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五——一九一0
美国小说家,幽默大师。生于密苏里州佛罗里达镇,原名塞缪尔·克莱门斯。11岁丧父,13岁辍学。当过排字工、领航员、士兵、记者,有着丰富的生活阅历。1863年用马克·吐温的笔名开始写作,发表轻松幽默的短篇小说集《卡拉维拉县驰名的跳蛙及其他》,名声大噪。此后,至1910年4月溘然长逝,写过大量幽默随笔、幽默散文和幽默小说,还做过大量幽默演说。他的作品不但以幽默讽刺见长,而且语言简练生动,具有鲜明的美国民族特色。
这里选收了他的4篇最有代表性的幽默演说。《新英格兰的天气》是在纽约新英格兰学会第71届年会午宴上的讲话,把当地的气候特点描绘得淋漓尽致,通篇妙趣横生,令人捧腹。《婴儿》发表于芝加哥军人俱乐部。当时,田纳西陆军军团600名退伍军人欢聚一堂,为巡访欧亚归来的格兰特将军接风洗尘,于是,马克·吐温欣然登台,以“婴儿”为题发表了这篇广为流传的祝酒词。《女人,上帝保佑她!》是在新英格兰学会宴会上发表的又一篇令人绝倒的演说,虽然马克·吐温以“女人”为题的幽默讲话不下数十篇,但以此篇为最。《七十岁生日感怀》充分表现了他的后期演说的特点。如果前几篇是纯粹的幽默,为幽默而幽默,那么,这一篇则是幽默加上讽刺,加上自嘲,再加上对现实生活的愤恨和批判。
1876年12月22日
先生们:
本人虔诚地相信,造物主创造了我们大家,创造了新英格兰的一切——就是没有创造出天气。〔笑声。〕我不知道创造新英格兰天气的是何许人,但我想,这些人一定是风伯雨师工场里的新学徒。他们为衣食而在新英格兰做实验和学习,然后,被提拔去专为需要优质服务的地区研制天气,如果达不到目的,他们就把当地的生意拉走。〔笑声。〕
新英格兰的天气种类繁多,令外乡人不胜感叹——和遗憾。〔笑声。〕天气总是忙个不停;总是专心致志于自己的业务;总是拿起新时装,试着往人们的身上套,看看反映如何。〔笑声。〕春季的业务最忙,据我统计,24小时内共有136种不同式样的天气。〔笑声。〕在庆祝美国独立一百周年的博览会上,某人展出了他奇迹般地收藏的各种天气,令外国人惊叹不已。但是,使此君出名和发财的是我。他原打算周游世界,采集各种天气的标本。我对他说:“别那样干!找一个晴朗的春日到新英格兰来吧。”我告诉他我们能做些什么;从天气的风格,到天气的种类,再到天气的数量。〔笑声。〕他果然来了,而且只花了四天,就完成了收藏工作。〔笑声。〕关于种类——呵,他承认有好几百种天气是他前所未闻的。至于数量——呢,在挑选并剔除了所有被污损的部分之后,他不仅数量充足,而且还有盈余,可供外借、出售、储存、投资和接济穷人。〔笑声、掌声。〕
新英格兰人虽有忍耐和克制的天性,但对有些事情却偏偏不能忍受。年复一年,他们都要扼杀许多讴歌“美丽的春天”的诗人。〔笑声。〕一般来说,这些诗人都是漫不经心的游客,他们从异国他乡带来了春天的概念,自然也就无法知道当地人的感受。因此,他们所知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们永远失去了了解新英格兰人的感受的机会。〔笑声。〕
古老的概率论因其准确的预测而声名卓著,它完全应该享有这份荣誉。你拿起报纸,就能注意到它多么干脆和自信地核对未来的天气并一一打勾——从太平洋沿岸,到南方各地,中部各州,再到威斯康星地区;它对自己的能力沾沾自喜,顾盼自雄,直到抵达新英格兰,它才变得垂头丧气。〔笑声。〕它不知道新英格兰未来的天气如何。它讲不出来,就像讲不出合众国明年将有多少个总统。〔掌声。〕经过反复考虑,它终于得出了以下大致结果:可能是东北风,时而偏南、偏西、偏东或哪儿都不偏;气压或高或低,而且因地而异;某些地区可能有雨,有雪,有冰雹或出现干旱,之后或之前有地震,还伴有电闪雷鸣。〔哄堂大笑和喝彩声。〕为防不测,它又从纷繁的思绪中,草草整理出一段补充说明:“但十分可能的是,全部预报内容也许会随时改变。”〔大笑。〕
是的,新英格兰的天气有一个最引人注目的特点,那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不确定性。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你可以肯定天气将变幻无穷。〔笑声。〕这真是一个总结性的意见。然而,你却永远无法知道变化的顺序。你为迎接干旱作了安排,你把雨伞束之高阁,并拿起喷水壶冲出门外,但十有八九,你会被洪水淹没。〔喝彩声。〕你断定快要发生地震了,于是,你抓牢某样东西稳住自己,但到头来你却遭到了雷击。〔笑声。〕这些都非常叫人失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笑声。〕那儿的闪电也很奇特,它专打有罪之徒。它击中某人,并不留下足够多的残骸供你们辨认——嗯,你们会以为被击中的人一定很有价值,其实是一位国会议员。〔哄堂大笑和喝彩声。〕
再说说打雷。雷公开始调试乐器了,他拨拨这件,拉拉那件,上紧琴弦,准备演出。这时外乡人会说:“怎么搞的,你们这儿的雷声太糟糕了!”但是,当雷公举起指挥棒,真正的音乐会开始后,你们就会发现那个外乡人躲进了地窖,还把头伸进了垃圾桶。〔笑声。〕
至于新英格兰天气的规格——我指的是长度——它与这块小地方根本不成比例。〔笑声。〕当新英格兰最大限度地布满了某种天气以后,你们有一半时间会发现,这种天气会撑破边界,向邻近各州延伸数百英里。〔笑声。〕新英格兰甚至无法容纳自己的天气的十分之一。各位到处都可以见到裂缝,那是它在极力容纳时留下的伤痕。〔笑声。〕
我虽可大谈特谈新英格兰天气的不近人情,但只想举一个典型例子。本人喜欢聆听雨水落在铁皮房顶上发出的声音,所以就在房顶上盖了一块铁皮,期待着能尽情享受一番。唉,先生们,各位以为雨下在铁皮上了吗?错啦,先生们,每次都正好错过了铁皮!〔笑声。〕
各位请注意,我的演说仅仅是想对新英格兰的天气表示敬意;任何语言都难以公正地对它评判。〔笑声。〕但是,新英格兰天气中至少有一两样东西(如果各位愿意,也可以说是它的产品),我们作为居民是不想放弃的。〔笑声。〕我们的秋天尽管没有令人陶醉的落叶,我们还是该赞赏它,因为它有自己的特色,而且这个特色弥补了它的反复无常。这就是冰暴。当寸叶不挂的大树从树梢到树根都披上一层水晶般明澈纯净的冰,当每根枝条挂满冰珠和冰凌,她就犹如波斯国王闪射着银色寒光的钻石羽毛。〔掌声。〕然后,风儿轻摇树枝,太阳出来了,成千上万颗冰珠变成了棱镜,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火花,从青到红,从红到绿,从绿到黄,瞬息万变。她成了一道闪光的喷泉,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珍珠。她亭亭玉立,表现出极其完美的艺术或天性,令人着迷,令人心醉,令人无法抗御!我们无论用怎样的词句来描述也不为过分!〔经久不息的掌声。〕
月复一月,我心中积满了对新英格兰天气的怨恨。但是,当冰爆终于来临,我说:“好吧,我现在饶恕你了;咱们的账清了;你不欠我一个子儿;走吧,再去作孽吧;你那些小毛小病算不了什么;你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天气!”〔掌声、笑声。〕
译自《马克·吐温演说集》
王建华译
井力校
1879年11月13日
主席先生,各位先生们:
“为婴儿祝酒!”真是妙不可言。
我们并非都能有幸做过女人;我们也并非都做过将军、诗人或政治家。但是,轮到为婴儿祝酒,我们就有了共同点——因为我们都做过婴儿。〔笑声。〕几千年来,世界各地在举行宴会时竟完全忽视了婴儿,好像婴儿一点也不重要。这太不像话!先生们。如果各位静思片刻——如果各位回到50年或100年前,回到婚后不久的岁月,并再度凝视你们的第一个小宝贝——各位就会记起他非常重要,而且岂止是重要。〔笑声。〕
你们军人都知道,当那个小家伙来到你家的大本营,你就得递交辞呈。他掌管了全部指挥权。你成了他的随从,他的保镖。你还得侍奉左右,恭候吩咐。他这个司令官不考虑时间早晚,距离远近,天气好坏,或其他任何情况。不管有无可能,你都得执行命令。而且,他的战术教范只有一种行军方式,那就是跑步。〔笑声。〕他对你百般蛮横,百般无礼,而你就算浑身是胆,也不敢吭声。你可以面对多纳尔森和维克斯堡的死亡风暴并奋勇反击;但是,当他抓你的胡子,扯你的头发,拧你的鼻子,你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笑声。〕当战争的雷声在你的耳际响起,你迎着炮火迅猛前进;但是,当他像印第安人那样开始发出令人恐怖的战斗呼喊,〔笑声〕你却大踏步地后撤,而且你还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当他嚷着要喝止咳糖浆,你敢脱口说出自己的意见吗?你敢说有些服务项目不适合一位军官和绅士吗?不,你会起身去拿糖浆!如果他吩咐你去拿奶瓶,但瓶里的奶不热,你会顶嘴吗?不,你会行动起来,你会去把奶热一下!你在“仆人工作室”里竟然如此屈尊俯就,以至于亲口尝尝那不冷不热的玩意儿,看看是否正好!嗯——3份水,1份奶,加一点糖来减轻“肚子疼”,再加一滴薄荷油来防止那顽固的呃逆。我至今还记得那玩意儿的滋味!〔哄堂大笑。〕
你这样下去学会了多少东西哟!多情的年轻人仍然笃信一个古老的传说婴儿如果在睡梦中微笑,是因为天使在对他讲悄悄话。太美了,但是太不可信了——那只是肠胃发出的嘀咕声而已,朋友们。〔笑声。〕如果你的小宝贝提议在老时间,即在凌晨两点半散步,你难道不立即起身,并说你正想提议这样做吗?哦,你是训练有素的!你身穿“便服”,〔笑声。〕怀抱宝宝,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你不顾尊严地、咿咿呀呀地信口胡扯;你甚至还亮出军人的嗓门,努力唱上一曲“宝宝乖——宝宝睡——”。田纳西军团真是出足洋相了!而邻居也真是苦恼透了!因为在一英里之内,并非人人都喜欢在凌晨3点欣赏军乐。〔笑声。〕你这样持续了二三个小时,而你的茸头小上司却示意,操练和歌声对他再合适不过,并建议在这条战线上打到底,即使要打一个整夜——继续战斗吧!你怎么办?你只能继续战斗,直到筋疲力尽倒下为止。〔笑声。〕
我喜欢“婴儿一点也不重要”的想法!为什么?因为一个婴儿只会把整幢房子都占为己有,并搞得一团糟;一个婴儿就会使你和你的内务部忙个不停;他勇于进取,难以控制,往往目无法纪;无论你采取什么手段,都无法使他恪守常规。一个孩子就够你受的了。如果你还有理智,千万不要祈求生双胞胎。双胞胎意味着骚乱不已,而三胞胎无异于造反。〔大笑。〕
现在,在全国三四百万个摇篮中,有几个摇篮将被我国视为神圣的文物而世世代代地保存起来——如果我们知道是哪几个的话。因为在其中一个摇篮中,一位迷迷糊糊的未来的法拉格特此时正在出牙——各位想一想出牙时的情景吧——他还非常热切地咕哝了一句什么,虽然口齿不清,但是情有可原;在另一个摇篮里,未来的天文学家正没精打采地对着闪烁的银河眨眼,思忖着另一位叫做奶妈的人的下落;在第三个摇篮里,未来的大史学家正躺在那儿,无疑要躺到这平凡的使命完成为止;在还有一个摇篮里,未来的总统并不在为国家大事而操劳,却在为头发这么早出了问题而烦神;〔笑声〕在一长列其他摇篮里,大约有6,000名谋求官职者,现在正准备再向这位未来的总统提供解决这一老问题的机会!在美国国旗下的某地还有一个摇篮,里面躺着美军未来的总司令,他此刻并不在为将来的威严和责任犯愁,而是开动着他的全部战略头脑,想方设法把大脚趾伸进嘴里——这并非对今晚显赫的贵宾有何不敬,而是说,56年前他也曾把注意力放在这件大事上!如果说从小看到大,三岁看到老,那么,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怀疑他取得了成功。〔笑声、经久不息的掌声。〕
译自《马克,吐温演说集》
王建华译
井力校
1882年12月22日
祝酒对象一般都包括女性;只要看到有女人,人们就会考虑周到地向妇女祝酒。让我们考虑一下女人的方方面面吧。
首先是衣着问题。这是应予考虑的最重要的事,必须首先处理好,然后才能聪明地进一步研究这个题目的更深奥的方面。为了紧扣这个题目,让我们看看两种截然相反类型的衣着——中非未开化妇女的衣着和生活于我们现代高度文明中的有教养姑娘的服装。在一个名叫范族的黑人大部落中,妇女无论在家,还是外出购物或访友,除了她自己一身皮肤外什么都不穿。〔听众大笑。〕她穿的就这些,她的全套服装就这些。〔笑声。〕那是世界上最轻便的服装,是以颜色最黑的材料制成的。〔笑声。〕它常常被人误认为是丧服。〔笑声。〕那是现在流行的最整齐、最简洁、最优雅的服装;它穿起来很舒服,永不褪色,不怕被弄脏,所以你不必把它送到街上去洗,不必担心会被熨斗烫焦,把钮子烫掉,或被浆得太硬,被小牛嚼碎,被醋腐蚀,或者被换成其他顾客的那些除了外观神圣庄严外别无优点的衣服,或者送去1打衣服,有10件收费过高,剩下2件却又丢失了。〔大笑。〕而且它永远是合身的,是衣服中最合身的。〔大笑。〕它是整个时装范围内最方便的服装。它总是现成的,总是“做好了的”。在你去拜访一位范族妇女,拿出名片时,女仆决不会说:“请坐,夫人正在更衣打扮,她将在3刻钟后下来。”不,夫人总是衣冠楚楚,可以随时接待客人;你还没走到擦鞋垫跟前,她已来到你面前。〔笑声。〕因此,同样的道理,范族妇女不必上教堂去看别人穿什么,也不会回家来描述那套衣服并加以诋毁。〔大笑。〕
至于每天的梳妆打扮,未开化的黑人姑娘也极其简单。因为,说来奇怪,她竟与文明的白人姑娘有着某种联系——后者也常“没有什么好穿戴的”;这两种类型迥异的妇女在一个共同基础上一致起来了。是的,范族妇女就是这样以其简单的、朴素无华的日常打扮出现于人前的。不过在正式场合中她就讲究些了。赴宴时,她戴手镯;听讲时,她戴耳环,束腰带;参加舞会时,她穿长统袜——而且,由于女性天生喜欢炫耀,她把袜子套在手臂上〔笑声〕;在丧礼上,她穿着柏油色和灰色的上衣〔笑声〕;在婚礼上,有钱的新娘还会穿上裤子。〔大笑。〕这样,未开化的黑人姑娘和文明的白人姑娘又一次在共同基础上一致起来了她们的天性使她们的整个世界亲近起来。
现在我们要考虑其他方面的服饰。文明姑娘的一大部分是她的服饰——事情原应如此。某些文明妇女如果没有服饰会失去一半魅力,有些会失去全部魅力。〔大笑。〕一个最大限度打扮起来的现代文明姑娘,是以精致、优美的艺术和金钱造就的奇迹。所有国家、所有地区的所有艺术都被贡献出来,让她打扮自己。她的内衣裤来自贝尔法斯特;她的睡袍来自巴黎;她的网眼织品来自威尼斯,或西班牙,或法国;她帽子上的羽饰来自遥远的南非;她的毛皮衣服来自冰山和极光的故乡;她的扇子来自日本,钻石来自巴西,手镯来自加利福尼亚,珍珠来自锡兰,多彩浮雕宝石来自罗马,小饰物来自已被湮没的庞贝,其他一些优美饰物是仿照埋在土中已4,000年的埃及式样制成的;她的手表来自日内瓦,名片夹来自中国;她的头发来自——来自——我不知道她的头发来自何处;我永远找不出那个地方。〔笑声。〕我是说,她的另外一种头发——她抛头露面时的那种头发,她星期日的头发;我不是说她睡觉时的那种头发。嗨,你们应该知道我所说的那种头发,那就是她称之为假长发的东西。它像柔软的鞭子,又像砖块,或猎枪,或你在惩治别人时所用的东西。那就是卷起来一圈圈地盘绕在她头上形成一个蜂窠,然后把末端塞在蜂窠下面,用发夹像鱼叉叉鱼般地将它夹住。这倒使我想起了一件小事。任何时候,只要你愿意在一节普尔曼豪华卧车的地毯上扫上一眼,就可以捡起一枚发夹。只要你不想保全自己的性命,你尽可试试看使车厢内任何一位妇女承认那枚发夹是她的。这不是很奇怪吗?可这是真的。那些一辈子从未背离过忠诚老实的硬性原则的妇女,面对这种严峻考验,必定会否认那枚发夹是她的。〔笑声。〕她会在100个证人面前否认。我曾愚蠢地想找出普尔曼式卧车内一枚发夹的主人,从而遇到了比我一生中因其他有失检点的行为所招致的麻烦还多的烦恼,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好,你们看到了文明姑娘打扮起来后是什么样子,也看到了不打扮的未开化的姑娘的模样。这就是从服装方面来看的女人。我现在还得考虑到女人的更高尚、更尊贵的方面——把她们视为母亲、妻子、寡妇、离了婚的妇女、岳母、女仆、电报员、电话接线员、王后、售票员、奶妈、继母、老板、有职业的富态女性,有职业的机灵女性,有职业的美女,等等,等等。〔笑声。〕
我且说这些——让其余的妇女在我们下次再谈前暂时留在遥远的隐居地吧。应该首先放在祝酒名单上的,我们应该向之表示感激的,是这样一个女人——啊,天哪,我已经谈了3刻钟!请原谅我1000次。但你们自己知道我承担了一份艰巨的任务。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完成了一些,我已经讲了我的题目。如果在下一次祖先纪念日,再以这样一个亲切而高雅的话题所应得到的恰当而赞赏的口吻谈论一番,我就十分满意了。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让我们像开始时那样结束,不开玩笑而十分诚恳地说:“女人——上帝保佑她!”〔鼓掌。〕
译自《马克·吐温演说集》
何百华译
井力校
1905年12月5日
我一生度过许许多多生日。我清楚地记得第一个生日,而且想起来就生气。一切都那么粗俗,那么没有美感,那么原始,和今晚迥然不同。没有起码的准备;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对于一个生来就具有高超、精妙本能的人,嗨,甚至连摇篮都没有给他粉刷一下——一切都毫无准备。我没有头发,没有牙齿,没有衣服,我不得不出席我的第一个宴会。人们蜂拥而至。那是密苏里森林中的一个小乡村——甚至称不上是乡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落。那儿似乎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村民们兴致勃勃倾巢而出。他们仔仔细细地打量我,要看看我身上有什么新鲜东西。嗨,那个村子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我是那儿很久以来唯一的实实在在发生的事。虽然我对自己说实际上并非如此,可我仍然是那个村子两年多来发生的唯一真实的大事。于是,人们来了。他们怀着乡土气十足的好奇心,怀着同样乡土气十足的坦诚来了。他们从头到脚审察我,发表自己的看法,虽然并没有人问他们。假如有人夸我,我也不会在意,可是没有人夸我。他们的看法全都充满妒忌和偏见,我至今记忆犹新。我听凭他们评头论足——你们知道我很谦虚,我全都忍住了。我忍了一小时,然后,蠕虫反抗了。我就是蠕虫,轮到我反抗了。我果然反抗了。我十分清楚我的地位所具有的力量;我知道,我是全村唯一没有沾染缺点的纯洁而清白的人。于是,我挺身而出,直言不讳。他们目瞪口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脸红了,他们不好意思了。嗯——那就是我平生所做的第一次餐后演说,我想那是在餐后。
从第一次演说到今天,相距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以为,那次是我的摇篮曲,而这次是我的绝唱。我习惯于绝唱;我已经唱过多次了。
今天是我70岁生日。我很想知道,诸位是否都了解70寿辰这个词的实际范畴,是否认识这个命题的全部意义。
70寿辰!这是人们获得一种新的、令人敬畏的尊严的幸福时刻。这时,你可以把压抑自己达30余年的故作深沉弃之一旁,无所畏惧,泰然自若地站在人生的七级顶峰向下观望,教诲他人而不会受到指摘。你可以向世人讲述自己是如何到达那儿的——那是他们都要做的事。你将永远不知疲倦地讲述自己如何精妙绝伦地、百折不挠地攀登那块宝地的。你将以老年人的狂热,说明走过的道路,描述其中的细节。很久以来,我一直渴望说明我自己的方法。现在我终于拥有这个权利了。
我用通常的方式活到了70岁,我恪守一套足以置他人于死地的生活方式。这听上去言过其实,可确实是长寿的一条普遍规则。我们在考察任何一个喋喋不休的老人的生活安排时总是发现,导致他们得以长期依靠继承人的财产生活的那种生活方式,如乔特先生所言,会使我们提前退役。在这里,我提出一条可靠的座右铭:走别人的路不能长寿。
现在,我要说教了。我要把我的生活方式,提供给所有想利用我70年来击败医生和刽子手的方法进行自杀的人。某些细节听上去或许不太真实,可事实确实如此。我不是来这里骗人的,我是来教导人的。
40岁以前,我们并未养成固定不变的生活习惯。40岁后,生活习惯开始形成,很快就僵化了。于是,事情就来了。我打40岁以后,就寝和起床时间就一直很有规律——这是很重要的。我立了一条规则,在没有人陪伴时上床;我还立了另一条规则:在不得不起床时起床。这样就形成一条不可动摇的、没有规律的规律。这条规律使我延年益寿,却会伤害他人。
在饮食方面——这是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向执拗于食用那些不适合我的食品,直到决出胜负为止。最近,我就占了上风。但在今年春季,我停止了午夜后吃碎肉馅饼的嬉戏。在那以前,我一直认为那不是负担。30年来,我在早晨8点喝咖啡、吃面包,然后,茶饭不进,直到晚上七点半。11个小时。这种生活方式完全适合于我,有益健康,因为我一生从未头痛过。但是,常患头痛病的人走这条路不会舒舒服服地活到70岁。他们如果想尝试一下,那就太蠢了。我要向诸位强调这一点——我认为这是明智的:诸位如果发现自己只有走一条不舒服的路才能活到70岁,那就别走这条路。如果他们把普尔曼式车厢开走,让你们退到充满异味的吸烟车厢,那就收拾起你们的物品,结好账,然后在第一个有墓地的中途站下车。我制定过一条规则:一次吸烟不超过一支。关于吸烟,我没有其他限制,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知道那是在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因而我吸烟很谨慎。父亲于1847年初去世,那时我刚11岁。从那以后,我就公开抽烟了。作为他人的榜样,而不是要节制自己,我的规则一直是:睡着时,决不抽烟;醒着时,决不戒烟。这是一条好规则。我是指对我而言。但是诸位中有人清楚地知道,它并不适合于每一个试图活到70岁的人。
我在床上抽烟,直到必须入睡时为止。夜间醒来——有时一,次,有时两次,有时三次,我从不放弃这些机会抽烟。这个习惯对我来说太悠久,太可爱,太珍贵了,一旦失去,我的感觉就会像主席先生失去他所得到的唯一的宝贵东西时的感觉一样——我不是在指责谁。我想在这里承认,我曾有几个月不时地停止吸烟,但这不是依照原则行事,而只是为了炫耀;那是为了粉碎那些说我是习惯的奴隶,说我不能打破自己的桎梏的批评家们的谎言。
从我开始最大限度地抽烟,至今已整整60年了。我从不买那种带过滤嘴的雪茄。我早就发现那种烟对我来说太贵了。我总是买廉价烟——至少是价格适当,比较便宜的。60年前,我花4美元买一简烟,但后来我的品位提高了,现在我买7美元一筒的烟。6美元或7美元。我想是7美元。是的,是7美元。但包括圆筒在内。我常在家里举行烟会,但来者往往是刚刚发过誓要戒烟的人。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至于喝酒,我没有制定过有关规定。别人喝酒,我喜欢助兴;不然,我滴酒不沾。这是出于习惯,也是出于爱好。滴酒不沽无损于我,但很容易伤害你们,因为你们不同。你们就随它去吧。
我从7岁以来很少服药。但是在7岁以前,我以对抗疗法所用的药品为主食。不是我需要吃那些药,我认为我并不需要,而是为了节约。我父亲盘了债户的一家药房,这样一来,鱼肝油就比其他早餐便宜了。我们有9桶鱼肝油,我整整吃了7年。以后我就“断奶”了,而我家其他人不得不吃大黄根、吐根等诸如此类的药。因为我是宠儿。我是第一个“美孚鱼肝油托拉斯”。鱼肝油都是我的。到药房吃空时,我的体格已经定型,从此安然无恙。但是,诸位明鉴,让一般儿童在这个基础上开始向70岁迈进是愚蠢的。这件事恰恰适合我,可它纯属偶然,一个世纪内不可能再度发生。
除了睡觉和休息,我从来不运动,我也从不打算进行任何运动。运动令人生厌。当你疲劳时,运动没有一点好处;而我总是疲劳。但是,让另外一个人来试试我的方式,看他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我想重复并强调一下那条箴言:走别人的路不会长寿。我的生活习惯保护了我的生命,但会要你们的命。我过的是一种严格遵循道德规范的生活。但是,如果别人也尝试过这种生活,或者我建议大家采用这种生活方式,那就错了。很少有人会成功:你们必须储备大量的道德;你们拥有的道德不能一鳞半爪;你们必须完备地拥有,并置于自己的宝盒之中。道德是一种获得——如同音乐,如同外国语,如同虔诚、扑克和瘫痪——没有人生来就拥有道德。我本人就是这样,我开始时很穷,毫无道德。这幢房子里几乎没有人比我那时更穷了。是的,我就是这样开始的——面对世界,没有道德,甚至连一种保过险的道德都没有。我能记得我所得到的第一个道德。我能记得当时的景色、气候,……我能记得所有情景。那是一个老道德,老的,二手的道德,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失修,一切都不合适。但是,如果你们关心这样一件东西,置之于干燥处,留着它参加队列行进,参加肖托夸夏季教育集会和世界博览会等,不时为它消毒杀菌,间或为它粉饰一新,你将会惊讶地看到,她经久耐用,甜美如初,至少不伤害人。当我得到那个陈腐的老道德时,她已经停止生长了,因为她没有运动。经过这样的培育,她的力量和身材难以置信地渐渐增加了。她为我服务得很好,在63年中成了我的骄傲和欢愉。接着,她开始同保险公司的总裁们交往,渐渐消瘦,失去了个性。她看上去让人难受,并且不再胜任工作了。她是我的一大损失。然而并非全部损失了。我卖了她——啊,可怜的骷髅,她成了一具骷髅——我把她卖给了比利时的海盗利奥波德;他又把她卖给了我们的大都会博物馆。博物馆得到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她不穿衣服,有57英尺长,16英尺高,他们认为她是一条雷龙。是的,她看上去就像一条雷龙。他们相信,培育她的配偶需要19个地质期。
道德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因为每个人生来就充满罪恶的细菌,唯一能够消灭这些细菌的就是道德。现在,你们选择了一个无菌基督徒——我的意想是,你们选择了我这个无菌的基督徒,因为只有这一个……
亲爱的先生们,希望你们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70岁!
这是基督教《圣经》神圣地定下的人生大限。从此,你们不再需要服现役了;对于你们,紧张的生活已经结束,你们的服役期已满。用吉卜林的军事术语来说就是:你或好或坏地服了役,你退伍了。你成了共和国的荣誉成员,你解放了,强制手段不是针对你的,除了“熄灯号”外,其他号声都不是针对你的。如果喜欢,你可以支付那些过期的税单;如果愿意,你也可以不付,而且不会受到歧视,因为从法律上说,这些税是可以不收的。
40年中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的“已与别人有约在先”的托词,你可以永远抛在一旁了;在坟墓的这一边,你永远不会再需要它。如果你因想到夜晚,想到冬季,想到参加宴会的晚归,想到空寂的大街上的灯光和笑声而退缩——这种孤寂现在不会像在过去30年中那样提醒你,朋友们已经入睡,你必须踮起脚轻轻走动,不要惊扰他们,而只是提醒你不必踮着脚走路,你再也不会打扰他们了——如果你在想到这些仍会退缩,那就回答说:“你们的邀请使我感到荣幸,使我高兴,因为你们还记得我。可我70岁了。70岁了。我要舒舒服服地坐在壁炉边抽我的烟斗,读我的书。我要休息。衷心祝大家好。当你们也抵达人生第70号码头时,你们可以心境平和地登上下一班航船,心情愉快地朝着正在下落的太阳驶去。”
译自《马克·吐温演说集》
王寅译
井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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