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的不打自招
古时有两则笑话,放在一起对比着来看,很有意思,其一曰:
有叫卖糕者,声甚哑。人问其故,曰:“我饿耳。”问:“既饿何不食糕?”曰:“是馊的。”(《笑府选》)
其二曰:
有厨子在家切肉,匿一块于怀中。妻见了骂曰:“这是自家的肉,何为如此?”答曰:“我忘了。”(《广笑府》)
馊糕是真相,作好糕卖是假相,因为别人不以顾客的身份而以局外人身份来表示关心,卖糕人就忘记了假相的背景而将真相和盘托出,这些糕也就卖不掉了。
受顾于人的厨子每天为东家切肉时必定捎带一块回家,因为厨子是一种外在的角色,而家里的生活则是他真正自我的天地。然而,外在角色扮演久了,凡逢切肉,角色行为自然发生,这是厨子淹没在外在角色中而丧失了真正的自我。
所以,这两则笑话实质上触及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人到底应该如何对待自我形象?由于不知不觉中的角色串换而暴露真相固然不智,那么一味沉浸在假相之中,最后连自我真相也丧失了,岂不是自我的异化?这种异化的自我也就不是我的自我了。所以要真正保持自我必须超越自我形象,超越自我的真相,把自我形象也作为一种真正为我所用的东西,使自我的呈现真正成为实现自我的手段。
郗愔、郗超父子是东晋时人,郗愔在朝廷中任司空之职,郗超背着父亲暗地里同权臣桓温相勾结。按照古人的看法,这是不孝行为。但就其对父亲个人而言,郗超实在是个孝子,曾暗中保护父亲免遭祸患。
桓温一直怀有谋逆之心,想独断朝政,对郗忄音手中的兵权一直耿耿于怀,而郗忄音却浑然不觉。一次他还让人带信给桓温,说要同他一起勤劳王室,收复失地。幸好此信被郗超拦截了,改成要求告老离职的申请,才没有使桓温对他下毒手。
后来,郗超病重将死,就收拾起一箱书信文札,嘱咐家里人:“我死后父亲要是过于悲哀,就把这些给他看。”郗超死后,郗忄音果真哀痛得无法自制。于是家里人就按照郗超的嘱咐,把文件箱打开给郗忄音看,原来里面都是郗超与桓温谋划叛逆的内容。郗忄音看毕,勃然大怒,痛骂郗超是逆子,恨他死得太晚,当时就不再伤心。
郗超生前为父亲免去了大祸,已是个孝子,却不表现出这种形象,死后,又以表现自己“逆子”的真相而实际做了孝子。对自我形象的如此认识和调度实在太聪明了,中国人素有“盖棺论定”的说法,像郗超这样的人,盖棺之时实难论定。
同郗超的做法相反而智识相近的有战国时的聂政。
韩国大臣严遂因与相国韩傀不和而亡命在外,他四处访求勇士以图报仇,后来结识了齐国勇士聂政。严遂对他极为诚恳和恭敬,并善待聂母以百金为她祝寿。聂政是个孝子,虽然没有受礼但深感严遂的知遇之恩。母亲过世后,聂政就为严遂行刺韩傀,结果刺死韩傀,刺伤了韩君。聂政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以免祸及家人和严遂,就把自己的脸划烂,挖出眼睛,然后剖腹自杀。死后没人能认出他是谁。韩君把他的尸体陈放在市场中,有能认出刺客是谁的,赏千金。最后还是聂政的姐姐听说此事后,知道一定是弟弟所为,赶去认领,并为聂政扬名,而自己也自杀在弟弟的尸体旁。
郗超是不怕暴露自己逆子的形象,而聂政不屑于留下自己侠义之士的自我真相,虽然二人一现一藏正好相反,但视其行为却毫无谨小慎微、扭泥造作之态,完全超越了那种鼠肚鸡肠式的自我呈现而几臻于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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