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娃子,快跟上,别走丢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扯着嗓门大叫着。
“娃他娘,我在这里!”一个中年男人使劲地挥着手。
“快跟上!”一个少年大声呼唤着。
“哇哇哇……”传来婴儿的啼哭。
长安城门内,一群群逃荒的人们,相互簇拥着,艰难地向城门口挪动。
公元627年,丁亥年,唐贞观元年的秋天,大唐的都城长安,一场罕见的霜灾突然降临,严寒冻死了关中地区所有的庄稼,大面积的饥荒就在眼前,刚刚立国9年的大唐措手不及,只能打开城门,放任灾民逃难。在扶老携幼的百姓中间,行走着一个僧人,身材高大,面目俊朗,举止儒雅,他就是玄奘,俗世名字叫陈袆(亦叫陈祎、陈炜)。与寻找食物的难民不同,玄奘离开长安不是逃荒,而是为了实现根植于心中多年的一个梦想,他的目的地在遥远的西方。“我此次西行,万里迢迢,生死未卜,也许回不来了。”他在心里说,“但是,我在佛像面前许下诺言,哪怕死在中途,也绝不后悔。”他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就在玄奘走出长安城的时候,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双机警的眼睛,时不时盯梢着玄奘。那个人穿着破旧的僧衣,斗笠压过了眉头。每当玄奘回头眺望时,头戴斗笠的人总是迫不及待地低下头,佯装匆匆赶路的样子,但是,从他偶尔显露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对玄奘不怀好意。他叫小咕噜,曾经和玄奘同住一间僧舍,也和玄奘有过情谊,但是,此时他对玄奘恨之入骨,恨不得天赐良机置玄奘于死地。故事要从玄奘13岁那年说起。
隋朝时期,僧侣免除一切杂税和徭役,由朝廷供养,僧侣的数量受朝廷严格控制,朝廷每年派出大员主考,限定名额,顺利通过考试的才能剃度,成为佛门弟子。
一年一度的考试将要开始,洛阳净土寺里一片忙碌,那些希望通过考试进入佛门的人整天捧着经书,甚至夜里也手不释卷,念念有词。
清晨,太阳刚冒出红红的脑袋,僧舍一片忙碌。
小咕噜推了推仍然酣睡的陈袆:“起来,起来,今天开考了,不能迟到。”
“嗯,困哪!”陈袆睡意很浓。突然,他坐了起来:“今天开考了?”
“是啊!”小咕噜坐到陈袆身旁。“听说今天的主考大人是大理寺卿郑善果,这个人可厉害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他向你一瞅,立刻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有没有出息。”
“那他岂不是神仙?”陈袆心里明白,小咕噜虽然比自己大6岁,但参悟佛经的能力极差,常常嘴里朗诵经文,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扫描,当他一边诵经,一边从早课的大佛殿走一圈,马上会说出很多新发现,比如慧景法师昨夜没睡好;慧能法师夜间一定出去过,不是幽会就是做点交易;玄灵师兄心情很糟糕……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但他往往会夸大其词,慧能法师和女施主说话,到了小咕噜嘴里就变成慧能法师又与一个女人勾搭上了。因此,陈袆对小咕噜的话将信将疑,不置可否,从不放在心上。
“真的,不骗你!”小咕噜一本正经地说,“这个郑善果就像二郎神,三只眼,擅长辨别是非美丑。每个想考取名额的人,都非常小心,害怕被他识破心思,尽管笔试过关,也有被他撸下来的可能。”
“我可比不了你,年龄不够,没什么指望。”陈袆有点心灰意冷,“不到15岁是不允许进入考场的。”
“你快点起来呀,和我一起去,碰碰运气!”小咕噜一副着急的样子,“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你是知道的,我悟性比你差远了,记性也远不如你,但是,不考取名额,只能一直是俗家弟子,随时会被逐出寺院。我没爹没娘,也习惯了寺院生活,一旦被逐出去,只能流落街头了。”
陈袆伸了个懒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先去吧。我马上还要如厕。”
“我不等你了!”小咕噜匆匆走了出去。
当陈袆向厕所走去时,忽然看到小咕噜和慧能法师在一块空地上小声说话,于是停下脚步,隐蔽到墙体后面侧耳细听。
“慧能法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买双袜子穿。”小咕噜拿出一个钱袋,递到慧能法师面前。
慧能法师好像看到了一个烫手的红薯,既想吃,又怕被烫着。他迅速左右张望,非常严肃地说:“阿弥陀佛!佛门净地,你把老衲当成什么人了?嗯!赶快收起来!罪过罪过!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小咕噜嬉皮笑脸地说:“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法师昨夜和女施主聊得开心吗?”
慧能法师的脸色刹那间变白,仿佛一个小偷,被当场捉住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脸僵硬。“你,你,你……信口雌黄!”
“法师,我和您闹着玩呢,瞎说一通而已!”小咕噜上前扶着慧能法师的臂膀,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您恪守佛门戒律,谁不知道?谁没看见?是大家的楷模啊!”他把钱袋递到慧能法师面前。
慧能法师迅速接过钱袋,放入袖兜。“哈哈,就是就是,谁不知道我慧能严守清规戒律?谁不知道我道德高尚?”
“那当然!”小咕噜一本正经地说,“谁敢说您半个不字,我小咕噜绝不饶他!”
“进入考场以后,尽量离主考官远一点。偷看个什么的,不要太张扬。”慧能法师压低了嗓门,一边说话,一边留神周围动静。“我在你的附近监考”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厕所。
陈袆的心里越发没了希望,本来他年龄不够,还想碰碰运气,但看到刚才的一幕,他内心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晌午时分,参加考试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考场。他们有的踌躇满志,有的摇头晃脑,还有的垂头丧气。
陈袆站在考场的门口,依偎在门框上,看着一个个人离开考场,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你是谁家的孩子?”当郑善果来到门口,问陈袆时,他正在走神,仿佛没有听到郑善果的询问。
“陈袆,郑大人问你话呢。”慧景法师陪同着郑善果,站在郑善果的后面,当他看到陈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提醒他。
陈袆吓了一跳,赶忙向郑善果行礼,恭敬地回答:“我叫陈袆,是陈慧的儿子。”
“哦。”郑善果不停地打量着陈袆。“你是不是也想通过考试,出家为僧呢?”
“是的。大人。”陈袆回答。“我学习佛学的时间很短,功底不深,而且受年龄限制,不能参加考试。”
郑善果抚摸着胡须,微微一笑。他在想,这个孩子不同寻常,聪明而有慧根,谈吐质朴,定有造化。
“大人,他是老衲的入室弟子。”慧景法师连忙上前,“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能背诵好多部经文,而且善用梵文攻读佛经原文。”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郑善果看了慧景法师一眼,转向陈袆:“你为什么要剃度出家呢?”
“继承和弘扬佛法。”陈袆回答。
郑善果显然对陈袆很满意。他转向慧景法师:“法师,这个陈袆被录取了,是第十四个名额。”
慧景法师双手合十,躬身说:“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且慢!”慧能法师火急火燎地分开人群,来到郑善果的面前。“大人,您身为朝廷重臣,寺院的主考官,陈袆没有经过考试就被录取,而小咕噜笔试、面试都是5分,本该是第十四个名额,难道您不怕圣上怪罪,大臣议论?”
“这……”郑善果确实有点为难,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陈袆是当之无愧的合适人选。另一方面,慧能法师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他的目光投向慧景法师,希望他能周旋一下。
慧景法师眉头紧锁,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慧能法师步步紧逼:“朝廷上下和黎民百姓都知道,大人您一身清廉,但您决定录取陈袆,而不录取已经考试合格的小咕噜,难免大家议论,还请大人三思!”
“这……”郑善果再次沉吟。
小咕噜站在人群后面,原本拉长着的一张苦瓜脸,这会儿露出得意的微笑。
“请大人三思!”那些没被录取的俗家弟子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
“大人,请秉公决断!”慧能法师显然觉得火候已经成熟,露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原本满是赘肉的脸,此刻每块肌肉都充满了表情,显得生动。
“请大人秉公决断!”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郑善果微微一笑,显然他已经成竹在胸,毕竟他阅人无数,善断曲直,而且在官场多年,城府极深,喜怒不于色。他说:“慧景法师,你是净土寺的住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慧景法师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接着说,“慧根本天成,佛缘在心灵,作茧定自缚,苦海找原因。全凭大人定夺。”
郑善果轻轻抚摸胡须,微微一笑,“出于公平起见,我出一道题,让陈袆和小咕噜作答,比出高低。慧能法师,你意下如何?”
“这……”慧能法师开始为难了。他明明知道,即使十个小咕噜的那点修为也不如陈袆的冰山一角,如果答题,小咕噜输定了。
“这个主意好!”围观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慧能法师!”郑善果提高了嗓门提醒着。
“这个主意好!”众人的声音形成了声浪。
“就按大人的意思吧。”慧能法师非常勉强地从牙齿缝隙里挤出这句话。
“陈袆,小咕噜,你二人到我的面前听题。”郑善果说。
陈袆和小咕噜来到郑善果的面前。陈袆显得气定神闲,而小咕噜则露出忐忑不安。
郑善果说:“释迦牟尼佛走过的地方,脚印必有莲花朵朵,这是为什么?”
“他的脚底有莲花图案,所以走到哪儿就印到那儿,当然有莲花朵朵了!”小咕噜迫不及待地抢答。
郑善果的目光投向陈袆,等待他的答案。
陈袆显然对小咕噜的答案觉得好笑,但此刻又不能笑,只能强忍着。他说:“佛祖悟禅得道,已成正果,脚印莲花朵朵既是至高无上大成的象征,又是对佛教修行者向善苦行的昭示。”
郑善果对陈袆的回答非常满意,于是对慧能法师说:“你觉得他二人谁更适合拥有第十四个名额?”
“全凭大人裁决。”慧能法师的脸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第十四个名额仍然是陈袆。”郑善果非常严肃地说,“本官受皇上器重,官居大理寺卿,天下的寺院僧侣都在本官的管辖范围,还望大家别忘了佛门净地,一心向佛。若惹尘埃,休怪本官不客气!告辞!”他拂袖而去。
慧能法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下午,寺院举行了盛大的仪式,为14个被录取的俗家弟子剃度,成为正式僧人。
当慧景法师为陈袆剃度时,十分严肃地问:“剃度为僧,意味着要严守戒律,一心向佛,从此远离凡尘,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陈袆斩钉截铁地说。
“你可知道,在佛像前立下誓言,不是儿戏,永远不能违背?否则将坠入苦海,万劫不复。”
“弟子明白!”
“阿弥陀佛!”慧景法师为陈袆剃光了头。“你从此是佛门弟子,法号玄奘。”
陈袆跪到慧景法师面前,虔诚行礼。
不久,小咕噜又以绯闻要挟慧能法师,要求慧能设法为他剃度,成为正式僧人。慧能总觉得小咕噜是心腹大患,就像一只虱子总是在身上咬个不停,打死它吧,有杀身之嫌,不打死又浑身不自在。有一天,慧能以小咕噜偷杀附近人家的一只鸡为借口,告到慧景住持面前。慧景法师把小咕噜逐出寺院。从此,小咕噜成了流浪的俗家僧人,常常到附近的寺院挂单混上几天,免得挨饿。他对玄奘刻骨铭心地痛恨,就是因为玄奘,他没有成为正式僧人;同样因为玄奘,使他到处流浪,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恨死了玄奘,不断地寻找机会,以发泄心中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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