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陛见
原文
早,卯正三刻起,吃饭,料理等事。于辰初二刻出门,道途泥泞,不敢坐轿,雇车一辆。行六刻,至巳初始抵景运门。余本日具折请训,已早奉传宣召见矣。亟进乾清门,至内奏事处,与六额驸景寿同坐。约三刻许,始进养心殿东间。
慈禧皇太后问:“尔几时起程赴江南?”
对:“臣明日进内随班行礼,礼毕后三两日即起程前赴江南。”
问:“江南的事要紧,望你早些儿去。”
对:“即日速去,不敢耽阁。”
问:“江南也要练兵。”
对:“前任督臣马新贻调兵二千人在省城训练。臣到任,当照常进行训练。”
问:“水师也要操练。”
对:“水师操练要紧,海上现造有轮船,全未操练。臣去,拟试行操练。长江之中,拟择要隘处试造炮台,外国洋人纵不能遽与之战,也须设法防守。”
问:“你从前用过的人,此刻好将尚多么?”
对:“好的现在不多。刘松山便是好的,今年糟踏了,可惜!”
问:“实在可惜!文职小官也有好的么?”
对:“文职小官中,省省都有好的。”
问:“水师还有好将么?”
对:“好将甚少。若要操练轮船,须先多求船主。”
太后少停,未问。旋告六额驸曰:“令他即可跪安。”
余立起退至帘前,复跪请圣安。旋即出乾清门。至东华门外,拜客五家,惟官中堂及宝大司农两处得会。申初至恭王处,未会。归寓已酉初矣。夜围棋二局。将本日公事及各处送礼稍一查阅。二更三点睡。(同治九年十月初九日)
评点
这是曾氏离京南下回江督原任前夕的一次陛见,也是他一生最后的一次陛见。为了这次陛见,曾氏六点多钟即起床,坐车踏过泥泞之路,直到十点来钟才进养心殿。与过去的几次陛见一样,照例是与慈禧太后的对话,谈话不多,时间也不长。
慈禧说:“你哪一天启程去江南?”曾氏应对:“我明天进内宫随班向太后行礼祝寿,礼毕后两三天即启程去江南。”慈禧说:“江南的事很紧迫,希望你能早点去。”曾氏应对:“我很快就赶去,不敢耽搁。”慈禧说:“江南也要训练军队。”曾氏应对:“前任总督马新贻调二千兵在省城训练。我到任后,自当照过去一样继续训练。”慈禧说:“水师也要操练。”曾氏应对:“水师的操练要紧,海面上现在已有我们自己造的轮船,全部都没有操练。我去了后,打算试行操练。长江上,打算选择险要狭窄的地方试着建造炮台,即便不能在短期内与洋人交仗,也必须设法防守。”慈禧说:“你从前用过的人中,好的将领现在还多吗?”曾氏应对:“好的现在不多了。刘松山便是一个好的将领,今年阵亡了,可惜!”慈禧说:“实在是可惜!文职中的小官员们也有好的吗?”曾氏应对:“文职小官员中,每省都有好的。”慈禧说:“水师中还有好的将领吗?”曾氏应对:“好的将领很少。若是要操练轮船,还必须多寻找好的船长。”
慈禧所关心的,仍是练兵的事,因为两江总督还兼南洋通商大臣,所以又特别询及水师的事。
从曾氏日记中所记录的七次陛见中,我们可以看出陛见究竟是怎回事。按当时的规矩,皇帝不召见四品以下的官员,所以中下级官员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与皇帝对话的机会。能够得到皇帝的召见,对于四品以上的官员来说,也是很荣幸很难得的事情,故而除开那些可以经常见到皇帝的大臣外,其他人尤其是长期在外做官第一次进宫面见的官员,都会感到既神秘兴奋又紧张惶恐。据说左宗棠第一次陛见时,就因为紧张,告辞时将放在一旁的帽子忘记拿了。后来还是靠幕僚出的主意,用一千两银子买通李莲英,悄悄地从养心殿里拿了出来。左宗棠的胆子和气魄够大的了,他都在“天威咫尺”时紧张如此,一般人的心态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曾氏与一般人不同。他曾经长期在道光皇帝身边工作,咸丰登基之后,曾氏已官居二品,是能经常见到并有与咸丰对话机会的大员。故而,他这七次与两宫太后及未成年的同治皇帝见面时,心情上不会感到太紧张。但曾氏是一个拘谨的人,对于这种场合,他自然是每个细节都会循规蹈矩的。两宫太后与同治皇帝对曾氏的召见,也自然会是按章办事的。至于这个“章”,应是按立功老臣的“章”,与别人有所不同罢了。
所以,我们是可以从这七次见面,来看当时的陛见的。
陛见的情形是:一、都是君问或说,然后臣应对,臣决不会自己提出什么话题。二、君的问或说简单,臣的应对也简单。比较起来,君的话更简短。三、双方的话都极普通,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东西。四、陛见时的话不多,时间不长。由此可知,所谓陛见,主要是君臣之间见个面,彼此增加感性认识。其次是君示臣以礼遇。接连的多次见面,也主要是君给臣以更高一点的礼遇,并非有许多的话要说。这样看来陛见时,做臣子的其实用不着紧张,应对是容易的,但做臣子的不能不紧张。这紧张是来源于“礼仪”:等级与氛围所造成的威严。由此也可看出“礼仪”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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