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王优劣”及其他
文字简约,描写生动而又富有哲理,令人咀嚼后,满口余香,犹如吃了一颗檀香橄榄,这便是笔记文体现出来的经久不衰之魅力。而达到这一目的,比较手法是必不可少的,通过作品中人物两两相较,让读者从简单的文字里,从人物的言谈中作自己的判断:
先以两个人们较为熟悉的例子为证:
《世说新语》管宁割席篇: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华王优劣》篇:
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以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评点人物,以定优劣是汉魏两晋人的重要生活内容。三国时刘劭曾专作《人物志》这样一部品鉴人物的理论著作,其中有一篇《八观》提出判断人物要从八个方面去判断。但人物之间孰优孰劣,仅从理性上判断终觉模糊,而从微小的事情或关键时的言行却能充分暴露一个人的本来面目,真所谓“见微而知著”,由小节而识大体。譬如《管宁割席》一文,两位都是颇浮时名的名士,华歆能够“捉金而掷去之”,以常人的眼光看,这已经是不错了。但是比起管宁来他要略见逊色,前者“挥锄与瓦石不异”,见金而不为所动,且见大贵人过门而读书如故,其不贪财不慕荣的功夫已经到家了,而华歆虽欲修炼,毕竟抵不住诱惑。手一伸,脚步一移,两人的高下就比较出来了。但是在与王朗相较时,他似乎又稍胜一筹了,王朗在不威胁到自己时愿意帮人一把,可以容人一起逃难,而一旦危险降临时,他就要在半路上抛弃人家,这真是“成也王朗、败也王朗”,时穷节乃现。华歆则不一样,开始时并不同意人家上船,而既然上了船就要负责到底,生死与共,岂可半路上推人下水?这样两个人的优劣也比较出来了。因为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帮助人家一下,这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而要在危急时与人共患难,则非要有勇气不可。
刘劭《人物志·八观》里有云:“观其感变以审常度?夫人厚貌深情,将欲求之,必观其辞旨,察其应赞”。“若夫见可怜则流涕,将分与则吝啬,是慈而不仁者。睹危急则恻隐,将赴救则畏患,是仁而不恤者。”王朗就是这种“仁而不恤者”,故劣。通过比较,优劣显而易见。
再举一例,《东坡志林》“刘凝之、沈士”条:
南史,刘凝之为人认所着履,即与之。此人得所失履,送还,不肯复取。又沈士亦为邻人认所着履,士笑曰“是卿履耶?”即与之。邻人得所失履,送还,士曰“非卿履耶?”笑而受之。此虽小事,然处事当如士,不当如凝之也。
两个人遇到了同样一件事:自己的鞋子被人误认为是人家的,两位都是南朝有名的隐逸之士,差别何在呢?在两个“笑”字上,以及在人家还来鞋子时的“取”与“不取”上。在人家来要鞋时,刘凝之“即与之”,不能说不爽快,但恐怕心存疑虑,而当人家还来时,他却“不肯复耶”。好像被人戏弄后有一口气,需要宣泄一下,于是“不肯复取”。相比之下,沈士要高明,别人来取时,他知道人家搞错了,笑问“这是你的鞋吗?”不与人家计较,人家还来后,又问“这不是你的鞋吗?”且“笑而受之”。并不在乎什么,这两个“笑”字用得极其传神与微妙,充分写出了沈 士的雅量。东坡是位旷达之士,他认为为人应当像沈士一样,凡事取一种无所谓态度,不要像刘凝之那样对已过去的事斤斤计较。
这便是笔记文常用的手法,在人物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作细致比较,优劣互见。而读者则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得到一次享受也受到某种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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