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陛见

第五次陛见

原文

早，于寅初三刻即起。寅正二刻自寓起行，大轿至东华门，换坐小轿至景运门。卯初至内务府朝房，与军机沈经笙、李兰生、文博川先后一谈。旋与恭王一面，即退至东路九卿朝房，与黄恕皆等久谈。

巳正叫起，因入乾清门内养心殿之外军机坐处一坐。巳正三刻入养心殿之东间，叩谒皇太后、皇上圣安，旋即叩头恭谢天恩。

西太后问曰：“尔何日自天津起程？”

对：“二十三日自天津起程。”

问：“天津正凶曾已正法否？”

对：“未行刑。旋闻领事之言，俄国公使即将到津，法国罗使将派人来津验看，是以未能遽杀。”

问：“李鸿章拟于何日将伊等行刑？”

对：“臣于二十三日夜接李鸿章来信，拟以二十五日将该犯等行刑。”

问：“天津百姓现尚刁难好事否？”

对：“此时百姓业已安谧，均不好事。”

问：“府、县前逃至顺德等处，是何居心？”

对：“府、县初撤任时，并未拟罪，故渠等放胆出门，厥后遣人谕知，业已革参交部，该员等惶骇，始从顺德、密云次第回津。”云云。

问：“尔右目现尚有光能视？”

对：“右目无一隙之光，竟不能视，左目尚属有光。”

问：“别的病都好了么？”

对：“别的病算好了些。”

问：“我看你起跪等事，精神尚好。”

对：“精神总未复原。”

问：“马新贻这事岂不甚奇！”

对：“这事很奇。”

问：“马新贻办事很好。”

对：“他办事和平、精细。”

旋即退出殿门以外。归寓，见客四次。中饭后又坐见之客三次。旋出门拜恭邸及宝尚书鋆家，灯后始归寓。见客二次。写本日日记簿。二更二点睡。（同治九年九月二十六日）

评点

同治九年十月十一日，是曾氏的六十初度诞辰，朝廷记得这件事。九月中旬，十五岁的同治皇帝为他亲笔书写“勋高柱石”四个大字，又亲书“福”字、“寿”字各一方，外加铜寿佛像一尊、紫檀嵌玉如意一柄、蟒袍一件、吉绸十件、线绉十件，由军机处专人送至天津。曾氏在谢恩时请求南下之前陛见。九月二十五日，曾氏来到京师。第二天上午，两宫太后与皇上在养心殿召见他。

且看他们君臣之间说了些什么话。

慈禧太后说：“你哪天从天津动的身？”曾氏回答：“二十三日从天津动的身。”慈禧说：“天津教案中那些杀人的凶手杀了没有？”曾氏应对：“还未杀。刚听到法国领事说俄国公使即将来天津，法国公使罗淑亚将派人来天津验看，所以没有立即杀。”慈禧说：“李鸿章打算在何时将那些凶手问斩。”曾氏应对：“我在二十三日夜间接到李鸿章的来信，打算在二十五日将这批凶手问斩。”慈禧说：“天津的老百姓现在尚刁难官府喜欢闹事吗？”曾氏应对：“现在老百姓都已安静下来，都不爱闹事了。”慈禧说：“天津知府与天津知县先前逃到顺德等地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曾氏应对：“天津知府与天津知县刚撤职时，并没有给他们定罪，故他们可以放心出门，后来派人告诉他们，现在都已撤职交刑部审核。他们都很害怕，于是从顺德、密云相继回到天津。”慈禧说：“你的右眼现在还有光，能看东西吗？”曾氏应对：“右眼一线光都没有，完全不能看东西。左眼还有些光。”慈禧说：“别的病都好了吗？”曾氏应对：“别的病算是好些了。”慈禧说：“我看你起立、下跪等表现，精神还算好。”曾氏应对：“精神总还是没有复原。”慈禧说：“马新贻这件事真的是很奇怪！”曾氏应对：“这件事很奇怪。”慈禧说：“马新贻办事办得很好。”曾氏应对：“他办事办得平和，办得精细。”

前前后后，慈禧太后说了十句话，曾氏也应对了十句话。看来真正陛见的时间也不过就是十多分钟。从对话中可以看出，慈禧关心的是这样几件事：一是凶手杀了没有，二是天津现在安定下来没有，三是天津知府知县为什么要擅自离开天津。曾氏眼下去南京，首要之事便是处置马新贻被刺杀的案子。关于这件事，似乎理应多说几句，但慈禧只说了两句话。不过，细加琢磨，这两句话中也有不少信息。一是慈禧对此事也大感意外。凶手为何要做这件事，她也没有获得确凿的答案。二是慈禧对马新贻的印象是好的。虽然只是寥寥两句话，对于一个长期游身宦海的老官僚来说，曾氏也可以从这两句“天语”中悟出许多，对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有重要启迪。

除开公事外，慈禧也问及曾氏的身体情况。这既体现出朝廷对老年臣工的关心，也可以看出女性执政者的温情一面；尤其是她能记住曾氏的病目是右眼，女政治家的细心，在这里得到很好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