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的五间之法——用间八术

3.“用间”——搜集信息的有效手段

使用间谍来收集信息，是古代最主要的“索情”方法。在现代，尽管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间谍卫星、无人驾驶侦察机等高科技产品越来越多地参与到“索情”活动之中，但“用间”在“索情”中依然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因为，第一，从费效比的角度来看，“用间”与利用高科技产品收集信息相比，具有更高的费效比。第二，许多最核心的信息情报如敌方的战略计划、行动方案等等，非“用间”无法得知。因此，掌握“用间”的基本原则和方法，依然是现代谋略家必须具备的基本知识之一。

对于“用间”的基本原则和方法，中国传统谋略理论中有比较系统的论述。《孙子·用间》指出:“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在这里，孙子提出了亲抚、厚赏、秘密的“用间”三原则。亲抚，就是要求用间者与间谍建立亲密无间的关系。间谍往往在敌人内部活动，常常单独行动，稍有不测，便会被敌人识破甚至惨遭杀害。如果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间谍还有可能反过去投靠敌人，反过去为敌人服务，传送假情报，使用间者遭受损失。所以，用间者必须与间谍建立亲密的关系，以保证间谍对用间者的忠诚。厚赏，就是尽可能给间谍以物质或精神的奖励。厚赏是以亲抚为前提的，只有亲抚，厚赏才会发挥作用，而亲抚又离不开厚赏，厚赏是亲抚的具体表现。秘密，就是指间谍活动的谋划只有做到保密，才能完成计划，否则敌人有所防备，间谍活动就难以进行，甚至有可能堕入敌人设置的圈套。正是因为认识到保密在“用间”过程中的重要性，孙子才对“用间”制定了严格的保密纪律:“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孙子·用间》)。就是说，间谍工作还未进行，先泄露于外，那么间谍和知道秘密的人都要被处死，纪律极严，其目的就是要防止机密泄露，以确保计划的贯彻执行。

《孙子·用间》还论述了使用间谍的五种方法。即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因间，是指利用同乡、同窗、亲戚朋友的关系去收集信息。内间，就是利用敌方的官员作间谍。因为敌方官员往往掌握敌方最核心的情报，因此，内间往往能提供很高密级的情报。反间，是指使敌人的间谍为我所用。死间，是指利用间谍向敌人传递假情报，由于这种间谍有被敌人识破而遭杀害的危险，故称。生间，指利用能活着回来的人传递情报。孙子的“用间”方法历代基本沿用，李靖在《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提出的“因邑人，因任子，因敌使，择贤能，缓罪戾”就直接传承了孙子的“五间”之法。宋代许洞在《虎钤经》中所说的“用间八术”，在继承孙子思想的基础上而有所发展。在现代，孙子的五间之法依然被用谋者视为非常重要的用间之法。

昔殷^①之兴也，伊挚^②在夏;周之兴也，吕牙^③在殷。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

《孙子·用间》

注:①殷:商朝。②伊挚:即伊尹，传说是商的间谍，商汤用他为相，打败了夏桀。③吕牙:即吕尚，又叫姜尚，字子牙。相传为周朝间谍，被周文王拜为师，后辅佐武王灭商。

译:从前商朝的兴起，是由于伊尹曾在夏朝很久;周朝的兴起，是由于姜尚曾在殷朝很久。所以英明的君主，贤能的将帅，能用最有智慧的人去做间谍，必定能成大功。这是用兵作战的要着，全军都要靠他们所取得的情报而决定行动。

战必先用间，以知敌情也。

《孙子略解·曹操注》

译:打仗必须首先使用间谍，以便掌握敌情。

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①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②者皆死。

《孙子·用间》

注:①微:微妙。②告:告诉。这里指知道并传播。

译:所以军中的事，没有比间谍更亲近的，奖赏没有比间谍更优厚的，事情没有比用间谍更秘密的。因此不是英明圣智的人不能使用间谍，不是仁慈慷慨的人不能利用间谍，不是精微巧妙的人不能取得间谍的真实情报。微妙呀微妙!无处无事不用间谍了解情况。间谍的工作还没有展开，先已传泄在外，间谍和传播的人都要处死。

使间者，使人为间也。吾^①之与间，彼此有可疑之势，吾疑有覆舟之祸，间疑我有害己之计，非仁恩不足以结间之心，非义断不足以决己之惑。主^②无疑于客，客^③无猜于主，而后可以出入于万死之地而图功矣。

(宋)郑友贤《十家注孙子遗说·序》

注:①吾:指用间者。②主:指用间者。③客:指间谍。

译:使用间谍，就是用人充当间谍。使用间谍的人与间谍可能互相猜疑。使用间谍的人会因为怀疑间谍而导致失败，间谍会怀疑用间者的计划会危及自身，因此，除非运用仁慈恩德，不足以笼络间谍之心，除非坚守信义，间谍不会尽心尽力帮助用间者解决面临的疑惑。

用间者不怀疑间谍，间谍不猜疑用间者，然后间谍才会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展开活动，进而图谋攻伐。

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①，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②，人君之宝也。因间者，因其乡人^③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④也。

《孙子·用间》

注:①死间:派间谍向敌传送假情报以使敌人上当，但敌人事后将因为受骗而处死我方间谍，所以叫“死间”。②神纪:神妙的纲纪。③乡人:同乡。④反报:活着回来报告敌情。

译:使用间谍的方法有五种: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种间谍同时使用起来，使敌人莫测高深，这种神妙的纲纪，是人君的法宝。所谓因间，就是诱使敌方亲信的同乡之人为我所用。所谓内间，就是诱使敌方官吏为我所用。所谓反间，就是诱使敌方间谍为我所用。所谓死间，就是有意散布假情报于外，使我方间谍知道，然后传给敌方(敌人发觉受骗就会处死我方间谍)。所谓生间，就是使我方间谍能够活着回来报告敌情。

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①而用之，可使伺候^②也。

《十一家注孙子·用间·杜佑注》

注:①就:接近。②伺候:伺:侦察。候:征兆。

译:(所谓“乡间”，是指)依靠敌方的同乡之人，因为他了解敌人表里虚实等各方面情况，所以接近并利用他，可以让他刺探敌情。

敌之官人，有贤而失职者，有过而被刑者，亦有宠嬖而贪财者，有屈在下位者，有不得任使者，有欲因败丧^①以求展己材能者，有翻覆^②变诈常持两端之心者。如此之官，皆可以潜通问遗^③，厚贶^④金帛而结之。因求国中之情，察其谋我之事，复间其君臣，使不和同也。

《十一家注孙子·用间·杜牧注》

注:①败丧:败风丧俗，喻不道德行为。②翻覆:反复无常，朝秦暮楚。③问遗:问其所缺之物。④贶:赠送。

译:(所谓“内间”，是指)敌方官员中，有贤明却失职的人，有因为过失并遭受刑罚的人，也有受到宠信却贪财的人，有屈居下位的人，有不得重用的人，有企图依靠不道德的手段谋求施展自己才能的人，有反复无常、狡诈多变、常怀二心的人。这样的官员，都可以私下联络并问他们缺少什么东西，赠送很多金银玉帛与他们结交。依靠他们获取敌国的情报，探察敌国图谋我方的计划，再通过他们离间敌国君臣，使敌上下不和，离心离德。

敌有间来窥我，我必先知之，或厚赂诱之，反为我用;或佯为不觉，示以伪情而纵之，则敌人之间，反为我用也。

《十一家注孙子·用间·杜牧注》

译:(所谓“反间”，是指)敌人派间谍来窥探我方，我应该事先了解，或者用重金收买引诱，使敌间反过来被我利用;或者假装没有察觉，提供假情报并放跑敌间，那么，敌间就反而被我利用了。

欲使敌人杀其贤能，乃令死士持虚伪以赴之，吾间至敌，为彼所得，彼以诳事为实^①，必俱杀之……或使吾间诣^②敌约和，我反伐之，则间者立死。

《十一家注孙子·用间·张预注》

注:①彼以诳事为实:意指敌人弄清间谍欺骗他们的真相。②诣:到。

译:(所谓“死间”，是指)要想使敌人杀掉它的贤能之士，就派敢死之人携带假情报到敌方去，我方间谍到达后，被敌抓住，敌人弄清间谍欺骗他们的真相，必然尽杀传递假情报的间谍……或者派间谍到敌方去讲和，我方反而发动进攻，(敌人知道真相)就会立即处死间谍。

身则公行，心乃私觇^①，往反报复^②，常无所害，故曰生间。

《十一家注孙子·用间·贾林注》

注:①身则公行，心乃私觇:以合法身份公开行动，心中留意暗地里收集情报。②反:返。报复:报告、回复。

译:以合法身份公开行动，暗中收集情报，往来于敌我之间汇报情况，总是没有危险，所以叫做“生间”。

必索敌间之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①而舍^②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③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

《孙子·用间》

注:①导:劝导。②舍:放。③是:指反间。

译:必须查出敌方派来侦察我军情况的间谍，予以重金收买，劝导说服，放他回去，这样他就成为反间，为我所用了。通过反间了解敌人内情，因而乡间、内间等就可以利用了。通过反间了解敌人内情，因而死间传播的假情报，就可以传给敌人。通过反间了解敌人内情，因而生间也可以按照预定时间回来报告。五种间谍的使用方法，君主都必须掌握，其中的关键在于利用反间。所以对反间不可不给予优厚的待遇。

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①，是谓事机^②。

《吴子·论将》

注:①咎:责难。②事机:事物的关键。

译:善于使用间谍，利用小股部队往来活动，引诱敌人分散兵力，使敌国君臣相互埋怨，上下之间相互责难，这就叫做处理事物的关键。

灭厉^①之道:一曰义。被^②之以信，临之以强。成基一^③，天下之形，人莫不说，是谓兼用其人^④。一曰权，成其溢^⑤，夺其好，我自其外，使自其内。

《司马法·定爵》

注:①厉:凶恶。②被:覆盖。③成基一:成就基业，一统天下。④其人:指敌国人心。⑤成其溢:意谓助长敌人的骄横气焰。

译:消灭凶恶敌人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利用道义，用诚信来感召敌人，用威势来慑服敌人，这样就能成就君王的大业，一统天下，造成无人不心悦诚服的形势，这就叫做一并获得敌国人心。二是使用权谋，设法助长敌人的骄傲自满情绪，乘机夺取他的要害，我军一方面从外面进攻，一方面运用间谍在内部接应。

间之道有五焉:有因其邑人^①，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仕子^②，故洩^③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④焉;有审择贤能，使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⑤之焉;有佯缓罪戾^⑥，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⑦报之焉。凡在五间皆须隐秘，重之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若敌有宠嬖任之以心腹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傍诱之。敌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啗以厚利，诡^⑧相亲附，采其情实而致之。敌有亲贵左右多词囷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曲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而反间之。敌若使聘于我，则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亲昵，朝夕慰喻^⑨，倍供珍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朝暮令使独与之伴居，我遣聪者^⑩潜入复壁中听所间。使既迟违，恐彼怪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计，遣使而用之。且夫用间以间人，人亦用间以间己。彼以密来，理须独察于心，参会于事则不失矣。若敌使人来候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我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啗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将我之虚而以为实，我即乘其蔽而得其志。夫水所以能济舟，亦有因水而覆没者，间所以能成功，亦有凭间而倾败者。若束发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伏以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间(善间:出色的间谍)，其可用乎!

《李靖兵法·间谍》

注:①邑人:即乡人。②仕子:官家子。③洩:同“泄”。④返之:使之返回。⑤归说:劝说使之归顺。⑥罪戾:罪过。⑦亡:同:“无”。⑧诡:假称。⑨慰喻:慰问了解。⑩聪者:听觉灵敏的人。

译:使用间谍的方法有五种:因为他是本乡人，那么就让他潜伏下来，观察敌情而后通报消息;因他是官家子弟，就让他故意散发虚假的命令告示;因为他是对方的使者，那么就假托其事而让他返回本营;选择对方贤能的人，派人观察他的内心向背虚实而说服他归顺;对于伪装犯有罪过，向我投诚的，我便慢慢地吐出一些有关我们的虚假情报让他逃回去报告。总之这五种方法都要隐秘，要重赏，要非常周密，才能施行。如果敌方有备受宠爱且被视为心腹的人，我们应该派间谍送去奇珍异玩，放纵他的欲望，满足其欲望并诱惑他。如果敌方有身处要位而郁郁不得志的，我们就许以厚利，假装亲近，根据他的需要送给他礼物。敌方显赫的要员的手下有多嘴爱吹嘘，同时又爱计较个人得失的，我们就应让人暗地里送给他以珍宝，揣测他的心思进行策反。如果敌方派人来访，就留下来者，派人和他在一起休息，假献殷勤，貌似亲昵，时时刻刻问安讨好，食之以山珍海味，由此观察他的言行神色，继续让人和来者朝夕相伴，又派耳朵极灵的人到夹墙中去偷听其谈话。来使已经耽误了归国之期，惟恐受到责怪，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他定会吐出真言，这样我们就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然后让他回去并充分地利用他。再说我们用间谍去颠覆敌人，敌人也会用间谍来颠覆我们，他们派人偷渡暗入，我们理当明察在心，把众多的事情相互参悟，那么就不会失算了。如果敌人派人来察探我方虚实，揣摸我方动静，暗地里寻找机会而行诡计，我们理当假装不知，并且给他以大利而同他交谈，适当地说些不真实的情况给他听，他必会约见，我们就屡屡不见，那么我们所得必是敌人所失，用他们的间谍离间他。他若是将我方的虚情作实情，那么我们就乘他不明白的时候了解他的心事。水能载舟，也就有舟因水而没，间谍能成功，也就会有凭间谍行事而失败的。如果对方是一个忠心耿耿、有气节、讲信用的正人君子，从不为自身着想，不计较个人得失，即使有很不错的间谍计划，那么又有什么用呢?

夫行人^①之用事有二:一曰:因敌国之人来观衅^②于我，我高其爵、重其禄、察其辞、覆^③其事;实则任之，虚则诛之;任之以乡导^④。二曰:吾使行人观敌国之君臣;左右执事，孰贤孰愚?中外^⑤近人，孰贪孰廉?舍人谒者，孰君子孰小人?吾得其情，因而随之，可就吾事。

夫三军之重者，莫重于行人;三军之密者，莫密于行人。行人之谋未发，有漏者与告者皆死。谋发之日，削其稿、焚其草、金其口^⑥、木其舌^⑦，无使内谋之泄。若鹰隼之入重林，无其踪;若游鱼之赴深潭，无其迹。离娄^⑧俛首，不见其形;师旷^⑨倾耳，不聆其声。微乎!微乎!与纤尘俱飞，岂饱食醉酒争力轻合之将，而得见行人之事哉!

(唐)李筌《太白阴经·行人篇》

注:①行人:间谍。②衅:缝隙，弱点。③覆:核查。④乡导:向导。⑤中外:朝廷内外。⑥金:钳，一种金属刑具，这里用作动词。⑦木:枷锁。用作动词。⑧离娄:又名离珠，相传为黄帝时人，明目，能视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⑨师旷:春秋时晋国乐师，目盲而善辨音律。

译:任用间谍的事情应注意两点:一是趁着敌国的人来对我方进行窥探情况的时候，我们对敌方间谍给予更高的官位，更多的俸禄，观察他的言论，审察他说的事情，真实的就任用，虚假的就杀掉。如果任用就让他做我军向导。二是我方派遣间谍深入敌国内部去观察敌国的君主大臣及亲信管事，谁贤明谁愚蠢;朝廷内外亲近君主的人，谁贪婪谁廉洁;王公贵官的幕僚、宾客，谁是君子，谁是小人。我们获得了敌军的情报后，根据情况随机应变，就可以成就我们的事业。

军队中没有比间谍更重要的人，没有比用间更重要的事。用间计划还没有实施，泄露和传播的人都要处死。实施计划时，就要删除有关人员的文件，焚烧他们的草稿，钳住他们的嘴巴，枷住他们的舌头，不要让秘密计划泄露出去。就像老鹰飞入丛林，不能找到它们的踪影;又像游鱼进入深潭，无法寻觅它们的踪迹。就像明目的离娄低着头看不到形状，善辨音律的师旷塞住耳朵听不到声音。细微呵细微!与纤尘一起飞扬!那些酒醉饭饱、只知拼死轻战的将领又怎能懂得用间之道呢?

敌使来，目数动，色数异，而言肆^①者，刺客也;敌未困而请和者，谋也;敌卑辞厚币者，骄我也;使虽频来，为寇^②不止者，侮我也;厚货^③啖我左右者，欲构我密谋也;使来言语辩利，欲两国休解者，将掩我不备也;使言语崛强者，欺我也。敌使有此七者，宜细详之，将为挟之^④。谋者反其谋^⑤，骄者反其骄^⑥，侮者凌之^⑦，构者示之^⑧，将掩不备复之^⑨，欲者诛之^⑩。留使者不可久，久则知我微，不若杀之。是以知奸之道，兵之本也，不可不审。

(宋)许洞《虎钤经·知奸》

注:①肆:放肆，猖狂。②寇:本指敌人，这里指侵扰。侮:侮辱。③厚货:丰厚的礼品。④将为侠之:原文此句下注:“谓谒见之时以操兵者挟辅而见。”意思是:敌使拜谒接见的时候用手持武器的士兵挟着进见。挟:挟持。⑤原文注:“谓伪诈之却掩其不备也。”即假意欺骗却攻击敌人的不防备。⑥原文注:“拒其辞幣使敌人信我为骄也。”即拒绝接收敌人的礼物使敌人相信我军骄傲。⑦原文注:“举兵其无礼，”即兴兵讨伐对方的无礼。凌:欺凌，凌辱。⑧原文注:“佯不知而反示之以虚事也。”即假装不知道却反而向敌人显示虚假的事情。⑨原文注:“佯听其说反掩其不备也。”即假装信他的话反而袭击敌方的没有准备。⑩原文注:“诛无礼以威敌。”即诛杀无礼的使者以便威胁敌人。

译:敌人派来的使者，眼睛乱转，神色多变，而言语又放肆的，就是刺客;敌人并没有陷入困境却请求讲和，定有阴谋;敌使者言语谦卑而礼物厚重，是为了使我军骄傲轻敌;虽然频繁地派来使者，但侵扰却不断地发生，是想侮辱我方;用丰厚的财货引诱我亲近的人，是想获得我方的机密情报;使臣言语善辩锋利，表面上想使两国休战和解，是准备趁我军没有防备进行偷袭;使者言语强硬固执，是欺负我军。敌人派来的使者有这七种的，应细心地考察他们，在敌人使者拜谒接见的时候，用手持武器的士兵挟持着进见。对于阴谋要将计就计。对于想使我方骄傲的，就拒收他们的礼物，使敌人相信我军骄傲。对于侮辱我方的，就兴兵讨伐他的无礼。对于图谋我军情报的，就假装不知，反而向敌人显示虚假的情报。对于准备趁我不备进行偷袭的，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对于欺侮我方的使者，就杀掉他以便震慑敌人。款待使者时间不可太长，时间一长，使者就能知道我军的秘密。不如杀了他。所以了解使用奸细的方法，是用兵打仗的根本，不可以不审慎对待。

间之行也，观事而举其术，有八焉:其一曰:两国相拒，兵扼其境，诈为疲困畏惧，潜^①漏其言，厚货啗^②敌所爱倖，因以所求中之;次使使者致玉帛子女与骏马精佩之饰以求和解，觉其骄慢，阴选精兵，分道早夜兼进，以乘不备，此以使者为间者也。其二曰:获敌生口^③，以所谋漏之，俾得闻焉，阴缓使遁去，令敌得所谋而信之，我行则不然^④也，此以敌人为间者也。其三曰:敌来间我，诈为不知也，及事示之，敌得伪事，我则出不意击之，此反求来言^⑤以为间也。其四曰:敌以间来，厚赂之，令反其言以间敌，此反以来人为间。其五曰:与敌人战，佯为小败，亟引兵深壁^⑥示以惧色，乃选言语鄙钝无智虑者使于敌，令盛张皇我使之强盛^⑦，俾敌知为间者，必以我为惧，以强词来间也，既行即举奇兵随而袭击之，此以明间而为间者也。其六曰:敌有内宠，令腹心者以金宝馈其家，使潜构敌情^⑧，此以内嬖^⑨为间者也。其七曰:敌有谋臣，则潜行赂敌亲信，构谗于内，外以事应谗者言，使君臣相疑，自相残害，此以谗人为间也。其八曰:求敌所委信者，副其所欲，阴求其动静言语者，此以乡人^⑩为间者也。是以知间者，兵家之要妙也。苟非贤智，莫能用之。故用间之道，在乎微密潜藏，此良将之所注意也。

(宋)许洞《虎钤经·使间》

注:①潜:秘密地。②啗:吃或给人吃，喻拿利益引诱人。③生口:这里指俘虏。④不然:不是这样。⑤反求来言:反而从“敌来间我”的话中去求取。⑥深壁:深沟高垒，指加固防御工事。⑦令盛张皇我使之强盛:让他极度夸张我军的强盛。⑧潜构敌情:指秘密窃取敌方机密。⑨内嬖:指受君主宠爱的人，嬖，指宠幸、宠爱。⑩乡人:同乡之人。

译:所以反间计策的实行，要观察事态发展而采取相应措施，方法有八种。第一种是:两国交兵，军队据守在边境要地，假装疲劳、困顿、害怕的样子，暗中散布这类消息，用重金收买敌国宠臣佞倖的人，借此满足他们的需求;再派遣使者送给敌国财物、美女、充当人质的子女与骏马、精致佩饰以求和解。发觉敌人骄傲轻慢的时候，暗地里挑选精兵，分路昼夜兼程以攻其不防备，这就是用使者来施行反间的方法。第二种是:捉住了敌人的俘虏，故意把谋划的事情泄露给他，使他能够得到假情报，暗地里慢慢给机会使他逃走，让敌人得到我方计划并信以为真，而我军行动则并不如此。这是利用敌人来施行反间的方法。第三种是:敌人派间谍来施行离间计，假装没有察觉，并按敌方期待的那样做给敌人看，敌人得到假情报，我军就出乎敌人意料之外去攻击他们，这就是反从敌人的反间计中来施行反间的方法。第四种是:敌人派间谍前来，我用丰富的财货去贿赂他，反过来利用他去离间敌人，这是利用敌人间谍施行反间的方法。第五种是:同敌人正面作战，假装小败，急忙率领军队深沟高垒装出害怕的样子。再选派言语笨拙、反应迟钝、缺少智谋的人出使敌方，让他极度夸张我军的强盛，使敌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来进行离间的，一定认为我军是真正的害怕，故意饰辞自夸以迫使自己退兵。等到敌方进攻，立即用奇兵尾随袭击，这是利用公开的间谍实施反间的方法。第六种是:敌人有宠臣，就派遣亲信的人往他家中赠送金银珠宝，让他秘密窃取敌方机密，这是利用内宠作为间谍的方法。第七种是:敌人有谋臣，就悄悄地贿赂敌人的亲信，让他在敌人内部制造谋臣与我私通的谗言，我方在外部制造假象呼应谗言者的话，使敌方君臣互相猜疑，自相残杀，这是利用谗佞小人施行反间的方法。第八种是:寻找敌方亲信的同乡，让他满足亲信的欲望，暗中从亲信的行为言词中获取情报。这是利用同乡作为间谍的方法。所以通晓反间的方法，是兵家的要诀和精妙所在。如果不是贤人智士，是不能很好地运用它的。所以实施使用反间，在于微妙、秘密、深藏不露。这是优秀的将领应该特点注意的。

凡欲征伐，先用间谍觇^①敌之众寡、虚实、动静，然后兴师，则大功可立，战无不胜。法^②曰:无所不用间也。

(明)刘基《百战奇略·间战》

注:①觇:窥视。②法:兵法。

译:凡是准备征战讨伐，首先用间谍去刺探敌方的众寡、虚实、动静，然后再兴兵出征，就会取得成功，战无不胜。兵法上说:没有不使用间谍的。

间者袪^①敌心腹、杀敌爱将、而乱敌计谋者也。其法则有生^②、有死^③、有书^④、有文^⑤、有言^⑥、有谣^⑦、有歌、有赂、有物、有爵^⑧、有敌^⑨、有乡^⑩、有女、有恩、有威。

(清)揭暄《兵法百言·间》

注:①袪:去除。②生:生间。③死:死间。④书:书信。用书信离间敌方。⑤文:文件。利用假文件欺敌。⑥言:谣言。散布谣言使敌君臣失信，将帅失和。⑦谣:歌谣。用歌谣动摇敌之军心。⑧爵:爵位。用封官许愿收买敌方人员。⑨敌:敌方官员。⑩乡:乡间(生间、死间、乡间参见《孙子·用间》)。

译:使用间谍，就是去除敌方心腹之人、杀掉敌的爱将、扰乱敌人计谋的方法。使用间谍的方法有利用生间、死间、书信、文件、谣言、歌谣、贿赂、爵位、敌方人员、乡间、女色、恩德、威势等方法。

老子曰:以政^①治国，以奇用兵。先为不可胜之政，而后求胜于敌。以未治而攻人之乱^②，是犹以火应火，以水应水也。同莫足以相治^③。故以异为奇^④:静为^⑤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逸为劳，奇。［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相伐^⑥也，何往而不胜!故德均，则众者胜寡;力敌，则智者治愚;智同，则有数者禽无数^⑦。

《老子》(第五十七章)

注:①政:同“正”。正，正道，常规。②“以未治”句:等于说以乱攻乱。未治，没有治理好，也就是乱。③同:疑是衍文。相治:制服对方。治，疑通“制”。④以异为奇:用与对方的不同作为用奇的手段。异:不同，相反。如下文的静与躁、治与乱等都是相对立的。⑤为:对付，攻打。⑥相伐:相攻。这里是“粗胜”(一方制胜另一方)的意思。如水胜火、金克木等等。⑦数:方法，策略。如用奇，就是一种策略。禽:同“擒”。

译:老子说:凭正道常规来治理国家，靠出奇制胜来用兵作战。首先要实施不会被人战胜的政治，然后才求取胜过敌人。用本身的混乱去攻伐别国的混乱，这就好比用火去对付火、用水去对付水一样，是无法制服对方的。所以，要用与对方截然不同的方法作为出奇制胜的手段:以镇静去制服轻躁，这就是用奇;以治平去制服混乱，这就是用奇;以饱足去制服饥饿，这就是用奇;以安逸去制服劳苦，这就是用奇。奇和正的彼此相适应，就如同水胜火、金克木一样，到哪儿不能取胜!所以，道德同样平正，人多的就能胜过人少的;实力旗鼓相当，聪明的就能胜过愚笨的;智慧不相上下，善于用奇兵的就能俘虏不善用奇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