旋见客，坐见者二次，立见者一次。围棋一局。巳刻又见客一次。阅阮文达《石渠随笔》。又立见之客三次。巳刻写对联九付。午刻核科批稿，与眉生鬯谈。中饭后见客一次。

接家信，知缉熙侄女之婿黄鼎甫于三月十七日申刻去世，悲愕无已。一则痛侄女之早寡，二则念温甫弟三河殉节之后，家中气象衰落。弟妇忧患余生，恐因哭婿而益悲愤成疾也。阅本日文件，写沅弟信一件，核批札各稿，阅石案卷宗。傍夕至幕府一谈。夜核改信稿。

因念家中多故，纪泽儿病未全愈，心中焦虑之至。而天气阴雨作寒，恐伤麦收，又不知兵事之变态何如，弥觉忧惶不能自宁。因集古人成语作一联以自箴，曰：“强勉行道，庄敬日强。”上句箴余近有郁抑不平之怀，不能强勉以安命；下句箴余近有懒散不振之气，不能庄敬以自奋。惜强字相同，不得因发音变读而易用耳。（同治三年四月初七日）

评点

将这两则相隔九天的日记并列一起的缘由，是因为这两则日记记载了曾氏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来自公与私两个方面。

私的一面：妹妹国蕙早几天去世，年仅五十。曾氏兄弟姊妹一共九人，现在仅存他及四弟国潢、九弟国荃三人。骨肉凋零如此惨重，他伤感得不能治事。他的侄女婿年纪轻轻，也于近日去世。六弟妇又因丈夫（六弟国华）的死而悲愤成疾。儿子病未好，又加之“内人咳嗽不止，大女儿体日瘦弱”（同治三年三月二十四日致澄弟信中语）。所有这一切变故，都令曾氏“心中焦虑之至”。

公的一面：因江西截留牙厘，南京前线严重缺饷，士气大受影响，曾氏担心内乱哗变。南京战事进展缓慢，朝野多有闲言，曾氏心理压力很大。正当麦收季节，却天气阴雨寒冷，一则不利于收割麦子，势必造成饥民更多，社会更趋动荡；二则天象反常也暗示上天不满，大乱不止。

无论是私是公，种种迹象，均非曾氏心中所愿。曾氏如何来应对呢？曾氏一方面以读闲书来排遣郁愁，一方面以古人克难精神自勉。

在困境中曾氏常作自勉联，借此激励意志，渡过难关，除本日所写的“强勉行道，庄敬日强”外，还有些名联，如：“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人生哪有空闲的光阴。”“天下无易境，天下无难境；终身有乐处，终身有忧处。”“一心履薄临深，畏天之鉴，畏神之格；两眼沐日浴月，由静而明，由敬而强。”“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忌地狱；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禽里还人，静由敬出；死中求活，淡极乐生。”

这些作于拂逆之中的自勉联，对今人仍有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