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温润的美玉

一块温润的美玉

汤用彤先生（1893—1964年），字锡予，湖北黄梅县人。是中国现代著名的哲学史家、佛教史家、教育家。曾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席、北京大学副校长、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委员。汤用彤早年留学哈佛，与陈寅恪、吴宓并称“哈佛三杰”，一生学术研究会通中西、接通华梵、熔铸古今，是中国现代学术史上少有的国学大师。而且在北大，汤用彤还享有一个“汤菩萨”的雅号。

在全国高校院系调整后，北大的有关人士竟然没有安排当时担任北大副校长的汤用彤先生再管教学科研，而让他分管“基建”。这显然不是用其所长，然而汤先生却毫不在意。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人们常常可以看到汤用彤缓慢的脚步和不高的身影。他对身边的人常说，事情总需要人去做，做什么都一样。

在小辈的眼中，汤用彤先生是一个慈祥的菩萨，他从来没有与夫人红过脸。有一天，早餐时夫人将汤用彤平时夹馒头吃的黑芝麻粉错拿成了茶叶末，令人瞠目的是汤用彤竟然也毫不怀疑地吃了下去，只说了一句“今天的芝麻粉有些涩”！

1952年9月，刚刚从北大中文系毕业留校任教不久的乐黛云与汤用彤的长子汤一介结婚。结婚典礼安排在汤家举行，汤用彤先生和夫人坐在北屋的走廊上，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嬉闹。典礼之中，大家起哄要求新娘乐黛云发表结婚演说。当时的乐黛云是一个思想非常激进的青年，她一扫“新娘的羞怯”，站在人群中高高兴兴地发表了一席讲话。她说自己很愿意进入这个和谐的家庭，是因为父母都非常慈祥，但是又说自己并不是进入一个无产阶级家庭，因此还要注意同资产阶级划清界限。这样一番现在人们看来简直是“左派幼稚病”的话语，几乎没有什么人性人情可言，让多年后的乐黛云一提起就非常愧疚。可是当时汤用彤先生与夫人对于儿媳的不敬，丝毫不动声色，还高高兴兴地跟着鼓掌，表示认同。

婚礼的第二天，汤用彤先生和夫人考虑到毕竟是长子结婚，就在大饭店请了两桌至亲好友，向他们宣布长子结婚。两位老人要求两位新人参加这个婚宴，但当时的乐黛云认为这不是无产阶级家庭的做法，结婚后第一要抵制的就是这种旧风俗习惯。就和汤一介商量，决定两个人都不去。这做法确实很过分，很伤老人的心。但当时的汤用彤先生还是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这让乐黛云日后一直自责不已。

1958年，在北大中文系任教的乐黛云被补划为“右派”。汤用彤深知这件事深深地伤了乐黛云的心，因此尽其所能保护她，在1963年“五一”节受毛主席之邀上天安门观礼时，特意带上了长子一家。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微小的细节，他也尽量避免让乐黛云感到受家人歧视。半个世纪后，乐黛云一想到汤用彤先生，总会让她联想起古人所说的“即之也温”的温润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