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集体的体验
他人的心理学
T组的培训接近尾声了,几乎所有成员都大概能够做到让自己视线与别人交会了,就只有一个人,无论怎么做都无法使自己与其他人进行沟通,最后变得完全孤立。不仅他自己非常苦恼,其他成员们也都十分焦急。这时候,如果培训辅导员(假定他是一名社会心理学专家、一名研究人员)从他的知识和专业的观点出发,认为在概念上的这个现实性集体已经成立(已经满足了前面叙述过的三个“客观的条件”),于是宣布:“根据社会心理学的理论,本小组已经成为一个集体了。”那么,小组的成员们不仅绝不会接受,还可能会愤怒,甚至觉得受到了伤害。就算身为研究人员的培训辅导员的这一行为,是出自于善意,是希望能够帮成员们解脱一点苦恼和焦急,结果也是一样的。以追求成为真正集体为目标而出发的小组成员们,不能容忍漫不经心、敷衍了事的安慰和这般不明确的结果。辅导员的这种行为在他们眼里,如同是向小组成员说:“我是一个第三者,是一个从外部、从更高的层次来进行观察的研究者。”这就使他们受到了伤害。
这样的事情并不仅限于T组。在一般的俱乐部或会员团体里,大家都认为彼此是平等的成员,与职业和地位无关,当有一名成员怎么样都无法融合进来,而其他成员都强烈盼望能用什么方法使这名成员和大家融为一体的时候,一个到现在为止一直和大家相互平行的成员说道:“我现在是以一个社会心理学专家的身份来谈论,我们这个团队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已经成为一个集体了,所以什么问题都没有啊!”这时,恐怕不论是那名孤立的成员,或是其他成员都不会接受吧。而且,可能多数人会认为:“我还以为大家一直是相互平等的成员呢,原来并非如此啊!”这时候,或者觉得扫兴,或者感到愤怒,心情变得非常低落。然而,在现实中,只要是按照传统的社会心理学的定义,社会心理学专家或者身为研究者的培训辅导员所说的这些话往往都是不能辩驳的。
学院派的社会心理学者们可能会把上面所说的这种小组称为集体,一个较缺乏团结的集体,也就是说,这个小组是成为了集体没错,只不过它的团结性差了一点而已。学院派社会心理学者们,以各式各样的指标为手段,连集体本身的团结性与向心力都可通过计算而得出。
换句话说就是,至今为止,社会心理学者们一直是把集体看成是某种东西来对待的,因此,社会心理学一直都是“他人的心理学”。同样的情形,宣称以人类的行为为对象的一般心理学也是“他人的心理学”。
对“我”最重要的集体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置身于各式各样的集体当中,各个集体(家族、工作单位、学校的朋友、亲戚)都分别是各自不同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它们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对某集体来说,就算我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但如果这个集体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话,“我”仍然会离去,奔向另外一个对“我”来说更为重要的集体。也可以说,所谓真正的集体必须能够使构成该集体的每个成员都切实感觉到,正是这个集体,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集体。
在现实生活的情境中,有很多曾有过这种体验或者希望获得这种体验的人。T组可以说是在初次见面的人们当中推行这类的集体体验训练的场所。
事实上,有一个日本大企业的管理者,在人际关系培训结束数周之后写下了自己的感想:“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集体一直以来都是在四年多姿多彩的大学时代里所结交的同学、朋友。没想到,仅仅只在短短的五天之间,居然形成了一个比大学时代的朋友圈更为紧密的集体!”类似这样的案例实在不少,一点也不用觉得稀奇。
这样的训练过程,哪怕像前面所说的那样,仍然有一个人直到整个过程结束都是孤立的,但各个成员还是以实际体验的方式学习到很多东西,注意到了不少平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护士长的案例
有一次,在我担任培训辅导员的小组里,有一位30多岁的护士长(这里我们暂时称她为甲女士),她看起来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她照顾着包括孩子、丈夫和母亲的一个三代同堂的家庭,但在工作上是绝不逊于他人,从她果断简洁的说话方式来看,可以断定她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但是,她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这一点一直让我非常在意。她就像戴着假面具一样,十分阴沉,而且让人觉得她的目光总是毫无意义地停留在空中的某一点上。培训进行了两三天,多数成员已经可以相当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了,而在这种环境里,她那种孤僻的情形就更显得突出。
终于有一名成员开口对她说:“甲女士,怎么我对其他人都互相认识了,惟独对你总觉得你好像是在隔着窗帘的另一边呢?!我很想了解你啊……”另外有几名成员也表示有同感。有一位年轻护士甚至说:“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我可不想当你的下属……”甲女士非常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开始说话了。她说的内容大约如下:
“我是家中的长女,从上小学开始,就一直是担负着全家人的期待而成长的。父母为了让我成为全班第一,总是不断地给我打气,而我自己也非常想达到这个目标,所以一直非常努力。父母在行为举止和事物判断方面又十分唠叨,使得我自己变得做什么事都要求完美。现在,我很自傲,自己无论是护士长还是家庭主妇,都没有可以让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事情。但是……(在这下面的话开始时,我亲眼看见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脸色发青)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竞争对手,我不管怎样都无法拿到第一名,总是第二。我不知多少次想过,要是那个人死了就好!就是这样的我今天当了护士……这件事情一直到现在还在折磨我。”
吐出最后这句话后,甲女士情不自禁地呜咽。因为甲女士不寻常的举动而极端紧张的成员们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这只是一瞬间,然后马上在下一个瞬间,小组里的其他成员们就开始体会到甲女士现在终于融入集体当中的快乐。甲女士说完这番话以后,看起来仿佛是陷入了虚脱状态。这就好像长期患胃溃疡、一直非常小心地生活的人,在动了手术,把病症除去之后,会陷入一种空白状态。但是,不久,那张脸和那双眼睛开始恢复生气,甲女士的视线终于开始投向其他成员了。
10年后,当我再次碰到甲女士时,甲女士的一句话让我感触很深。她说:“那是我的第二次诞生!”以前那个刻板严肃、完美主义的甲女士已经不存在了。
从集体内体验到集体体验
像这样的体验是绝不可能从书本上和思索中得到的。在小组内部,通过与各式各样的人的交流!把自己暴露在别人面前,可以得到很多新奇的体验。换句话说,就是集体内体验。但是,集体内的各个成员无论得到了多么深刻的集体内体验,这与集体体验仍然是不同的。集体体验是否成立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哪怕是还只剩下有一个人无法使自己的心情和目光与别人交流,就不能称之为集体体验。
T组的体验学习,首先,当然全部都是集体内体验。但是,在那里是否能够得到真正的集体体验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刚才已经说过,传统的社会心理学对集体的定义,是把集体归为纯粹客观性的,是可以用第三者的眼睛进行观察的东西。与此相对,现在我们所说的完全化为一体的真正的集体体验,则是只能在某个实实在在的场所,通过共同存在才能够感觉到的体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里我们所说的集体体验是主观性的。
当我们并非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是让自己从参加者的角度出发,打算对集体下一个定义时,我们自我的主观性是很难避免的,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我们认真回想,体会一下前面所提的集体成立的第四个要素——时间体验的重要性,就可以了解到,一个团体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集体,必须做到体验时间的共有。精神病医生巴特盖伊(R.Battergay)在关于集体疗法的方面,对集体采用了以下的研究方法,他说:“对集体的概念,我是这样理解的:集体是存在于相互的关系当中,大多数情况下由少数人构成,是被高度组织化了的社会性的形象。集体依据由感情和理智结合在一起的成员们的相互关系而成立,并因此使他们的各个特定机能得以集合起来,朝着共同的目标共同发挥。”从刚才所提到的观点来看,这种方法是非常正确的。
如果按照这个定义,“共同的目标”除了是集体存在的一个重要条件外,它同时也是集体成立以后的结果,这一点非常引人注目。也就是说,成员们相互之间必须达到极高程度的相互作用,就算假定从第三者看来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但只要这个目标不具有相互性,不是成员之间感情和心智相互交流所得到的结果,集体就还不是真正的集体。我想,可以说这个相互性就是我们不断反复的集体体验,也就是时间体验的共有。请大家注意,在巴特盖伊的定义里,感情是被极为重视的。
在所有的心理作用中,感情是与时间最为共同的体验。虽然到目前为止一直以自然科学为模式的心理学,在感情研究方面的成果极为贫乏,但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感情却是极其重要的。到现在为止,心理学领域中把感情视为重要问题的,仅限于异常心理学和精神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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