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生活

3．3　健康的生活

认清真实的自我

至此，话题一直围绕情感方面的欲求不满来展开，现在让我们从更广的视角来对人的欲求不满进行分析。

无论多么崇高的宗教情操，多么高深的科学睿智和艺术灵感，在医学上原本都是脑细胞功能的产物。而按照这些脑细胞或者脑细胞的命令，向实施科学艺术行为的全身肌肉输送能量的，是心脏与胃肠等的功能。从这些身体的各个器官传向大脑的饥饿等感觉（保存自我的欲望），以及为延续自身生命而生儿育女的性欲望（保存种族的欲望）等被称为本能。

问题在于怎样把上述肉体的、本能的、理性的行为统一起来，集中力量完成人的自我实现。

近来的教育更多地侧重于智育，所以，很多人不仅缺乏强健的精力与体力，而且是无视真实的人性与人间温情的大头畸形儿，他们脱离严酷的现实，在虚妄的幻觉中受制于冲动的欲望，在恍惚陶醉的世界中沉迷。

自古认为，开悟必须切断烦恼，并为切断烦恼而历经千辛万苦。然而，从医学的角度来看，抹杀烦恼（人类具有的动物性本能）以达到大彻大悟是个错误。正如森田疗法的创始人的崇高目标，借此即可向人的理想状态靠近。莲花开放于淤泥，玫瑰绽放于浊土，但没有人因为它们从淤泥浊土中吸取了养分，就否定其美丽与高雅。

因此，人最健康的生活方式是，不要无视自身的欲望和潜能，应该在认清其原貌的前提下，将其统一于“活出真实的人性的自我”的大方向上，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协调，也就是说，不要对自身的某种可能性视若无睹，却对另一种可能性给予过高的评价。通过取得上述这种包括心理和整个身体在内的全面发展，达到人的自我实现，这也是人生的目的，是教养及教育应该定位的方向。

人生艺术

生活在现代机械文明当中的人们，一味地凭借理性或某种感觉行事，而对其他丰富的人性却漠然置之，由此便产生了许多类似欲求不满、待人冷漠等与现代生活相生相伴的诸多烦恼。

冈本太郎先生说：“为了找回失去的自我，需要采取最纯粹、最强有力的行为，象征性地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健全的人，今天艺术的作用即在于此。”关于艺术的问题，已经在第一章进行了阐述，在此，我不想把艺术的意义仅仅局限于雕刻、绘画等艺术作品的创作，而是想把它解释为在自己的生活中实现健全人生的一种行为。那么，真正的自我实现也是一种艺术。

人活着并适应这个社会，就是要通过理性（自我）的约束以社会认同的方式满足肉体的、本能的甚至感情的欲望，同时还要以切合自己个性并适应社会要求的方式达到自我实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单纯地与周围的人相妥协，简单地去迎合别人，重要的是积极、主动地朝着为人喜欢的方向尽可能地发挥出自己的独特风格。就好比宏伟的交响乐，每个乐器在充分发挥各自固有特色的同时，又要保持整体美的协调。个体与整体的关系如果能建立在无限发挥个性的基础上，那将非常完美。个性越是光彩，整体便越丰富。因此，在与整体完美协调的基础上发挥个人的创造性与主体性是最理想的状态。

精神分析的效果

我想，通过前面的论述已经了解，假如我们成人之后发现自己性格的偏差，并试图借助所谓自我修养加以改变，这简直就好比想用力搬动冰山露出海面的部分，基本上是徒劳无功的。所以，一提到用精神分析法改造性格的问题，就有不少人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因此，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但是，相较于过去把性格等同于不可改变的宿命，并将其视为人的罪孽或因果报应，目前这种看法可以说已经大有进步。了解冰山底部的力量是设法移动冰山的第一步。假如把潜伏于深层的问题提到海面上（意识）来，问题就容易解决了。

如果认识到了性格之根深蒂固，就能够以更加理解的和蔼态度面对他人性格上的烦恼，也就不会对别人提出过分的要求。

即便是对一般修炼团体或宗教团体的忠实信徒进行认真、仔细的观察，目力也难以触及冰山的底部，所见往往只是从底部浮出水面、为避免露出破绽所下的工夫（防卫机制）比较圆熟而已。“应当如此”、“不应当如此”之类的说教，会令人越听越从心底里为自己无法达成而痛苦，于是前面提到过的投射原理便被经常使用。也就是说，当自己内心产生“不应当的感情”（嫉妒、憎恨等）时，便不认为是自己的感情，而认为是对方在憎恨自己，结果反而是对对方进行审判。如此的信徒对周围而言才真是严重的妨碍。

真正的修炼或宗教，重视的是人的内观，认为深刻地了解自己才是进入真正信仰的第一步。老僧山田无文说：“所谓坐禅之空无，是指进入超越后天之条件反射（扭曲的心理异常）甚至超越先天性条件反射的世界。”

理想的精神分析

那么，为什么通过学术体系化的精神分析式心理疗法就可以获得心身的健康呢？

假如精神分析得以圆满进行，就可以找到一个人的性格倾向形成的原因，可以追溯到最初的起点，重新认识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只有这样，我们的心才算从真正的意义上征服了至今为止所走过的路，才能够摆脱从儿时到现在形成的许多异常的条件反射，从而开始一个崭新的人生。也就是说，通过分析，不是失去一切，而是重新回到“条件反射”形成以前的起点，让自己具有纯洁、新鲜的心理能量，从此有一个新的开端。可以断定，这个新的开端不久以后将发展成真正的自我表现与个性发挥。

但是，如果从生物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考虑，通过这种分析达到的“无”，果真是没有任何异常条件反射的纯洁无瑕境界吗？我们的脑细胞里可以说已经被植入了遗传性的条件反射，因此，坐禅在这样一种不受先天条件反射束缚的白纸状态下，可以达到真正“无”的境界。在心理疗法领域，这些先天性条件反射最终则仍是一个难解的课题，要想真正得到解决还有待今后的发展。不过，通过正确地反省这样的条件反射，确有可能使生活状态得到修正。

总之，精神分析疗法的目标就好比“清扫烟囱”、“洗涤精神”一样，是除去心理管道上的锈斑，矫正管路的扭曲，以便让我们与生俱来的新鲜生命力顺畅释出。身体的治疗也是同样的道理，服药与注射等是为了祛除妨碍发现生命力的各种条件。而从心身两方面进行综合性尝试的做法就是心身医学。

驾驭自己

但是，这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事实上，通过分析，只要能让患者尽量认识到对自己不利的自我防卫（前述对潜意识冲动设立的防洪堤）并去除之，重新意识到从前为了防卫而未曾暴露真相的那些冲动与真实的感情，在理智、感情、本能等各种心理活动之间，创造一个更安全更健康的相互协调的空间，就算是成功了。也就是说，分析的目的是要帮助自己为实现自我而更广更深地驾驭潜伏于自己内心阴暗处的各种欲望与心理活动。

在实际治疗过程中，相较于让患者通过治疗者的语言，意识到自己过去异常的条件反射，其实，在与治疗者建立一种新型人际关系的前提下，通过语言之外的交流，让患者认识到自己以前对周遭表现出的反应偏差并加以修正，这才是治疗的意义所在。最初列举的冉·阿让的故事可以说就是人与人的交流令异常条件反射得以消除的典型范例，也是前述“用爱消除条件反射”的极佳印证。

我从事心身症患者的治疗已经十几年，为此，除了履行内科医生的职责之外，还必须不断致力于更加困难的工作：开启人的心扉。我把前面介绍的各种心理疗法的技巧运用于实践，并在实践中有所发展，使问题的解决一步步趋向容易。但是，仅仅如此，还存在很多无法解决的盲点。

在此，我要请出为照亮这类心理疗法的盲点而奉献毕生的恩师古泽平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