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一律与始终一律
原文
早,各文武员弁贺朔,至巳正应酬毕。阅《后汉书》《文苑传》《儒林传》。小睡。中饭后,与子序围棋二局。旋写对联、匾额十余件。
余近日常写大字,渐有长进,而不甚贯气,盖缘结体之际不能字字一律。如或上松下紧,或上紧下松,或左大右小,或右大左小。均须始终一律,乃成体段。余字取势,本系左大右小,而不能一律,故恒无所成。推之作古文辞,亦自有体势,须篇篇一律,乃为成章。办事亦自有体势,须事事一律,乃为成材。言语动作亦自有体势,须日日一律,乃为成德。否则,载沉载浮,终无所成矣。
夜阅《梅伯言文集》。眼蒙,不敢注视。洗澡水多,甚鬯快。是日酉刻,阅亲兵操演。(咸丰九年六月初一日)
评点
这段时间曾氏写字比较多,从“写对联、匾额十余件”中,可知向他索字者颇多。中国人因为看重字,故向来有求字的习惯。被求者无非是这样几种人:字写得好的,社会地位高的,名气大的。曾氏三者皆备,毫无疑问求字者众多。为人写字自然是一件劳累事,但也有乐趣在其间。首先是有成就感的乐趣。再者,书法本身就是艺术品,足可以供自己赏心悦目。还有,在写的过程中,也会促使自己的书法长进。曾氏就在这种常写的状态里,感受到自己书法的“渐有长进”。但他自己看出了一个缺点:不贯气,即气势不够连贯。贯气,是书法作品里的一个重要内涵。气连贯得好,能使一字之中上下左右搭配和谐,能使一行之中气势相连,流畅绵延,能使一篇之中精神贯注,通篇呼应。所以,善书者莫不注重尺幅间的贯气。
曾氏认为字不够贯气,是因为不能字字一律的缘故:字体结构的或松或紧,笔势上的或张或弛,不能保持一致。这样,便显得没有章法。由书法上的一律,曾氏想到作文、办事以至举止行为上的一律。曾氏很看重这种一律,认为能够做到一律的人,才是能成大气候的人。他一生努力于此,也大致做到如此,即便在军营生涯中也能尽可能做到一律。仅此一点,便让世人佩服不已。他的心腹幕僚赵烈文在《能静居日记》中说:“师则又规矩准绳,尺寸不失,日在师旅之间,集大功擒渠首,而始终不脱儒者气象,使末世风气不专注于武悍,其功至不可与擒渠扫穴同日而语,固非目睫之士所能操管而窥握筹而计也。尝窃私议,在师左右久矣,仰见筹谋措置、饷源开节、吏治兴废,虽夐乎不可及,然犹思虑之所能到。惟横逆之来凝然不动,与饮食起居皆有时节,数十年不变,此二者烈辈毕生不可企及。”
赵烈文是个有心人,他观察得既细又久,所以他看出了曾氏的细节。而正是这个“尺寸不失”的一律,乃曾氏异于常人之处,也是曾氏一生用功之处。所以,曾氏听了这番话后说:“足下肯用心,故体察入微。”
当然,这个“一律”,是曾氏本人的审美观,不见得就是审美的不二法门;他由此而推衍出的为人处世观,甚至也不见得就是为人处世的不二法门。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条条道路都可以通向高峰,关键在于要坚持一条路,要将这条路走到底,不能多改多易。因为人生只有百年,年限是规定死了的,如果改易太多、折腾太多,则浪费太多、无用功太多,故而难以达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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