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路一群人走

高建明

越野包还搁在那里，也没有去清理里面的物品，想着过几天再去整理，慢慢回味这31小时的不眠不休，百公里越野赛事中有亚洲最虐之称的杭州100。正如有些事是在过程中品味快乐和幸福，有些快乐和幸福，是在历经身心纠结后，去品味和回味，感觉更悠远、更至臻。

初心

100公里的山野路、7300米累计海拔提升、UTMF3个积分，这些对我来说并没有真正的诱惑力，而是想着家门口的赛事，不管怎样，总得参加一次，大不了下山打车妥妥回家呗，于是就这样懵里懵懂的报了名。比赛临近，群里小伙伴们很热闹，发起了保障团，有来终点迎接的、有后半夜来送海鲜粥的、有来陪跑的……突然觉得这次的100越野，与其他跑步不同，更多了一种兄弟姐妹们的使命感！这不是一个人的路，切不可辜负盛情！心头又多了一份凝重！

或许是过了跑步的热恋期，毕竟四十不惑的年龄，承担了太多的社会角色；或许三年前第一次全程马拉松轻松完赛以来，一直不断地刷新着自己的PB，直至全马跑进3小时20分，天目七尖50公里越野，认为很多的突破还是来得比较轻松，有觉得自己是块跑步好料的那种阿Q精神。在100公里上，也只有在赛前两周，和有“沙漠骆驼”之称的嘎叔跑了其中的一段30公里，其他准备无从谈起。

临近赛前，跑友圈中对100越野的议论逐渐增多，赛事硝烟味渐浓，无备而战，顾虑之余，阿Q思想又在作怪，体能和专项训练在一周内要取得明显成效，已经是鞭长莫及了，思想上是不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再强大些？于是去找了本讲述真人真事的励志大作《坚不可摧》，当然主人公也是一位中长跑高手，跟跑马拉松之前都要看一遍《阿甘正传》一样，短时间内灌输思想动力，行动上成不了巨人，思想上先向巨人迈进。《坚不可摧》主人公路易的人生，经历了叛逆少年—跑者—奥运青年—二战空军中尉—日军战俘—消极、颓废的幸存者——伟大的宽恕者的转变，确实给人以心灵上强大震撼。无论是在飞机海上失事漂泊的47天，还是两年在日本战俘营的困苦煎熬，都讲述了一个跑者与生命和心魔赛跑的故事，一个跑者的钢铁意志和内心的强悍。行！向路易学习，不管咋样，一定要完赛！

出征

每次大赛来临，好折腾的我前一晚都比较兴奋，只睡了3个小时，但看上去精神不错，开车到赛事起点——风水洞。在起点找到中华和豆子，我们三个都是代表浙大参加第八届“玄奘之路”戈壁挑战赛的队友，也取得了很好的赛绩，是当届的大黑马，我们约好一起出发，此时山上虽然雾气未散、潮湿阴冷，组委会还是准时发枪了。目标CP1，12公里，累计海拔1200米。

200多名跑友结束了对着高空摄像机的欢呼，只听到雨衣摩擦的沙沙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200多盏头灯在夜空中迅速排成长龙，惊艳而出、蜿蜒腾空、宛如飞天，颇为壮观。我们三人，豆子目标42公里，中华因为有旧伤，目标50公里，按他的说法30保本、50奇迹、100飞天，我因为带着使命来，最低目标100，最高也是100。我一再提醒她们起跑阶段要慢，或者说我是“故意拖慢”她们。一是连续几天阴雨后，赛道湿滑，而且这段线路也不是很熟。二是与天目七尖50公里越野出发颇为相似，一出发就是600米左右的海拔提升，同时由于赛道狭窄，跑友有在赛道上滞留的情况，毕竟在70度左右的坡度上，会消耗不少体能，也不安全。个人建议还是龟兔赛跑、以逸待劳的策略。三是赛前没有充分热身拉伸，容易拉伤。可能她们按不住心里的那只小兔子，还是先走一步了，约定在补给点等。

我走得出奇的慢，快成了最后收尾的义工，路上有人抱怨赛道太滑，“小心！这里很滑！伤着没？”“没事、没事，你先走！”的声音时不时地传来，搞得我心头微颤，还是慢慢来吧，等天亮后再去体验超越的感觉。

走了30几分钟后身体已经完全热开，第一个山坡也快冲顶了，超越了20多个跑友，看了她们的号码簿，基本都是半程的，难道全程的都这么厉害，看样子我是全程的最后一名了，哈哈，随他去吧！自己的节奏最重要，哪怕是最后一名。

5点30分左右天色渐明，在山脊走了一段，豁然下山，看见群山环绕、疏落有致，云雾缭绕、宛若粉黛，每吸一口气，大雨洗礼过的清新满面袭来，不知不觉浸淫在山顶的那种静美。留下这美好的一刻，请一位美女跑友和这山景合了影，还是匆匆下山吧。下山后接着又是第二个山坡，海拔近300米，主要是台阶路，快到金家岭CP1，冲了个小坡就到了，人也随即兴奋起来，3小时26分。

义工们非常热情，据说这些义工是来自杭州的不同跑团，并各自负责不同的补给点，由组委会来统一调度，补给点上的食物也很丰富，橙子、香蕉、泡面、宝矿力、矿泉水……自己搁在包里的砖块面包，估计要到中午用了。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更大的心灵补给是，义工们的鼓励声表露对我们这帮“妖怪”的敬仰之意，这可以大大地鼓舞我们的斗志之外，还可以满足一下虚荣心。

中华已在CP1等了近一刻钟，也连带休息，目标CP2，金莲寺，距离13公里，累计海拔1300米，听说这是最虐的一个赛段，不停地上山、下山，除了台阶路还是台阶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CP3兄弟“小鲜肉”潘彬在补给点等我，说是要来几张最帅的照片，摆起poss，匆匆拍照后赶往下一个点，可能还在前半程，又因速度不快，所以一直到CP5我都坚持下来了，过了CP5体力明显下降，想来还有一半的路程，想想都后怕，这时已是下午4点半，夕阳西下，山上景色很美，可我无暇顾及。想到CP6嘎叔、云中、刀刀、老徐还有寿捷都在那等我，想着有特地给我准备的海鲜粥，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折翼

不过真正的考验已经开始了，由于登山杖折坏，用力不均匀导致左膝盖髌骨处的隐痛逐渐加剧，在通过CP5时，虽然喷了去痛喷雾剂，但也只是临时镇痛，速度直线掉了下来，原计划天黑前到达CP6，已是奢望。冲顶天门山后，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拿出头灯不禁心头一颤，头灯尽然是亮着的，而且还剩下这么一点微弱的余光，猜想可能是放包里时开关被撞开了。备用手电早已在出发时借给一个没带头灯的上海跑友。只能借着这点余光，摸着石头、偻着腰下山了，而这又是这次线路中的最长最难的下山道。“疼痛、黑暗、迷惘”一阵阵袭来，难道我的首百就要这样铩羽而归？！怎么面对给予我厚望的兄弟姐妹们！摸出手机，让后援团到天门山脚等我，后面的路程就看能不能安全下山接受补给了，这样一公里左右的下山道摸索了近半个多小时。

同行

到了山脚，嘎叔已给我准备了电源、保暖衣物、喷雾剂等补给用品，云中为我准备了海鲜粥和本鸡蛋，刀刀已准备好陪我走到CP7，无兄弟不远征，这时给我的感觉已是再贴切不过了。接受完补给后，再上路，到达CP6时，已比计划时间晚了整整3个小时，老徐也在这个点上来，继续做我的陪跑团成员，不禁又是一个惊喜，也给我带来了杭马会跑团中跑友们对我关心和鼓励声音。但下山时膝盖的疼痛、黑夜的无奈、线路的冗长、上山下山的那种折磨，并没有因为此起到变化，途中也听到几位跑友抱怨线路的设计者“没有人性”。不过内心的阿Q精神还是在起着作用，有兄弟们的陪跑，有到达终点时的喜悦，有在女儿心目中光辉形象的支撑，这一切又能奈我如何，只有一个目标——向前！

凌晨四点，已经24小时了，刀刀和老徐也已经犯困了，除了时不时报给我一些外界声援的信息外，大家已经不再聊些多余的了，静静的山，都是我们的。也因为静，内心反而乱了起来，很多的为什么，涌上心头！上次天目七尖越野跑完后，不是自己说过，不再跑那么虐的跑山了吗，为什么还来？我是怎么会报名来跑这个越野的，好像自己一开始都没有这个初心的？这么虐的越野赛事，适合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折腾吗？……

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句“我想回家”，听得刀刀都觉得心里酸酸的，回来后刀刀跟我说当时他想哭，可能这句话对南漂的刀刀会有另一种别样的感觉和体会。

雾越来越大，除了反光路标给你的视觉冲突外，你会觉得是在云中行走，看看脚下的草，露水全身裹满，轻轻的草看上去晶莹剔透，泛着蓝蓝的反光，最普通的东西，却在这一刻散发着诱人的美。远在澳洲的戈友一哥打电话来问候，我们是一起走上玄奘之路的好友，一起在烈日下暴晒拉练、一起在冲过终点喜极而泣、一起在杭马赛道上持着浙大的大旗跑完42公里，一句简单的“要是我在杭州，这时我们应该也在一起”，让我掂量出深深的兄弟情。戈友阿杜、斌荣、嘎叔、薛健、老包在CP9之前开始来迎接我了；薛健和老包已从凌晨四点，在这里等了我四小时，还给我熬好了核桃、桂圆汤；LH问候我，打不通电话，发来短信祈祷黎明早些来临……CP9的义工们终于见到了我这个看上去有点像“大人物”的小人物，因为她们没有看到过有这么真诚的亲友团参与到这种比赛过程中，有兄弟们调侃说是我人品好。

在这里做了最后一处补给，和陪我走了一宿的刀刀和老徐作别谢过后，阿杜、斌荣、嘎叔、薛健、老包陪我继续上路，后面的十二公里，在美丽的西湖边，散落在游客中，我们像是平常的路人，偶尔有人看到号码簿上写着百公里越野，问道你们跑了多少时间了，回答她们说29个小时后，那种诧异，猜想她们在想什么呢？大神、英雄、神经病、自虐狂，随别人怎么想吧，但在我的兄弟姐妹中，我还是一个坚毅的阿Q。豆子、卢莉、王嫣、潘彬、金海、邹俊一家，在浙大门口，接受了她们一个个诚挚的拥抱后，大家陪我走过终点。

说真的，在这些赛事中，我很少思考人生，也很难理解思想或身体会有什么升华的奇迹，假如说有，我想这赛事可能会是比奥运会更为热门的一个赛事。我只是在赛完后回顾这次赛事，我有哪些没做好，我应该怎样来补这个缺。但这次不同，感觉一个人的路有时是靠一群人走下来的，正如这次没有他们我会半途而返，没有他们我走不了那么远。谢过、谢过、谢过！谢过这一路陪我走来的兄弟姐妹，谢过这一路送来的关心和鼓励，谢过这一路家里人对我支持和体谅，谢谢这一生中帮助和未曾帮助过我的人。再虐的赛事、再美的风景，都可能在心头随风而逝，但人情的温暖和感动，是一直触动着心底最深的那根弦，余韵深深缭绕，永远挥之不去！

（作者简介：高建明，浙江省杭州市，公务员，杭马会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