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民
主持人:朱老师,您是否计算过自己这二十年为公益事业所付出的,所投入的资金吗?
朱仁民:大概投入了三四千万,每年可能花费三十到五十万在管理人员和维修上。
主持人:幻灯片上是我从一篇报道上摘录的,这篇报道写道,朱仁民是浙商中最有钱的文化创意商人之一,他的净资产超过亿元,他的公司年收入几千万元,他的画单幅在拍卖公司拍卖会上达27万,但是他是浙商中最没有钱的商人,因为他每年都支付一支近两百人的员工队伍的工资,还有他的海岛、乡村、都市三个公益机构的费用,还要养活一大批免吃免住的艺术家,还要进行一些新的工艺艺术的投入,但这么多的资金全是我们朱老师自己一手打拼赚回来的,没有人给他一分的投资。几千万的投资,几十亿的营造,我们很难想象这二十年来他经历了多少坎坷才能得到这一切。
主持人:生活中,您经常去参观一些地方,这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朱仁民:大家都知道,人的生活阅历越丰富越好,就比如我现在的创作,几万个人,我在宣纸上没有草稿的,那一万个人的动作,没有一个人是重复的,他们的吃喝拉撒,他们的服装,他们的所有东西,房子的结构建筑都一口气画下去的。
主持人:要画那么大的画,要花很多钱,您是怎么做到的?
朱仁民:是的,当时是很穷的,在座的没有一个比我穷,是真的,我小时候有一个理想,就是长大后早上起来有一个烧饼油条,我觉得共产主义就实现了,到现在我也会叫我的员工早上带点烧饼油条回来,觉得真香真好吃。因为我觉得所有的成功人都是非常辛苦过来的。
主持人:朱老师,我们小的时候也贪玩,也经历过成长过程的叛逆期,你有没有想过我不画了或是怎么样,觉得画画很枯燥?
朱仁民:这个问题是今天交流的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你这个人哪里来的,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在座的各位文凭都比我高,在座的家里都比我富裕,身体都比我好,我当时瘫痪了,一生都不可能站起来了。就刚才你说的是不是太晚了,会不会坚持下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基因加环境、加个性的问题。一个,我全家人都是画画的,那我也画画好了,基因里面对这个天然的悟性比较好。在文学上,我五年级时就把《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看完了,之后开始看国外的,瘫痪以后,我几乎不看书,现在事实上我很落后。所以,我觉得童子功非常重要,儿童时大脑的细胞最好,我在普陀带了二十多年的儿童画和渔民画的培训班,永久免费,他们成为我们国家当时80年代最好的,现在中国民间绘画大展中,渔民画总是第一。我总觉得在你们这个年龄,或者小时候阶段脑子对知识的吸收最好,不会忘的,但关键是引进去的话会不会跟大脑细胞结合,就像巴特洛夫把人分为三种:艺术型、思维型、艺术思维型。任何人都逃不出这三种,问题是你适合干什么的。我从小读书很糟糕、很痛苦,每天很用功,数理化就是在不及格的边缘徘徊,很艰难,我觉得读书怎么那么苦,但是我文科很好,初中一年级就代表国家给卡斯特洛夫写信了,当时算是很优秀的,我觉得这个跟当时的环境和家庭基因很有关系。当时我还懵懵懂懂的,但是锋芒已显露出来,我这人做会计每天会赔的,去考理工科每天会被老师骂,人就找不到自己的地位。我意识到我就是这个料,就是学画画的,所以我不会去徘徊。十四岁我上梁山去了,看到林教头一杆长枪上挂着一个葫芦,来到杭州做葫芦,舟山没葫芦,我外公看到我做葫芦,就到我妈妈那里去告状,问这个孩子几岁,妈妈说十三岁,十三岁还搞泥的啊。我外公当时是中国美院院长。我当时在杭州买了一个葫芦,觉得葫芦怎么这么好看,杭州葫芦当菜吃的,舟山没有葫芦,我想把里面挖空,拿到山东去好用,但是由于青的很难挖,挖了一半是湿的,就去晒,一晒就缩下去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在里面充满沙子,后来我外公看到我在弄泥,当时我觉得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气吞山河,然后我拿了杆红缨枪就到山东去了,结果在上海没钱被人遣送回来了,学校和母亲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要劫富济贫,这个思想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公益机构,我的员工都知道,从我门口的保安到修皮鞋的及一些小买卖,过年过节小恩小惠都会发的,这是小钱,但是他们会感觉到世界上还有温暖在,就这样,天性、环境、个性决定了我在一根直线上走,像卡拉OK、电脑游戏根本没碰过,到现在我们全家也不知道怎么打扑克,保龄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所以你们在同龄人当中你们的定力、爱好和个性是不是跟它分割,吻合了就是把事情当做有趣,不吻合就很痛苦。有的说咬咬牙就过去了,我从来不咬牙的,这跟居里夫人搞化学药水一样,她都被化学药水弄烂了,本来居里夫人很漂亮的,她完全可以去选美,什么活都不用干,但她却天天在实验室弄这些化学药品,吃饭也在实验室里,人家问你那么辛苦干什么啊,她觉得没感觉到辛苦,她觉得这是她喜欢做的事。所以你们来时我问你们对专业是不是喜欢,喜欢的那是天天享受,不是痛苦。你问的这个问题,是你是不是适合这个领域,适合类型的就努力去干,越干越有趣。我的调皮就像上梁山,我还弄过炸药,炸得两个眼睛差点炸瞎,但都是没逃离这个主线。
主持人:我曾经看过您的一个视频,说您是一个传奇人物,特别是当你到了低谷的时候你还能坚强地站起来,还把事业做到这样高的高度,那么我想问一下您在低谷的时候您是怎么解决的,是什么给了您动力?
朱仁民:其实对公益的关注是不神秘的,像西部有几万亩沙漠要打造成国家级湿地公园,中国一共有三个国家级湿地公园,还有两个是在湿地上造湖,西溪和江苏的溱湖。当时只有一片沙漠,只有一棵老柳树,我凭着对老柳树感动,就像苍穹下一个战士,我想这么粗的一棵老柳树下面肯定有水,为什么几万亩沙漠就只有一棵老柳树,我觉得这是可以研究的。我觉得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水,种什么不长什么,那怎么办?我到你们那里去看绿化,我不会到西双版纳、不会到杭州看,我要去看就看差别,甲方觉得找对了。我觉得你要出策划,出卖沙漠,用这个理念去想,后来我看到这么一棵老柳树,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拿出三十六万块开始大规模往下挖,如果有水,则方案改掉,花的三十多万钱你们出,如果没有水,这个钱我出。我要打造山上江南,我还把杭州西湖的荷花栽过去,现在真的“接天莲叶无穷碧”,那是上千亩的莲花,不是像杭州这样的一块,我还种了七种芦苇,而且有种芦苇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第二个问题,我怎能从一个瘫痪的人站起来。开始我觉得很苦,饭也没得吃。但现在的孩子没有我们幸福,因为我天天在海岛上发疯一样地玩,没得吃,饿得要命,你们觉得苦,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记得我在回忆录里写,当时三年自然灾害,由于没得吃,我们到山顶偷南瓜、番薯。我家的大便桶,我父亲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大便小便一定要拉到家里,学校也有偷大便被打死的农民。世界上所有的最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都处于半饱状态,因为这个时候分发出来的思维能力最强。所以大自然状态和半饥饿状态使我这个人得到了思维上的一种睿智,我就一直在画画,我想几十万张都有了,我那时候买不起石膏像,我没画过一次石膏像,当时我觉得速写没人比我画得多,一天到晚要画,不画要难受,整个舟山市只有我一个人背着画架走来走去,像个神经病一样。其实我没有感到孤独,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感到有学不会的,唯一学不会的一次,就是我回来评职称的第二天,二十天背不出一个单词,我就用形象思维来记东西。生活中,我高一时文革了,一直在海岛上打工,那是吃苹果皮不削的,自来水直接喝的。生活上的辛苦不是辛苦,生活上的辛苦,你是在跟人家比较,我公司里二十二辆车,最差的就是我的,但人家不会看不起我,反而还会觉得我伟大。很多人炫耀穿名牌,因为你没有名,名人不需要名牌,要争取应该有的东西,特别是你们男孩子,长大后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能做到哪里是哪里,不要跟着朱老师,我是时代的畸形才人,就好比被石头压坏的草,有一两颗钻出来就不错了,很难受的,这种日子好比我那时瘫痪的时候,我不可能斗志昂扬,每天想怎么死,痛苦死,因为不可能站起来了,家里老母亲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怎么办呢?两块五毛的房租我租不起,也不租给我们,因为他们觉得我是快死之人,后来朋友、兄弟把我背到普陀山山顶的一个破庙里,几千只老鼠都烂在那里,我一个人就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晚上数数最起码有二十多种动物和我在一起,真的,有老鼠、蛇、蜗牛等。那时我真的不想跟老天斗了,我就瘫痪地待在那里。但是有时候想想,瘫痪时我已经在国家文化部获奖好几次了,包括第二次颁奖的时候,邢老师是油画金奖,实际上我是国画金奖。后来因为觉得我的画很反动,就把我开除掉了,侯一民说我这张画画得好。这张画的是公海上的态度,当地的人海峡两岸,我们在海上打鱼也经常碰到的,但是你上别人的船就是反革命,回去要批斗,没办法只能悄悄地船碰在一起抱一下。我画这个镜头,在公海上的态度,在一个没有阶级的海域上骨肉团聚,很悲凉、很悲壮。我有好多东西如后羿射日都是二十几岁你们这么大的时候画的,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这个年龄,因为人在这个阶段是最高阶段,以后我们很多青年作家也好,就像岳飞死的时候三十九岁已经了,杨成武十八岁已经是指挥强渡大渡河的团长了。我觉得我死掉很可惜,并不是我画得好,而是我承受力非常强,老子命一条什么也不怕,两者相遇勇者胜,不要命的时候我还怕什么?实际上我有过比瘫痪更严重的第二次打击,这个时候我想跳槽,但是我跳槽没关系,所有的员工麻烦了。这个事发生在1996年,当时我在美院,还没当院长,我就想造一个世界最高的雕塑,什么准备工作都做好,一次30万,我做了三次,8.5亿资金进大陆,我自己莲花有限公司经营范围就是南海普陀大会,没有其他事情,买下后重新做起,最后一段批文说不许造,可下面就麻烦了,树倒猢狲散,这里一千万,那里一千万,下面员工作乱全来了,偷车逃走的,携款逃走的都来了,这个时候我很惊讶,怎么会这样?这种难度以后你们都会有。所以我觉得是从瘫痪过来,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摔下去,看毛病又看不起的,我给自己打针、按摩什么都做了,但是没办法的,但后来我可以慢慢地下床了,那时候我就在床上画,后来我能慢慢地翻下来我能爬,一天爬两步,两天爬三步,等到能蹲的时候,我觉得天不灭我,肯定还叫我出来干活。到了后来我知道了,接着我又锻炼一段时间用拐棍,当时不锈钢还用不起,还没有不锈钢拐棍的,我就用拖把做了一个拐棍。到杭州来,我就睡在柳浪闻莺,我根本睡不起旅馆,出去也睡在下水道里面,但是我非常智慧,我睡在那里一点都没难受的,到现在我还可以在长板凳一觉睡到天亮,这个通风很好的。当你具备了这种定力,坚定艺术,韧劲和你的吃苦耐劳精神之后,你就可以出山门了。
主持人:朱老师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的画画历程吗?
朱仁民:我这个人画画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国画全国获奖了,我画漫画,漫画获奖了就画连环画,连环画获奖了就画板画,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我这个人,获奖以后就马上走了。看看全国的弄完了,没事情好做了,我就做省内去,省内就做景观和建筑,就这么一个情况。人生喜欢到处看风景,不会捧着一块。这个时代没有大师是不伟大的,瘫痪的时候我就想,既然站不起来,我就要像奥斯特洛夫斯基一样写文章献给我们党,当时我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就被震撼了,然后我就写回忆录,我这个人和共和国同龄的,写好以后,六届美奖开始征稿,我把回忆录每一个章节画成连环画去参加全国美奖,我自己觉得全国美奖一点不难,实际上很难。我觉得要么不去,去了就要全进,进了才能获奖。于是,我就开始画了,画了以后就去入选,当时我想去看,就叫学生打了一个木板,自己拄着拐杖到南京去,当时国画展在南京,有的人还以为我是讨饭的,就扔几个硬币给我。这个时候我在南京碰到很多熟人,我要装得没有毛病,装得斗志昂扬,装得光明,装得谈笑风生,看了这些作品,我自己心里在流泪,表面不会流泪,我知道这种状态的人站在全国美奖国画的殿堂里面是很不容易的,我很珍惜自己,我觉得我的生命不是属于我自己,不是属于这个家庭,而是属于中国最需要的这个阶段,过了这个阶段就没人要我了。所以南京的这一趟给我一个重要的启发。
主持人:之后您就在南京工作了吗?
朱仁民:不是的,哪里有机会我就会去哪,当时封门是为了吃饭,我知道钱在我这种人手里用完很快的,我觉得一个男人买一幢楼、一辆车是小儿科,难的是在这个时代留下你的作品,那是非常难的,我也做过工程项目,走过很多地方。
主持人:您做过面包厂、蛋糕厂等很多领域,有时候倒闭、破产,这对您是怎么样的一种激励?
朱仁民:我干过很多行业而不是公司,公司只办过两个,一个是莲花园,一个是潘天寿环境设计院,但是我干的行很多,我刚开始干的不是公司形式,投入不大,也存在倒闭情况,其实倒闭也属于不可抗拒因素,关键是分文没有的时候怎样翻身,我不做IT,不做房地产。我有朋友做房地产赚了很多钱,但我不做这行,每个人都应该做适合自己的。如果你是个女强人,一定要去闯,不是要把自己定位到多高,而是一定要定位合理。
主持人:您有没有想过继承什么企业之类的?
朱仁民:任何企业没有继承的,任何人继承的最多是一片资产,事业继承不了,可能到孩子辈就亏空了,我也不会把我所有的资产交给我孩子。
主持人:您每年投入那么多心思和财力去做这些公益事业,过程当中可能也会碰到一些不易,我在一些报道上看到你的一些公益事业被人说成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名和利才去做的,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朱仁民:我还是觉得蛮开心的,因为有人在讲我,总比没人讲好。为名为利都是好的,关键是背后你把这些名利干什么了,钱在我们这种人手里是非常精彩的,名在我们身上是非常伟大的,你当皇上,当公务员也好都是为了名利,问题是怎么使用这个名和利,这个时候人就可以分开来了。所以我觉得公益机构是全国创举性的东西,只要你心正、阳光。比如说我们在网上招收贫困艺术家,我才知道贫困的是很难找的,招收要两个条件:一个是要贫困,一个是要清白。文化失落,我们文化人是有责任的,我们要帮助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帮助这个党做力所能及的,做到哪里是哪里,尽一个公民和民族文化人的责任。大的做不了,就做一个理念,理念是很弱的,就像鲁迅先生根本没有投入公益事业,但这个理念永远照着我们前进。我当然成不了他们,但是我必须这样做,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我对财富的理解。
现场互动:
学生A:朱老师,在您那个年代是很艰苦的,那您是怎样出国的呢?
朱仁民:当时我是不能出国的,因为出国的流程很麻烦,光盖章就要七十多个,我之所以出国是因为两国文化部的交流,但是出国是非常辛酸的。
学生A:您建了艺术家村,我们树大艺术学院的学生会不会有机会呢?
朱仁民:今年,我想把它改成贫困大学生创作基地,学校鉴定之后,暑假寒假可以到我们那里白吃白住,你们也可以去写生,不是贫困大学生也可以。也可以在我们那里弄一个实习基地,所以学生要去,热烈欢迎的。
学生B:您是纯艺术出生的,请问这方面对您以后的设计有什么影响吗?
朱仁民:我开始也是搞室内设计的,不管你们学什么,要先学会什么是美感、什么是艺术、什么是时尚、什么东西客户最需要,社会需要什么,我们要为社会服务,在服务的时候把自己的思想全部渗透进去。我觉得创作能力非常重要,还要懂建筑,总之很多地方要懂。曾经,有朋友带我到美国公司,给我五百块一个月,当时,人民币跟美金比13∶1,我觉得五百块一个月开心死了,但是后来一想不对,可能吃盒饭还不够,那住宿怎么办?后来我接了一个马来西亚的项目,好像一千五百万新币吧,我当时惊呆了,二三十年前不得了的,后来我才知道最低工资六千,我才五百,想想都亏死了,因为没有电脑,一个项目都是靠手画。后来老板说了,朱先生,合同要重签,你应该有一万块钱一个月,我说我不要,他问为什么不要啊,我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说哪有这样的事情的。所以,不要只是想我有多少钱,我得到多少钱,而是要想我得到了多少信心,多少本事。
学生C:在现代社会里,很多是学院里出来的画家,而您是民间艺术培养出来的大师,那么我想问的是学院里画家对您有什么看法?这里面有没有存在着障碍?第二个问题是您在实践方面取得很好的成就,那您有没有想过在学术上或在理论上进行总结和反思?
朱仁民:谢谢,你很专业,这两个问题不是在大学里面的,而是在专业圈里面的,是整个社会的事,一个就是主流和非主流,专业和非专业,台上和台下,他们对你是不是认可。我很明确地说,主流圈的和业余民间的,是一个很复杂的系统,就像拉二胡的两根弦,永远是平行的。我有一个标准是,产出效益,你给社会做出了多少有益的思想和行为,你给国家留下多少高端的艺术作品,这两个是一个文化人最基础的东西。一个时代中的你要站在世界潮流的前端,就肯定要苦战,历史对我的关注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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