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梦溪
“王道”这个概念,在中国文化史上自然是很重要的概念。但孟子当年向各国的国君推销此义,口干舌燥,效果渺渺。结果自己还要解释动机,说什么“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今天虽不是孟子所处的战国时期,世界总体大势,与清末国学大师俞樾老人临终之时所作绝句九章中的第六章“几家玉帛几家戎,又是春秋战国风。太息斯时无管仲,茫茫杀气几时终”,庶几近之。设若今天有策士向世界各国的“国君”推销“王道”,效果会如何呢?我以为那“后果”,比当年气得发牢骚的孟轲好不到哪儿去。
以此我们不妨将目光由“国君”转到国民,转到人,转到人的个体生命。然而一提到人,我不得不说,如今人类正面临空前的危机。具体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大自然的剧烈反弹给人类带来的始料不及的灾祸;二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膨胀给人类自我损毁带来的危难。两者均迫在眉睫,时不我待。一个月前日本地震、海啸、核泄,是造化发给人类的警示信号,而且是把两个方面的危机交织在一起的一次预警。此时此刻,我们想到了中华文化的大智慧。但大智慧不会自然现身,而是需要人类去“证得”。
何以中华文化大智慧需要“证得”?《华严经》云:“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而不证得。”这是说,人类本身并非不具备拥有大智慧的条件,只是由于自身的妄想和执迷,不能够“证得”。就是说,大智慧是和德范联系在一起的。《华严经》使用“智慧德相”一语,真是恰到好处。“证得”就是“证悟”,亦即俗所谓觉悟。不能“证得”,就是不能证悟,也就是不得觉悟。孟子说:“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尽心》上)疢,读作“趁”,即患病的意思。故郑玄注:“犹病也。”按孟子的本义,人的“德慧”存在于人的疾病之中。换言之,也可以说人的疾病是使人获得(或证得)德慧的必要条件。
说白了,就是人类要有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才有可能达到“德慧”的境界(故达)。否则不过是小术私智,与大智慧根本无关。所以马一浮说:“私智不可以为德,小慧不可以为道。”大家熟知的孟子的另一段话:“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告子》下)讲的是同一道理。关键的关键,在于能不能“证得”。能够“证得”,“多难”也可以“兴邦”。不能“证得”,执迷不悟,大智慧固然不能获得,立志兴邦也是枉然。
中华文化大智慧,是人类的美善境界,是“上善若水”,是“止于至善”。也可以说,是和君子之道、和人类的道德理性连在一起的。而“六经”,则是中华文化大智慧的渊薮,其最主要的价值理念敬、诚、信,是中华文化大智慧的源泉。特别是“敬”,不仅是对他人的尊敬之意,主要是人的自性的庄严。“敬”这个概念,已经体现了中华文化的信仰之维。中国人立国和做人的文化精神依归,主要在“六经”,在敬、诚、信。当然还有“和”和“同”,也是中华文化的重要价值理念。有不同,才有和。“和而不同”之义在此。张载的四句话:“有象斯有对,对必反其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仇、对、反,是象的流动不息,是事物的过程。最后,人类总是要“和而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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