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秋雨
歌德讲过一句话:人类为自己的聪明划了很多界限,但是最后这个界限都会被爱全部推倒。我觉得歌德讲得有道理。
很多人不知道,很多做文化的人,可能侵害了文化。不断地在谋术文化、民粹文化、复古文化和分割性的文化上投入过多的精力,对中华文化的推进,没有太大的好处。
十几年以前在纽约开过一个会,主题是“经济转型和文化坚持”。会上请很多经济学家谈论文化,他们得出一些共同结论,值得我们关注。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一个人要赚到钱,让自己过得好,让自己家人过得好,让自己朋友过得好,在经济发展的时代不难。但是有个问题:他已经赚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他为什么还在赚钱?好多大企业家为什么还在赚钱?这是因为:第一,为了安全感;第二,为了自由;第三,为了荣誉;第四,也和荣誉有关,他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一个目标,比如说慈善。
不管是安全感,还是自由、荣誉、慈善,这一切全是文化概念。所以说,经济行为实际上都以文化为目的。这个文化就是精神价值和集体人格,而不是写诗、唱歌。
所以,在经济社会里,追求经济这一点没错,但是最终的追求目标还是文化。因为这涉及精神价值,否则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在没有钱的时候,如果你拥有精神价值,你的日子依然会过得很不错。他们甚至于这样说:经济是以货币的方式来购买货币买不到的东西。这个话有点绕口、有点幽默。但是它的基本思路我们明白了,就是在追求一个目标。
我的一个美国朋友跟我说,他曾经订立过三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要使自己的一切都多;第二个目标是让自己的一切都要好,“都”就是钱多,都用名牌;第三个目标,名牌已经用不完了,所以他要独,比如说每个东西只有一件,比如说游艇是唯一的,直升机也是唯一的。他说余先生,很不幸的是,这些在我六十岁时全部达到了——他在美国富豪榜中排得很靠前。但我天天想自杀,因为我生活得太无聊了。他说,幸好有一天,我到越南去,我的职员在我的飞机里放了很多轮椅。当我把一把轮椅推到一个患先天性残疾的小女孩身边的时候,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最灿烂的生命光辉,于是我想我必须这样做。所以他在全世界到处做慈善。他给北京赠送了一个古化石,他说我要让世界上文化最优秀古城的孩子们能够接触到其他文明的古化石。我很感动。他一下子不想自杀了,他找到了自己的文化目标。
这是很多经济学家、企业家共同的结论,即我们赚钱是为了文化。
就集体文化来说也是这样。我不知道我们在座的朋友有没有这个担忧,我经常会想到这样一个对比,比如说在德国,它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但是世界上为什么对他们的误会很少?中国,没有发动世界大战,我们总是被欺负的,我们从来不欺负别人,为什么误会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文化。光讲文化不同还不行,我们还缺少更强有力的文化来感动和融化很大范围的民众。德国有贝多芬,有巴赫,有歌德,有黑格尔、康德,他们成了人类共同的导师。因此,大家觉得德意志文化是崇高的,是可以理解的,即使出现希特勒也是可以理解的。而我们的文化虽然伟大和悠久,但我们还没有足够的作品,可以让很多不了解我们的人,包括我们自己的后代深深地感动。我们自己总是在做自说自话的文章,其实人家没有什么感动。
我的意思大家明白吗?我们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一定要重视文化,这是第一;第二,当我们需要在国内外建立我们的尊严和高贵的时候,更需要来传播我们的文化,这两点如果做不到的话,其他的经济行为、政治行为都有可能减分,而且可能是严重的减分。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为文化做减法的目的是让文化真正有价值的部位凸显出来,让我们最有生命的文化轻松地走上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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