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十四五而志于救国

年十四五而志于救国

毛泽东同志继续贪读他所能找到的书。一天他读了一本论中国有被列强瓜分之危险的小册子，那里面讲到日本占领高丽、台湾，中国又失去了安南、缅甸等事。（到现在他还记得书中第一页第一句是：“呜呼，中国将亡矣！”）读了这本书之后他很为祖国忧伤，认为每个中国人都有救中国的职责。毛泽东同志在这时期开始决定自己的志愿。

就由于这个志愿和求知欲，促成了毛泽东同志不顾父母亲的反对不去湘潭县城米店当学徒，而去湘乡县一个“新学堂”受新教育。于是十六岁的毛泽东同志第一次离开了家乡韶山冲来到离家五十里路远的东台山下。

从湘乡县“望春门”出城步下石梯，坐上渡船，过一道河，走着很不整齐的石块铺成的路，就看见前面右边一座树木葱葱非常秀丽的山——东台山。离“龙城”⁽⁹⁾三四里地，在山麓底下不远，有一所整洁堂皇的房屋，围着一道圆的、用烧砖砌成的高墙，前后有两道各两扇很厚的黑漆大门，这就是“东山书院”。这时改为“湘乡县东山高等小学堂”。几年之后，改名为“湘乡第二联合城镇乡立高级小学校”。

东山学堂

黄昏时候，圆锥形的台山和尖尖的白色的七层宝塔的影子，倒插在围绕着校舍的“水池”里。

几个小同学和新来的毛泽东同志站在石桥上，靠着石栏杆说话，一面看操场上一些同学在打秋千，跨木马，跑的跑，笑的笑……

已经好几天了，在一群小学生中间，在出进“东斋”、“西斋”（自修室）和教室、寝室的时候，同学们看到泽东同志一副明朗的面孔，和善有神的眼光，苗条的身材，穿着青大布的短褂子和裤子。他不像别的学生们穿得那么阔气：有时是袍子，白的绿的丝腰带，从青马褂后面靠左一点露出几寸来，青缎子薄皮底的鞋子；有时是时髦的学生装……不，泽东同志只有一套比较体面、粗布的衣服，听他的口音不是湘乡人。他说，家本在湘潭，但母亲是湘乡人，外祖父家姓文，这次就和文表弟⁽¹⁰⁾一道来的……大家都认得这姓文的同学，他去年就来了，绰号“笔刻子”。说到这里有几个人笑了。笑“笔刻子”那股寒酸气，也笑毛泽东同志穿着破烂和不时髦，又有这么一个表兄弟……再则毛泽东同志既不是湘乡人，自然不属于湘乡的上、中、下任何一里（县以下分里，等于区乡）。上里人和下里人常常斗争，毛泽东同志总是守中立。于是三方面的人都不当他作自己人。为了这事，他精神上曾感觉痛苦，但有极少数的同学和他很好。那就是处境也贫苦，穿着也不阔绰而认真求学上进的，再则是说话的口音和大多数湘乡人稍为不同。譬如说“我”，而不说湘乡人说“卯”（用新文字拼较正确——nnga）。

毛泽东同志说话慢慢的，态度很谦虚诚恳大方。在学校里他进步很快，教员们都欢喜他，特别是教经学和国文的教员们，因为他的古文写得很好。

在东山学堂里毛泽东同志也是自己找书读的时候多，有人送给一两种书：一种是说康有为的维新运动，戊戌变法的；一种是梁启超《新民丛报》，他就读了又读，差不多都能背诵得出来，那时候他非常崇拜康梁。

有一次也是黄昏时，游戏完了，到了上自修的时间，摇铃了，一群小学生经过操场蜂拥而入自修室去。一个同学和毛泽东同志一起也向着学校第二道大门走，他看见那个小朋友⁽¹¹⁾手里有本书。

——你那是什么书？

——《世界英雄豪杰传》。

——借给我读一读……

过了几天，他很客气的，像犯了错误似地还书给那个小朋友：

——对不住，我把书弄脏了！

那个同学打开一看，整册书都用墨笔打了许多圈点，圈得最密的是华盛顿、拿破仑、彼得大帝、迦德邻女皇、惠灵吞、格兰斯顿、卢梭、孟德斯鸠和林肯那些人的传记。毛泽东同志说：

——中国也要有这样的人物，我们应该讲求富国强兵之道，才不致蹈安南、高丽、印度的覆辙。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而且我们每个国民都应该努力，顾炎武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停一会，他又说：

——中国积弱不振，要使他富强，独立起来，要有很长的时间，但是时间长，不要紧，你看——他翻开书里面的一页，指着说——华盛顿经过了八年艰苦战争之后，才得到胜利，建立了美国……

【注释】

(1)萧三原注：“湖南一般的乡村，不似他省村落之连楣接屋一大片。”

(2)萧三原注：“照湖南农家的计算，‘一身一口，七担二斗’。因此五口人每年食用需要三十五六担谷子。每一亩田可收四担谷子（每担一百斤），十五亩田可收六十担，除消费外，可余二十四五担。二十二亩田能收八十四担，除食用外，可余约五十担。据说：顺生公财产多时不再买田，只给别人进押佃钱或租佃，他取利息，这样他的资本又增加了二三千元。”

(3)萧三原注：“乡间知道的一些琐事，例如过年时家里杀了一口猪，母亲将猪血做汤待客。里面放些南粉条，可以吃到正月底二月初。”

(4)即古为今用，洋为中用。

(5)毛泽东在《西行漫记》中说：“我到一个失业的法科学生家里，在那里读了半年书。”据尹高朝著《毛泽东和他的二十四位老师》（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99页）考证，此人为乌龟井私塾的毛岱钟，长沙法政学堂毕业生。毛在那里就读的时间是1909年秋。

(6)正式发表的《论联合政府》这句话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7)毛泽东在《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一文中写道：“革命战争是群众的战争，只有动员群众才能进行战争，只有依靠群众才能进行战争。”

(8)即毛泽东1942年12月写的《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曾收入解放区出版的《毛泽东选集》中。新中国成立后选其第一章，收入《毛泽东选集》第三卷，题为《抗日时期的经济问题和财政问题》。

(9)萧三原注：“湘乡县城的街道是用鹅卵石铺的，象征龙鳞，故又名龙城。”

(10)即文运昌。

(11)即萧三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