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通神”
对于金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态度。在封建社会中,固然在官吏中也不乏海瑞、林则徐一类“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清官,但毕竟“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官居多数。而可笑的是:有的官吏还会假装正经,买个好名声。真是“人人都知清廉好,只是金钱忘不了。”这样的故事在历代笔记里俯拾皆是。
唐人李肇《国史补》,是一本“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笑谈”的笔记文集。里面有一篇《崔昭行贿事》,写得简雅隽永:
裴佶去看望姑母,正逢他姑父退朝回来,正在叹气说:“崔昭是什么人?大家都在称赞他,这必定是他在行贿,这样下去,天下还会太平吗?”话还没有说完,看门人上报:寿州崔使君等候接见,来人正是崔昭。裴佶姑父发怒了,差一点要用鞭子抽打看门人。待到他慢吞吞换了衣服出去,过一会儿,却吩咐要茶,一会儿又命厨房备酒宴,还叫人去给崔昭喂马,给他的仆人送饭。裴佶姑母感到很奇怪:“为何开始时那么傲慢,后来又那么客气啊?”待裴佶进门时,他姑父脸上已露出很满意的样子,见了裴佶,他说:“你先到书房去歇息吧!”裴佶还未下台阶,他姑父从怀中拿出一张礼单:原来崔昭送给他姑父1000匹官 (一种纺织品)。
这一则笔记前后不足140字,却一波三折地写尽了一位贪官的丑态:先是假正经,痛骂崔昭,原因是对方还来不及拍他马屁,所以他要发怒,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如此安得不乱?”这是狐狸的酸葡萄哲学。待崔昭送上礼单,他马上客气起来,“须臾,命茶甚急”,通过六个字的细节描写,传神地刻划了他此时的心态,怪不得他夫人要问他:“前何倨而后何恭也?”这种须臾间的变化,使人联想起变色龙。末了,他还要在后辈面前装正经,害怕被裴佶看到,要将他推到书房间。谁知掩饰不住自己得意的心情,还是将尾巴露了出来。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样一位官吏,竟还颇“有雅望”。全文没有一个贬词,却将朝中衮衮诸公的行径写尽了。这里,“有雅望”是一篇文章的“文眼”,含有无限的深意,有“雅望”者尚且如此行事,其他人无须再论矣。
与此文相映成趣的可推唐人张固《幽闲鼓吹》里的一则:
唐张延赏将判度支,知一大狱颇有冤屈,每甚扼腕。及判使,召狱吏,严诫之,且曰:“此狱已久,旬日须了。”明日视事,案上有一小帖子,曰“钱三万贯,乞不问此狱。”公大怒,更促之。明日,复见一帖子来,曰“钱五万贯。”公益怒,令两日须毕。明旦,案上复见帖子,曰“钱十万贯。”公遗止不问。子弟承间侦之,公曰:“钱至十万贯,通神矣;无不可回之事。吾恐及祸,不得不受也。”
这则故事最妙的是最后一句话:“吾恐及祸,不得不受也。”在封建社会里,钱可通神,这不是一句戏语,用晋人鲁褒的话说起来:“所之所,吉无不利”,钱可“排金门而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用莎士比亚的话来说,钱可“使该诅咒的得福,让浑身长满白皮癞的人受人喜爱,使盗贼成为显要。”
这位张大人本来稍存一点正义感,在十万贯钱的诱惑下,他也昧着良心干起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勾当来。这仅仅是事物的一方面,从另一方面看张大人确实也有“不得不受”的苦衷,钱至十万贯可通神,而况人乎?你度支使不受诱惑,我还可以一节节通上去;你度支使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做个顺水人情,既不会得罪谁,又有十万贯铜钱用,在权衡利弊得失后,他作了“明智”的选择,至于那“大狱”的受害者之命运,只好随他去了。
好的笔记文就如现代的杂文一样,短小精悍,富有幽默风趣又不失战斗性,这便是笔记不同于其他文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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