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跑步故事

吴　钧

说到早上跑步，我并不是看了央视的《体育的力量》中的那位汗血宝马的跑友田玉桥，作为全国业余马拉松佼佼者，经常在北京天坛里跑步，我就死乞白赖地硬往人身上靠，不是。因为，人是恋旧的，经历过的是不会忘记的。北京，与她相遇后的相思，一直无法斩断。20年前，我也在那里工作生活，北京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她博大厚重就像我的祖国文化一样，无法在一空间，一时间内寻得她的源远流长密码。看过这部央视的体育大片后，我和其他跑友的感受一样，颇为复杂，或唏嘘，或顿足，或痛惜，无不为之感动和伤感。于是，就有在北京跑步的记忆。

1992年到1997年，我在北京工作。单身一人也像是时髦的北漂，我先在西城区的劈材胡同北京电子技术所居住，附近就是政协礼堂，我每天早上跑步的地方就是穿过老北京风情十足的那片胡同，如今那些正宗的四合院，早就随着金融街的建设，成了最早倒在残砖败瓦废墟里的老北京。我跑步的路线就恰恰是现在北马5公里至6公里的月坛北街，我或到月坛公园或从物资部右转到计委一圈，沿阜外大街回来，那时街上跑步的人极少，每次跑步都有些害羞似的，总不像现在跑得理直气壮。

1993年至1995年我在北京的西边八里桥以西的恩济庄或叫定惠寺的地方寄住，那时定慧寺还挺偏僻，但在那里真是锻炼的好地方，跑步的地方，也是堪称一流，从八大处那条往香山的路跑起，两旁绿色婆娑，特别在春天时四处的桃花、杏花、枣花，漫天飘舞甚是美轮美奂，如入仙境。至今我很难再寻见这样美妙的跑道。现在估计也上不了路了，因为它现在已变成了北五环路了。

1995年至1996年，我就搬到了城南，在天坛南门住。这又非常方便跑步，从楼上下来就是天坛南门。天坛公园锻炼最大好处是，这座皇家祭天的园林地方宽敞，而锻炼的人尽是老年人，都以舞剑、跳舞、唱戏、放风筝、习武为主，跑步很少。在这样氛围里，我只能以非常慢的慢跑速度行进。一天，遇见一位长得道风仙骨的老者煞有其事地对我说：在天坛里跑步，一定要赤脚跑，上观祈年，下接地气，这样才能达到锻炼的效果。听他这一说，自己寻思也对，于是就经常赤脚走在苍松翠柏掩映青苔斑驳的地面，总能感觉和地下的三皇五帝的窃窃私语，白天一整天都精神气倍足。由于天坛公园紧靠在天坛东门的体育馆路，国家体育总局及体育相关的单位成群结队的，所以经常看见体育界的名人如丘钟惠、张燮林、冯树勇及一些国手比如那时的长跑好手张国伟，跳远的黄庚等等。

1997年后我又搬到京城的北面的北京地质学院里住。门口的学院路就是北马30公里处，每次比赛到此处鬼门关时，我都情不自禁地朝院子里我曾住过地方瞭望，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1997年是全国第八届全运会举办年，我每天早上在学院田径场跑步时，总能看到一位身材削瘦的小伙跑步，围着跑道要跑八、九十圈距离。那时的我不要说跑了，就是站在旁边看都没有耐心，印象中能跑马拉松的人一定是很了不起的。听人说，该人是地矿体协从四川选拔的一名马拉松好手，代表协会出征全运会的，他的成绩是2小时40分左右，应和目前马赛里的业余好手的成绩相当，但要在强手如林的全运会上拿名次，估计没有戏。只是我在想昨夜西风凋碧树，那个参加全运会的长跑好手现在还跑步吗？

这些在北京各处跑步的记忆，就像我的青春在流浪，点点滴滴汇成了生活的大河。虽然，我已经是不惑之年，还在做着年轻的跑步之梦。尤其是北马的跑步给我留下不可泯灭的记忆。

2005年的北马，是第十届全运会的马拉松比赛，那天天高云淡，长空如碧，我顺利畅快奔跑着，就在26公里处，跑在我前面的一位老人突然倒地，像是昏厥，我停下脚步想扶他起身，他摆手说：“不要了，我一会儿就好了，你跑你的。”于是我就又接着跑了下去，在回南京的火车上，我遇见取得比赛冠军的张祥云，他是甘肃人，和我还熟，就说一位老人跑到26公里处倒地，没抢救过来去世，我的心沉浸在悲痛中，因为我手还拉了他一下，如果知道这样，还不如停下相助，就不至于这样呢。就在这次比赛结束不久，我突然在人民日报上看到这名去世老人弟弟写的一封信，顿时眼泪涌出。信是这样写的：“尊敬的北马组委会，很抱歉我哥哥北马途中猝死，给你们带来很大的麻烦。哥哥的离去，是不幸的，但也是万幸的，因为他死在他最痴爱的路上，他是幸福的。为此，我们家人向你们表示诚挚的谢意，同时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补偿和财物，这是我哥哥的意愿。感谢了！”这是我看到最简短最感人的信笺，大爱无限感人肺腑，这是我对北马更倾注深情的缘由。

在我初涉北马的时期，拥有着单纯的喜悦，那是属于我的蔚蓝和金黄，是北马的装束，因为天是湛蓝的，树叶和宫廷楼阁的檐脚是金黄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宽广和温煦是北马的内涵，赛道上永不踯躅的召唤，是轻轻叩打着心扉长久的感动。

随着脚步的奔跑和延伸，北京的城墙楼宇风情世故熠熠闪烁映入眼帘，我一次次品味孤独的寂静和其他的跑友一样坚强坚韧坚定，因为在我们每一步当中都在跨越自己的数据，无论精神或身体的，我们跑入更广阔更深入的世界，这就是北马所给我的。

这里是天安门广场，这里是十里通衢的长安大街，仔细想想，全国哪里还能见到比它更广阔的广场和宽敞的赛道，我们出发时就喜欢聆听上万脚步齐刷刷敲击广场的声音，我们视野里充满前浪奔涌后浪接踵而至的气势，喜欢从几乎所有可能的角度端详它，平视，俯瞰，仰望；喜欢看千姿百态奔跑的剪影，朝阳里，雾霾里，细雨里，阴冷里……这就是北马的起点，无论疾跑或缓行，尽可能全身心地浸透这光荣的颤栗。

一瞬，一日，一月，一年，甚至一世，我们跑步的就像路上寒风露宿的行者，翻遍十万大山，走遍沧海桑田，只为留下自己这些珍贵的记忆。

从那年的北马算起，迄今我已跑了76个马拉松了，都是全程的，至今还在奔跑不息。 在不经意时，我总习惯于黎明时分从这里跑过，沉寂于天安门宁静，用心地感受北马奔跑时来不及体会的细枝末节，比赛只是一次饕餮盛宴，而更多的时分还是自己用脚步与清冷寂寞为伴。不错，它寂静得博大而深沉。

在我们奔跑的路上，苍茫星光丝丝缕缕地剥蚀岁月，春风夏雨秋寒冬雪滋润或逼仄着生命，这不光是某一个跑友的，不光是哪个 跑步组织的，所有南边北边的跑友都是这样的，一直跑着。

跑者，就是智者，因为他们的坚韧就像川流不息的流水，一直在岁月的缝隙或疾或缓地流过，不舍昼夜，永不回返，生命不息跑步不止直指生命归属的大海，沿途，他们就汇聚了跑步的节奏，在路灯照耀的街道，在树叶萧索的小径，在山道崎岖的弯坡，在奥森美轮美奂的环境里，都有他们的身影，和路跑摄影家在12公里、24公里、40公里处拍摄照片重合，就是这个或哪一个跑友，一模一样的跑姿，跌宕起伏，构成跑者最美的图案。无论老少男女，就在北马的路上深深浅浅，枝枝蔓蔓汇成叹为观止的洪流。

北马跑步的洪流就是由窸窣的脚步汇集而成，那种令我一直感慨和坚守的跑步之流，就是从稀疏的晨光含情脉脉里静静地流淌开来，这是北马跑步的渊源啊！我所跑过的地方都能听到这黎明的足音，都有跑者快乐的歌唱。

（作者简介：吴钧，江苏省南京市，“50后”，生于南京，长在兰州，求学河北，插过队，利用石油勘探的机会在全国犄角旮旯奔波过，后爱上跑步及铁人三项，至今也跑了80场全马，还没留步。跑吧ID：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