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度量”——信息的整理、分析与比较
“度量”就是对信息进行处理。搜集到了有关信息,还只是完成了谋略准备活动中一个方面的工作,更重要的方面还在于对信息进行一番精细的处理。“索情”是谋略决策的起点,而“度量”则是“索情”活动的深化,是形成正确决策的前提。由于搜集到的信息往往是零碎的、杂乱的,因此,如果不对信息进行处理,就无法制定出正确的谋略,极而言之,“闻而不审,不如无闻。”
对信息进行处理主要包含整理、分析、比较三个方面的内容。
整理,就是将搜集到的信息进行分类归纳,从而形成一个完整的信息系统,这个系统的作用在于为谋略家的决策提供最重要的依据。
分析,是指对信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判断,以便从中找出最有利用价值的信息。对信息进行分析时,尤其要注意相似信息的质的区别。
比较,是指比较谋略主体与谋略对象双方的优劣长短,其目的在于以己之长,击彼之短。
在中国历史上,通过精细“度量”而设计出高明谋略的例子不胜枚举,如吴起为魏策划的应付六国进攻的战略构思,孙膑的“围魏救赵”之计,诸葛亮的“隆中对”,刘基为朱元璋设计的先击陈友谅后攻张士诚的战略步骤等等,都是精细“度量”的产物。
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①变化无穷,各有所归。②或阴或阳,③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弛或张。是故圣人一司守其门户,审察其所先后,④度权量能,⑤校其伎巧短长。
《鬼谷子·捭阖》
注:①其道一也:指一切圣人的行为和法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救亡图存。②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意指宇宙间万事万物,变化无穷,但也有一条贯通的道理和法则。③或阴或阳:“或”,有的。“阴阳”,古以阴阳解释万物化生,意指宇宙万物均由阴阳两种物质相辅相成而生成的。凡天地、日月、昼夜、男女以至腑脏、气血皆分属于阴阳二气。④审察其所先后:意指应该先的东西就居先,应该后的东西就居后,一切都必须加以考查判定,而后按顺序付诸行动。⑤度权量能:意指测度权谋、才能之优劣。
译:所以圣人处天地之间,从古到今,其方法、准则是一样的。(万事万物)虽然变幻莫测,但终究有一个不变的准则。或者是阴,或者是阳,或者是柔,或者是刚,或者是开,或者是闭,或者是弛,或者是张。所以圣人专心致志把握时机,审察先后,度权量能,然后再比较优劣得失,以便任贤使能,君临天下。
将欲用之于天下,①必度权量能,见天时之盛衰,②制地形之广狭③,’(之难易,④人民货财之多少,诸侯之交孰亲孰疏,孰爱孰憎。⑤
《鬼谷子·飞箝》
注:①将欲用之于天下:指将欲用“飞钳”之术以辅助帝王,用于治理天下。②见:明察,明鉴。③制:控制,掌握。④:岨,同阻;同险。⑤孰:疑问代词,相当于“谁”。
译:如果把“飞钳”之术用之于辅助治理国家,一定可以达到度权量能,很好地使用人才,让他们明察天时的兴盛与衰落,掌握各山川形势的广狭以及山脉的险峻与平夷,人民所拥有财物的多少以及诸侯之间交往的亲疏与爱憎关系。
古之善用天下者,必量天下之权①,而揣诸侯之情②。量权不审③,不知强弱轻重之称;揣情不审④,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何谓量权?曰:“度于大小,谋于众寡,称货财之有无,料人民多少、饶乏,有余不足几何?辨地形之险易孰利、孰害?谋虑孰长孰短⑤?君臣之亲疏,孰贤、孰不肖?与宾客之知睿孰少⑥、孰多?观天时之祸福孰吉、孰凶?诸侯之亲孰用、孰不用?百姓之心去就变化,孰安、孰危?孰好、孰憎?反侧孰便、孰知?如此者,是谓量权。”
《鬼谷子·揣篇》
注:①量:衡量,审察,测定。②揣:忖度,估计,揣摩。③量权:度量权衡。审:周密,亦可作确实解,二者均通。④揣情:忖度情理。⑤谋虑:计虑,谋略,智略。⑥知%:泰氏刻本作“智慧”,别本无“知”字。“智慧”与“知睿”可通用。
译:古来善于统驭天下国家的人,必定能准确审察把握国家的发展大势和各诸侯、地方的具体情形。审时度势、权衡利害不能做到周密、切实,则难以发现诸侯力量的强大、弱小,也不会知道哪个轻微,哪个重要。测度形势不准确,便不能知道隐蔽、藏匿、瞬息万变的情况和消息。什么才叫做忖度时势、权衡得失呢?它要求做到:能准确揣测大与小,明了、省察多与少,权量、忖度财物、货物(或曰某种经济实力)的有与无;预测百姓的多与少,或丰饶与匮乏,以及有余的、不足的情况到底怎样;明辨山川地形的险要和平夷,哪里于己有利,哪里于己有害;其计略谋策,哪个优长,哪个可能有缺失、疏漏;君主、大臣亲近谁、疏远谁,哪个是贤能之辈,哪个有不肖之行;谋士、宾客哪个足智多谋,哪个是平常之才;考察命运的祸与福,什么是吉利的,什么是凶险的;与诸侯交谊,谁是可以效力的,谁是不能效力的;而判断老百姓的心理趋向和变化,哪种是平安的,哪种是具有危险性的,什么是他们喜好的,什么是他们憎恨讨厌的,以及明察百姓心理变化发展之趋势。能准确把握上述事情的变化发展,方可叫做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得失(即所谓“量权”)。
度以往事,验之来事①,参之平素,可则决之;王公大人之事也,危而美名者,可则决之,不用费力而易成者,可则决之;用力犯勤苦,②然而不得已而为之者,可则决之;去患者③,可则决之;从福者,可则决之。故夫决情定疑④,万事之机⑤,以正治乱⑥,决成败,难为者。
《鬼谷子·决篇》
注:①验:检验,验证。②犯勤苦:经受辛苦与苦难。犯:遭遇。③去患者:去,除去,消除;患,患难。此指希望消除祸患。④决情定疑:断明是非,解决疑难。⑤万事之机:各种事物的关键。机,事物的关键。⑥正治乱:正:决定,考定。乱,和“治”相反,动荡不安。正治乱,意为判定国家动荡不安和政治清明。
译:根据往事进行揣度,对尚未发生的事进行验证,再参考日常的事情,就可以决断。王公大人的事情,其地位高名声好者,可以决断就作决断。不用费多大的劲就能轻易获得成功的,可以决断就决断。需要花很大的功夫,经过辛勤劳作才能获得成功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作出决断就决断。希望消除患害的,可以决断就作决断。祈求幸福者,可以决断就作决断。断明是非,解决疑难,是各种事物的关键所在。判定国家的政治清明和动荡不安,判定事物的成功与失败,都是很难的事情。
何谓三表①?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②,有原之者③,有用之者。”④于何本之?⑤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实⑥。于何用之?废以为刑政⑦,观其中国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谓言有三表也。
《墨子·非命》
注:①表:义同仪,即准则。②本:溯源。句意:对言语有溯源的一条准则。③原:推究。④用:实践。⑤于何本之:向何处去溯源?⑥此句意为:向下考察,从百姓耳闻目睹的事实去推究。⑦废:实施的意思。
译:什么是言语的三条准则呢?墨子说:“对言语有溯源的一条准则,有推究的一条准则,有实践的一条准则。”向何处溯源?向上溯源古代圣明帝王的事迹。向何处推究?向下考察,从百姓耳闻目睹的事实去推究。向何处实施?把言语、主张变成治理刑狱和政务的措施,看它们是否符合国家、百姓、人民的利益。这就是所说的言语有三条准则。
子墨子曰:“古者有语:‘谋而不得,则以往知来,以见知隐。’谋若此,可得而知矣。”①
《墨子·非攻》
注:①可得而知矣:当做“可知而得矣”。能知来知隐,则所谋必得。
译:墨子说:“古人说:‘思虑得不到结果,那就用往事来推知事情的发展趋向,用明显的事来推知隐微的事。’能知来知隐,则所谋必得。”
凡此五者①,将莫②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较之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③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也。
《孙子·始计》
注:①五者:指道、天、地、法、将”。参见前文。②莫:没有。③孰:谁。
译:(道、天、地、法、将)这五个方面,将帅没有不知道的。但是,只有准确掌握了的才能打胜仗,否则就不能取胜,因此,要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比较:哪一方的君主贤明?哪一方的将帅更有才能?哪一方占据了天时地利?哪一方的法令能切实贯彻执行?哪一方的军队实力强盛?哪一方的士兵训练有素?哪一方赏罚严明?我们根据以上分析比较,就可以判明谁胜谁负了。
凡战之要,必先占其将而察其才,因其形而用其权,则不劳而举。其将愚而信人,可诈而诱;贪而忽名,可货而赂;轻变无谋,可劳而困。上富而骄,下贫而怨,可离而间;进退多疑,其众无依,可震而走;士轻其将而有归志,塞易开险,可邀而取;进道易,退道难,可来而前;进道险,退道易,可薄①而击;居军下湿,水无所通,霖雨所至,可灌而沉;居军荒泽,草楚②幽秽③,风飚数至,可焚而灭;停久不移,将士懈怠,其军不备,可潜而袭。
《吴子·论将》
注:①薄:逼近。②楚:木名,即牡荆。③幽秽:幽,茂盛。秽,荒芜、杂乱。
译:凡是作战的要领,一定要先分析敌方的将领,观察他的才能,根据情况而采取权谋,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胜利。敌将愚蠢而轻信他人的,可以用诈谋引诱;贪婪而不顾名声的,可以用财物收买;轻举妄动没有谋略的,可以不断骚扰使他疲劳困乏。敌方将领富贵而骄气十足,士卒贫穷而怨声载道的,可以分化、离间他们;进退犹豫不定,部队无所依靠的,可以猛烈冲击使其败逃;士卒轻视将领而又急于回家的,就堵塞平坦大道,开放险路,截击取胜;前进道路平坦,退路艰难的,可以引诱其前进加以攻击;前进道路艰险,退路平坦的,可以逼近对方加以攻击;部队驻地低洼潮湿,积水不通,又逢绵绵阴雨的,可以引水淹没;部队驻扎在荒凉的沼泽地,草木荆棘繁茂杂乱,常有大风的,可以放火焚烧;部队长期驻扎一地不移动,将士松懈怠惰,缺乏戒备的,可以偷袭。
凡战,设①而观其作,视敌而举。待则循②而勿鼓,待众之作,攻则屯而伺之。
凡战,众寡③以观其变,进退以观其固,危而观其惧,静而观其怠,动而观其疑④,袭而观其治。击其疑,加⑤其卒⑥,致其屈,袭其规。因其不避⑦,阻其图,夺其虑,乘其慑。
《司马法·用众》
注:①设:摆好阵势。②循:遵从敌人意图。③众寡:或众或寡。④疑:疑惑。指判断力。⑤加:加兵于敌方,即发动进攻。⑥卒:仓促。⑦避:当做“备”。
译:凡是作战,都应先于敌人摆好阵势以便观察敌人的动作,根据敌人的行动而行动。如果敌人准备先行进攻,应当顺从其意图不发起攻击,敌人发动攻击,我们就集中兵力,伺机破敌。
凡是作战,应当采用时而增兵,时而减兵的方法去观察敌人兵力部署的变更;运用时而进攻时而退却的方法,观察敌人阵势的牢固程度;采取置敌军于险境的战法,观察敌人对我的畏惧程度;运用按兵不动的方法,观察敌军是否怠惰疏忽;采取冲击敌阵的方法,观察敌军的判断力;运用突然袭击的战法,观察敌军治理混乱秩序的能力。要乘敌人犹豫不决时发起攻击,乘敌人仓促不及时发起攻击,乘敌人陷入危境时发起攻击。要打乱敌人的计划。要乘敌人没有防备时阻扰其计划的实施,破坏他们的谋略,乘敌人畏惧我时发起进攻。
(“度量”是一个动态的运作过程。这里所列举的“众寡”、“进退”、“危”、“静”、“动”、“袭”等等方法,充分体现了“度量”过程中人的主观能动性的重要作用。)
伐国必因其变。示之财以观其穷,示之弊以观其病。上乖下离,若此之类,是伐之因也。凡兴师必审内外之权,以计其去。兵有备阙①,粮食有余不足,校②出入之路,然后兴师伐乱,必能入之。地大而城小者,必先收其地;城大而地窄者,必先攻其城;地广而人寡者,则绝其);地窄而人众者,则筑大堙③以临之。无丧其利,无夺其时,宽其政,夷④其业,救其弊,则足以施天下。
《尉缭子·兵教下》
注:①阙;缺失。②校:检视。③堙:音因,堆土为山。④夷:平坦,用为“使…安定”。
译:讨伐敌国必须利用它的内部变故。根据它的财用情况考察其穷困程度,根据它的弊端观察其危机所在。国君乖戾,臣下离心离德,像这类情况,便是讨伐的依据。凡是用兵一定要考察朝廷内外的情况,以决定是否出兵:兵员充足还是缺少,粮食富余还是缺乏,检察出入道路是否通畅,然后出兵讨伐暴乱,必能攻入敌境。敌人地大而城小的,必先收取他们的土地;城大而地窄的,必先攻击他们的城市;地广而人少的,就围困他们的战略要地;地窄而人多的,就堆筑土山以便居高临下。不要伤害百姓的利益,不误农时,对百姓实行宽厚统治,让他们安居乐业,清除社会弊端,这样就足以向天下显示德政了。
智所以相过①,以其长见与短见也。今之于古也,犹古之于后世也。今之于后世,亦犹今之于古也。故审②知今则可知古,知古则可知后,古今前后一也。故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也。
《吕氏春秋·长见》
注:①过:超过。指差异。②审:详细、周密。
译:人们的智力之所以相互差异,是因为有的人目光远大,有的人目光短浅。当代跟古代的关系,如同古代与将来的关系一样。当代与将来的关系,也像当代与古代的关系一样。所以,全面了解当代,就可以知道古代,知道古代就可以知道将来。古今前后一脉相承。所以圣人能上知千年,下知千年。
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①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剑者之所患,患剑之似吴干②者。贤主之所患,患人之博闻辩言③而似通者。亡国之主似智,亡国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所大惑,而圣人之所加虑也。
《吕氏春秋·疑似》
注:①玉人:治玉的工匠。②吴干:又名“干将”,相传为春秋时吴人干将所铸的一种宝剑。③辩言:言辞善辩。
译:让人大为迷惑的,必定是相似的事物。玉匠所担忧的,是石头像玉一样。看剑的人所担忧的,是普通剑貌似吴干。贤明的君主所担忧的,是见闻广博,能言善辩好像通晓万事万物的人。亡国之君好像很聪明,亡国之臣好像很忠诚。相似的事物,是愚蠢的人深感迷惑,而圣人也要深加思虑的。
夫得言①不可以不察,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故狗似玃②,玃似母猴③,母猴似人,人之与狗则远矣!此愚者之所以大过也。闻而审则为福矣,闻而不审,不若无闻矣!
《吕氏春秋·察传》
注:①得言:指听到传闻。②玃:音决,兽名,似猕猴而形体较大。③母猴:兽名,又称猕猴、沐猴。
译:听到传闻不可不加以审察。多次辗转相传,白的就成了黑的,黑的就成了白的。狗像玃,玃像猕猴,猕猴像人,但是人和狗区别就太大了!这是愚蠢的人之所以犯大错误的原因。听到传闻加以审察就会得到好处,听到传闻不加以审察,不如没有听到。
事多似倒而顺①,多似顺而倒。有知顺之为倒,倒之为顺者,则可与言化矣。至②长反短,至短反长,天之道也。
荆庄王③欲伐陈,使人视之。使者曰:“陈不可伐!”庄王曰:“何故?”对曰:“城郭④高,沟洫深,蓄积多也。”宁国曰:“陈可伐也。夫陈小国也,而蓄积多,赋敛重也,则民怨上矣!城郭高,沟洫深,则民力罢⑤矣!兴兵伐之,陈可取也。”庄王听之,遂取陈焉。
《吕氏春秋·似顺》
注:①到:逆,指违背事理。顺:一致,指合于事理。②至:极,最。③荆庄王:即楚庄王(?一前591),姓芈,名旅(一作吕,侣)。④城郭:泛指城墙。郭:外城。⑤罢:通“疲”,疲困,软弱。
译:事情有很多似乎悖理其实是合乎情理的,有很多似乎合理其实是悖理的。如果有人懂得表面合理其实悖理,表面悖理其实合理的道理,就可以与他谈论事物的发展变化了。事物到了最长的时候就要反过来变短,到了最短的时候就要反过来变长,这是自然的规律。
楚庄王准备攻伐陈国,派人去察看陈国的情况。使者回来说:“不能攻打陈国。”庄王问:“什么缘故?”回答说:“陈国城墙很高,护城河很深,物资蓄积很多。”大臣宁国说:“可以攻打陈国。陈国是个小国,但蓄积的物资很多,说明赋税繁重,这样,人民就怨恨其君主。城墙高,护城河深,说明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这样,它的民力就疲困了。出兵攻伐它,陈国是可以攻取的。”庄王听从了宁国的意见,于是攻取了陈国。
古人善斗者,必先揣敌情而后图之①。凡师老粮绝②,百姓愁怨,军令不习③,器械不修,计不先设,外救不至,将吏刻剥④,赏罚轻懈,营阵失次⑤,战胜而骄,可以攻之。若用贤授能,粮食羡余⑥,甲兵坚利,四邻和睦,大国应援,敌有此者,计而避之⑦。
(三国·蜀)诸葛亮:《心书·击势》
注:①图:图谋,指考虑作战的方式。②师老粮绝:军队失去锐气,粮食供应不上。③不习;不熟悉。④刻剥:刻薄。⑤失次:无秩序。指军营管理无条理。⑥羡余:充足有余。⑦计而避之:应当设计避开敌人。
译:古时善于打仗的人,一定要先揣度敌人的情况而后考虑作战的方式。凡是军队失去锐气,粮食供应不上,老百姓怨恨忧虑,士兵对军队条令不熟悉、兵器不修、计策不事先想好,外国的救兵也来不了,战将和官吏刻薄,奖赏轻微,处罚松懈,军营管理无条理,打了胜仗就骄傲,这样的军队可以攻打。如果任用有才能、有本领的人,粮食充足,兵器坚硬、锋利,与周围国家关系和睦,有大国作后援,敌方是这种情况的,应当设法避开。
古之善用兵者,揣其能而料其胜负①:主孰圣也②,将孰贤也,吏孰能也,粮饷孰丰也,士卒孰练也,军容孰整也,戎马孰逸也③,形势孰险也,宾客孰智也,邻国孰惧也④,财货孰多也,百姓孰安也。由此观之,强弱之形可以决矣。
(三国·蜀)诸葛亮:《心书·揣能》
注:①料:预料、估量。②孰:谁,哪一方。③逸:奔跑。戎马孰逸,即谁的马跑得快。④邻国孰惧:这里指邻国对本国的态度。惧:畏服。
译:古时善于用兵的人,通过揣度敌我双方各方面的能量来预料胜负。国君是哪一方圣明,哪一方的将帅有才能,哪一方的官吏有能力,哪一方的粮、钱多,哪一方的士兵训练有素,哪一方的军容整齐,哪一方的马跑得快,哪一方的形势险要,哪一方的宾客谋士聪明,邻国畏服哪一方,哪一方的钱财多,哪一方的老百姓人心安定。通过以上这些情况来分析,强大的一方和弱小的一方就清楚了,因此可以料定谁胜谁负。
夫决胜之策者,在乎察将之材能,审①敌之强弱,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宜利,先胜而后战,守地而不失,是谓必胜之道也。
《李靖兵法·料敌制胜》
注:①审:详细周密地分析。
译:大凡决定战争胜利的策谋,在于明察将领的自身条件及才能,详细周密地研究分析敌方的力量强弱,条件的优劣,判定地理条件,明确有利的地形地势,观察并把握好有利的时机,胜券在握而后进行决战,牢牢地守住阵地,这就是决敌制胜的必由之路。
又问曰:“所谓料敌者何?”对曰:“料敌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计,始可兵出而决于胜负矣。当料彼将吏孰与己和,①主客孰与己逸②,排甲孰于己坚,器械孰与己利,教练孰与己明,地势孰与己险,城池孰与己固,骑畜孰与己多,粮储孰与己广,工巧孰与己能,秣饲孰与己丰,资货孰与己富,以此揣而料之,焉有不保其胜哉!”
《李靖兵法·料敌制胜》
注:①将吏孰与己和:指敌我双方的将吏哪一方更得人心。②逸:超出。
译:又问道:“所谓料敌,指的是什么呢?”回答说:“所谓料敌,就是指分析敌我双方的形势,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谋略,这样才能出兵与敌人一决高下。我们理当预测分析对方的将领是否比我们更获人心,主观与客观的有利因素是否比我们更突出,装备是否比我们精良,武器是否比我们锐利,指挥者是否比我们更了解时局战况,地势位置是否比我们更险要,城池是否比我们更稳固,兵马是否比我们更多,粮草是否比我们更丰富,能工巧匠是否比我们更强,饲料是否比我们更充足,物资是否比我们更殷实,由此而推测分析,哪有不能确保胜利的呢?”
审听之道①,诈亦受之,实亦受之,拙亦受之,其诈而似实亦受之,其实而似诈亦受之,但当明听其实,参会众情,徐思其验,锻炼而用。
《李靖兵法·料敌制胜》
注:①审听,审慎纳言。
译:审慎纳言的方法是,谎言也听,实话也听,巧言善辩之词也听,笨拙木讷的话也听,那些看似真而实假的话也听,那些看似假而实真的话也听,然而理当辨别明察其中的实情,将众之所言相互参悟,慢慢考虑并加以验证,反复推敲使之为我所用。
敌国相图,必审于彼己。将强敌弱,则利于进取,将弱敌强,则利于自守。违此二者而求成功,难矣!
(宋)苏辙:《栾城集》
译:敌对的国家相互谋算,必定要分析敌我双方的形势。我方将领高强而敌人弱小,则利于进攻,我方将领平庸而敌人强大,则利于防守。违背了这两条而企求成功,难啊!
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二语用兵者所当知。
(宋)罗大经:《鹤林雨露》
译:军队不如敌人强大的,不要向敌人挑战,粮食不如敌人富余的,不要与敌人打持久战。这两句话是用兵的人应当知道的。
善图天下者无坚敌,岂敌之皆不足破哉?得其术已矣。运奇谋,出奇兵,决机①于两阵之间,世之所谓术也。此其为术,犹有所穷。而审敌情,料敌势,观天下之利害,况②进取之缓急,彼可以先,此可以后,次第收之而无一不酬③其意,而后可与言术矣。故得其术虽事变日异,沛然应之,而天下可指挥而定,汉高帝是也。失其术则虽纷纷战争,进退无据,卒④不免败亡之祸者,项籍是也。至于得术之一二而遗其三四,则得此失彼,虽能雄强于一时,卒不能混天下于一统,此虽曹公之所谓,而有志之士所深惜也。
(宋)陈亮:《陈亮集》
注:①决机:以机谋决胜。②况:观察……情况。③酬:实现愿望。④卒:最后,终于。
译:善于谋取天下的人没有强敌,难道是敌人都没有战胜他的力量吗?只是因为他掌握了适当的方法。运筹奇谋,出动奇兵,在两军对垒之际以机谋取胜,这是一般人所说的方法。这种方法,仍然有穷尽之时。而审察敌情、分析敌势,观察天下事物的利害得失,观察进取的缓急秩序,那一件事应当先做,这一件事应当后行,按既定顺序收取利益而每做一件事都能实现既定目标,能够做到这些的人,才能与他谈论方法。所以,掌握了适当的方法,即使事势变化日新月异,也能迅速采取相应对策,而安定天下不过是弹指一挥的事情,汉高祖刘邦就是这样的人。不懂得采用恰当的方法,即使不断发动战争,也会进退失据,最终免不了失败灭亡的命运,项羽就是这样的人。至于只掌握了好方法的皮毛,而不了解其精髓,就会得此失彼,虽然能逞一时之英豪,最终不能统一天下。这虽然指的是曹操,但有志之士却不能不引以为戒。
智者之所以保其国者无他,善量彼己之势而已矣。彼有衅①,吾亦有衅,智者不举也。吾无衅,彼亦无衅,智者不伐也。至于彼无衅而吾有衅,则兢兢自全,犹惧其不保,而何敢议人②乎。
(宋)陈亮《陈亮集》
注:①衅:缝隙。引申为缺陷,弊病。②议人:指讨论攻伐敌人。
译:有智谋的人之所以能保全他的国家,没有别的方法,只是善于衡量敌我的形势而已。敌人有隙可乘,我也有隙可乘,谋略家不会贸然发动进攻。己方无隙可乘,敌方也无隙可乘,谋略家不会去讨伐敌人。至于敌人无缺陷而我却有弊病,在这种情况下,小心翼翼保全自己都担心做不到,那里还敢去议论讨伐敌人呢?
倘能度我之势,酌彼之情,审进退趋避之宜,察可否攻取之利,则料敌制胜之功,虽不中,不远矣!
《明经世文编》卷五七《郭杨二公奏疏》
译:假如能够度量我方的形势,斟酌敌方的情形,审察进退趋避的时机,分析是否能够攻取获利,那么获得估量敌人,夺取胜利的功绩,即使不完全像预料的一样,也相差不远了啊!
所谓审敌情者,以强审强,以弱审弱,非审之善者也。善者不审于形强形弱,审于理强理弱。道有五卜①:以君卜,以臣卜,以民卜,以政治卜,以风俗卜。其君好直而恶佞,其臣进贤②而让能,其民先公而后私,其政治画一而不烦,其风俗尚义而重廉耻,虽在弱形,不可攻也。不可攻者,卜之民理强也。其君苦直而甘佞,其臣嫉贤而妒能,其民营私而坏公,其政治纷扰而多漏,其风俗嗜利而寡廉耻,虽在强形,可攻也。可攻者,卜之于理弱也。
(清)汪缙:《兵家案》
注:①卜:预测、估量。②进贤:向朝廷举荐贤才。
译:所谓观察敌情,是指如果敌人表面上强大就认为它强大,表面上弱小就认为它弱小,不能算准确地认识了敌人。善于观察敌人的人,不是看敌人外表的强弱,而是看敌人治理国家能力的强弱。观察敌情包括五个方面:国君、臣僚、民众、政治、风俗。敌国的君主喜爱正直之士,痛恶奸佞小人;臣子举荐贤才,礼让能人;民众以公事为先,以私事为后;政令统一而不烦琐;民风崇尚礼义,看重廉耻,这样的国家即使表面上弱小,也不可向它进攻。不能进攻的原因在于它的民众得到很好的治理。敌国的君主疏远正直之士而喜爱奸佞之徒,臣子嫉贤妒能,民众只顾自己利益而损害国家利益,政治纷扰而多有疏漏,民风贪婪而不讲廉耻,这样的国家即使表面上强大,也可以向它进攻。可以进攻的原因在于它的统治腐败。
叶公子高①问政于仲尼②,仲尼曰:“政在悦近来③远。”哀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选贤。”齐景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节财。”三公出,子贡④问曰:“三公问夫子政,一也,夫子对之不同,何也?”仲尼曰;“叶都大而国小,民有背心,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鲁哀公有大臣三人,外障距⑤诸侯四邻之土,内比周而以愚其君,使宗庙⑥不扫除,社稷⑦不血食⑧者,必是三臣也。故曰‘政在选贤。’齐景公筑雍门,为路寝⑨,一朝而以三百乘⑩之家赐者三,故曰‘政在节财’。”
《韩非子·说难·难三》
注:①子高:楚人,名诸梁,字子高,食邑于叶。②仲尼:即春秋时期的著名思想家孔子。③来:使……归附。④子贡:孔子的学生。⑤障距:“障”,障蔽,对诸侯而言,“距”通“拒”,拒纳,对四邻之士而言。⑥宗庙:古代祭祀祖先的场所。⑦社稷:古代作为国家象征的建筑物。⑧血食:古时杀牲取血,用以祭祀。后指代祭祀仪式。⑨路寝:行宫。⑩乘:古代计量单位。古井田制九夫为井,十六井为丘,四丘为乘。
译:叶公子高向孔子求教如何治理政务,孔子说:“理政在于使身旁的人愉悦,使远方的人归附。”鲁哀公向孔子求教如何治理政务,孔子说:“理政在于选择贤人。”齐景公向孔子求教如何治理政务,孔子说:“理政在于节约财物。”三位走了以后,子贡说:“三位向先生求教如何理政,问题是一样的,但先生的回答各不相同,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叶都城大但国土窄小,民众有反叛之心,所以回答‘理政在于使身边的人愉悦,使远方的人归附’。鲁哀公有三位大臣,在外蒙蔽诸侯,拒纳四方的才士,在内邀结朋党,愚弄他们的君主,假如鲁国出现宗庙得不到清扫,社稷得不到祭祀的情况,根子必定在这三个臣子身上。所以说‘理政在于选择贤才’。齐景公大兴土木,修筑城门,兴建行宫,一天之内,三次分别赏赐三百乘的采邑给人,所以说‘理政在于节约财物’。”
智伯欲伐卫,遗卫君野马四百,白璧一①。卫君大说。群臣皆贺,南文子有忧色。卫君曰:“大国大欢,而子有忧色何?”文子曰:“无功之赏,无力之礼,不可不察也。野马四,百璧一,此小国之礼也,而大国致之,君其图也。”卫君以其言告边境。智伯果起兵而袭卫,至境而反曰:“卫有贤人,先知我谋也。”②
《战国策·智伯欲伐卫》
注:①野马四百,白璧一:此应以“野马四”为句,“白璧一”为句,“百”即“白”字误衍。下文“野马四,百璧一”中的“百”应为“白”。②反:通返,返回。
译:智伯想攻打卫国,赠给卫君好马四匹,白璧一只。卫君非常高兴,群臣都来庆贺,南文子却面带愁容。卫君说:“全国都很高兴,您却面带愁容,为什么呢?”南文子说:“没有功绩而受到赏赐,没花劳力而得到礼物,不可不审慎考虑。好马四匹,白璧一只,这是小国给大国送的礼,大国却把这种礼品送给了我们,君王还是认真考虑考虑吧!”卫君把南文子的话告诉了边防人员。智伯果然派兵偷袭卫国,到了卫国边境又返回去了,说:“卫国有贤人,预先知道我的计谋了。”
齐攻宋,宋使臧子索救于荆。荆王大说,许救甚劝①,臧子忧而反。其御曰:“索救而得,有忧色何也?”臧子曰:“宋小而齐大。夫救于小宋而恶于大齐,此王②之所忧也;而荆王说甚,必以坚我。我坚而齐弊,荆之利也。”臧子乃归。齐王果攻,拔宋五城,而荆王不至。
《战国策·齐攻宋宋使臧子索救于荆》
注:①劝:力也。②王:此字有误,应为“人”字。
译:齐国攻打宋国,宋国派臧子到楚国去求救,楚王很高兴,答应全力援助。臧子却忧愁地返回宋国。他的侍从说:“求救成功,却满面愁容,为什么呢?”臧子说:“宋国小,齐国大,援救小小的宋国,而得罪了强大的齐国,这是人们应当担忧的,可是楚王很高兴,这一定是在坚定我国与齐国作战的信心;我国的信心坚定了,齐国就要疲惫,(必然两败俱伤),因此楚国得利。”臧子便回到了宋国。(不久),齐王果然攻打宋国,攻下宋国的五城,楚王竟没有派来救兵。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①,谋未发而闻于国,桓公怪之,曰:“与仲父谋伐莒,谋而未发而闻于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②。”桓公曰:“唎!日之役者,有执蹠而上视者③,意者其是邪!”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顷,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宾客者延之而上④,分级而立⑤。管子曰:“子邪言伐莒者?”对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⑥。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于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显然喜乐者⑦,钟鼓之色也;湫然清静者⑧,衰,之色也⑨;艴然充盈、手足矜者⑩,兵革之色也。曰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此兵革之色也。君呿而不莝,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以虑诸侯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凡耳之闻,以声也。今不闻其声,而以其容与臂,是东郭牙不以耳听而闻也。桓公、管仲虽善匿,弗能隐也。故圣人听于无声,视于无形。詹何、田子方、老耽是也。
《吕氏春秋·重言》
注:①莒(音举):西周时分封的诸侯国,战国初期为楚所灭,后属齐,在今山东省莒县一带。②圣人:此处指聪明睿智之人。③蹠唎:当指可以用脚踏的耒。“蹠”,音纸,蹈,踏。“唎”,字书无考,疑为“’”之异文(依孙诒让说)。’,古代翻土农具上的木柄。④宾客者;即傧相,接引宾客和赞礼的人。延,引,领。⑤分级而立:分别在左右台阶上站定。古礼,主客不同阶。⑥意:猜测,揣度。⑦显然:欢乐的样子。⑧湫然:清冷的样子。⑨衰(:音崔跌,指丧服。衰,丧衣,以麻布制成。(,围在头上、缠在腰间的散麻绳。⑩艴然:恼怒的样子。“艴”,音勃。矜:奋,挥动。呿:张口。):闭口。所言者‘莒’也:所说的是‘莒’啊。“莒”字上古是开口字,所以说此字时口形是“呿而不)”。詹何:道教人物。《韩非子·解老》说他闻牛鸣而知牛的颜色。田子方:战国时人,学于子贡,崇尚礼义。老耽:即老聃,老子。
译:齐桓公与管仲谋划攻打莒国,谋划的事尚未公布就被国人知道了,桓公感到很奇怪,说,:“与仲父谋划攻打莒国,谋划的事尚未公布就被国人知道了,这是什么原因呢?”管仲说:“国内一定有聪明睿智的人。”桓公说:“嘻!那天服役的人有拿着向上张望的,我料想大概就是这个人吧!”于是就命令那天服役的人再来服役,不得替代。过了一会儿,东郭牙来了,管仲说:“这人一定是那个把消息传出去的人。”于是就派礼宾官员领他上来,管仲和他分宾主在台阶上站定。管仲说:“传播攻打莒国消息的人是你吧?”东郭牙回答说:“是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过攻打莒国的话,你为什么要传播攻打莒国的消息呢?”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于揣测,我是私下里揣测出来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过攻打莒国的话,你是根据什么揣测出来的?”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有三种神色:面露喜悦之色,这是欣赏钟鼓等乐器时的神色;面带清冷安静之色,这是居丧时的神色;怒气冲冲、手足挥动,这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那天我望见您在台上怒气冲冲、手足挥动,这就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您的嘴张开了,没有闭上,这表明您所说的是‘莒’。您举起胳膊指点,被指的正是莒国。我私下考虑,诸侯当中不肯归服齐国的,大概只有莒国吧!因此我就传播了攻打莒国的消息。”大凡耳朵能听到,是因为有声音。现在没有听到声音,却根据别人的面部表情与手臂动作了解别人的意图,这是东郭牙不靠耳朵就能听到别人的话啊。桓公、管仲虽然善于保守秘密,也不能掩盖住。所以,圣人能在无声之中有所听闻,能在无形之中有所察见。詹何、田子方、老耽就是这样啊。
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后至。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①,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于卫无故②,子曷为请?”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始终不为诸侯笑矣。”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声,夫人乃以行步气态。桓公虽不言,若暗夜而烛燎也。
《吕氏春秋·精谕》
注:①卫姬:齐桓公夫人,娶于卫,故称“卫姬”。②故:事,指战争之事。
译:齐桓公盟会诸侯,卫国人来晚了。桓公上朝时与管仲谋划攻打卫国。退朝以后进入内室,卫姬望见桓公,下堂拜了两拜,为卫国君主请罪。桓公说:“我对卫国没有事,你为什么要请罪?”卫姬回答说:“我望见您进来的时候,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有攻打别国的意思。见到我就变了脸色,这表明是要攻打卫国啊。”第二天桓公上朝,向管仲作揖请他进来。管仲说:“你不攻打卫国了吧?”桓公说:“仲父您怎么知道的?”管仲说:“您升朝时作揖很恭敬,见到我面有愧色,我因此知道的。”桓公说:“好。仲父治理宫外的事情,夫人治理宫内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终究不会被诸侯们耻笑了。”桓公用以掩盖自己意图的方法是不说话,现在管子却凭着容貌声音,夫人却凭着步态气色察觉到了。桓公虽然不说话,他的意图就像黑夜点燃烛火一样看得清楚明白。
齐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①,往鬻金者之所②,见人操金,攫而夺之③,吏搏而束缚之④,问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对吏曰:“殊不见人⑤,徒见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⑥。
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昼为昏,以白为黑,以尧为桀。宥之为败亦大矣,亡国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后知,别宥则能全其天矣⑦。
《吕氏春秋·去宥》
注:①被:同“披”。这里是穿戴的意思。②鬻:音玉,卖。③攫:本指鸟用爪疾取,引申为抓取。④搏:抓住。⑤殊:极,很。这里有根本的意思。⑥宥:通“囿”,局限,闭塞。⑦天:指身。
译:齐国有个一心想得到金子的人,清晨,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到了卖金子的人那里,看见人拿着金子,抓住金子就夺了过来。吏役把他抓住捆了起来,问他说:“人都在这里,你就抓取人家的金子,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我根本没有看见人,只见到金子罢了。”这真是闭塞到了极点。
有所闭塞的人,本来就把白天当成黑夜,把白当成黑,把尧当成桀。闭塞的害处真也太大了。亡国的君主大概都是闭塞到了极点吧。所以,凡是人一定要能够区分什么是闭塞,然后才能知道事物的全貌。能够区分什么是闭塞,就能保全自身了。
鲁季氏与郈氏斗鸡①,氏介其鸡②,季氏为之金距③,季氏之鸡不胜,季平子怒,因归氏之宫④,而益其宅。昭伯怒,伤之于昭公⑤,曰:“于襄公之庙也⑥,舞者二人而已⑦,其余尽舞于季氏。季氏之舞道,无上久矣。弗诛,必危社稷。”公怒,不审⑧,乃使昭伯将师徒以攻季氏,遂入其宫。仲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⑨:“无季氏,则吾族也死亡无日矣。”遂起甲以往⑩,陷西北隅以八之,三家为一,昭伯不胜而死。昭公惧,遂击奔齐,卒于干侯。鲁昭听伤而不辩其义,惧以鲁国不胜季氏,而不知仲、叔氏之恐,而与季氏同患也。是不达乎人心也。不达乎人心,位虽尊,何益于安也?以鲁国恐不胜一季氏,况于三季?同恶固相助。权物若此其过也,非独仲、叔氏也,鲁国皆恐。鲁国皆恐,则是与一国为敌也,其得至干侯而卒犹远。
《吕氏春秋·察微》
注:①季氏:季孙氏,鲁国最有权势的贵族。此指季平子。*氏:鲁国公室。此指*昭伯。②介:甲,用如动词,给……披上甲。③为之金距:给鸡套上金属爪。距:鸡爪。④归:当是“侵”字之误(依孙人和说)。⑤伤:诋毁。⑥禘:音帝,古代祭名。⑦二人:当为“二八”之误(依毕沅校说)。⑧审:详察。⑨仲孙氏、叔孙氏:都是鲁国贵族,与季孙氏同族。⑩起甲:发兵。甲,甲士。干侯:晋邑,在今河北成安县东南。辩:通“辨”,分辨。同恶:所厌恶的相同。权:衡量。
译:鲁国的季氏和郈氏斗鸡,郈氏给他的鸡披上甲,季氏给鸡套上金属爪。季氏的鸡没斗胜,季平子很生气,于是侵占郈氏的房屋,扩大自己的住宅。郈昭伯非常恼怒,便在昭公面前诋毁季氏说:“在襄公之庙举行大祭的时候,舞蹈的人仅有16人而已,其余的人都到季氏家去跳舞了。季氏家舞蹈人数超过规格,他目无君主已经很长时间了。不杀掉他,一定会危害国家。”昭公大怒,不加详察,就派昭伯率领军队去攻打季氏,攻入了他的庭院。仲孙氏、叔孙氏彼此商量说:“如果没有了季氏,那我们家族离灭亡就没有几天了。”于是发兵前往救助,攻破了院墙的西北角进入庭院,三家合兵一处,昭伯不能取胜而被杀死。昭公害怕了,于是逃亡到齐国,后来死在干侯。鲁昭公听信诋毁季氏的话,却不分辨是否合乎道理,他只害怕凭着鲁国不能胜过季氏,却不知道仲孙氏、叔孙氏也很恐惧,他们与季孙氏是患难与共的。这是由于不了解人心啊。不了解人心,地位即便尊贵,对安全又有什么益处呢!凭借鲁国尚且害怕不能胜过一个季氏,又何况三个季氏呢?他们都厌恶昭公,本来就会互相救助。昭公权衡事情错误到如此地步,不只是仲孙氏、叔孙氏,整个鲁国都会感到恐惧。整个鲁国都感到恐惧,这就是与整个国家为敌了。昭公与整个国家为敌,在国内就该被杀,今得以死在干侯,还算有幸死得远呢!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捲①,救斗者不搏椇②,批亢虚③,形格势禁④,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罢于内。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⑤,冲其方虚,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大破梁军。
(汉)司马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注:①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捲:指要解开乱丝乱麻之类的疙瘩不能乱抓乱扯。控,拉。捲,卷。②樑:同击。③批亢熛虚:攻击对方的要害,直捣对方的空虚之地。批,打击;亢,喉咙;熛,同捣,冲击。④形格势禁:被形势所阻碍。⑤据其街路:占领他们的交通要道。
译:(魏国进攻赵国,赵向齐求救,齐将)田忌准备立即带兵去赵救援,孙子说道:“解开乱结不能抓紧乱扯,制止斗殴不能插手帮打,解乱结要从缝隙处下手,劝斗殴须设法避实击虚,扼住斗殴者的要害,这样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今天魏赵两国互相攻杀,在外他们的精锐部队必然疲乏了,在内他们的老人妇弱必然衰竭了。将军不如率兵奔袭大梁,占领魏国的交通要塞,攻击魏国防守空虚的地方,这样魏军必然放弃攻赵而回师来营救大梁。这样可以一举解了赵国之围,又达到了坐收魏军疲惫的效果。”田忌就照着孙膑所说的去行动,魏军果然离开了邯郸,与齐军在桂陵遭遇而战,齐军大败魏军。
武侯谓吴起曰:“今秦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拒吾前,六国之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以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陈①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
“夫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陈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其将,乘乘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②,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争战,其军可败。燕性慤③,其民慎,好勇义,寡诈谋,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陵④而远之,驰⑤而后之,则上疑而下惧,谨我车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三晋者,中国也,其性和,其政平,其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此其势也。”
《吴子·料敌》
注:①陈:通“阵”。②骚:本意为骚扰。指使民不堪其累。③慤:音却,朴实。④陵:欺侮。⑤驰:奔袭。
译:魏武侯对吴起说:“如今秦国威胁我们的西面,楚国控制我们的南面,赵国冲击着我们的北面,齐国虎视于我们的东面,燕国断绝了我们的后路,韩国阻扼于我们的前方,六国军队从四面包围着我们,形势非常不利,我很焦虑,应该怎么办呢?”
吴起回答说:“在安定国家的方法中,最可贵的是事先保持警惕。现在你已有所警觉,灾难就离远了。请让我论述六国通常的布阵情形:齐国的阵势庞大但不坚固;秦国的阵势分散而且喜欢各自为战;楚国的阵势整齐但不能持久;燕国的阵势利于防守但不利于进攻;三晋的阵势有条理但无战斗力。
“齐国民众性情刚烈,国家富饶,但君臣傲慢奢侈,不关心平民百姓,政事松弛,俸禄不公平,军心涣散,布阵前重后轻,所以其阵虽然庞大但不坚固。攻击的方法是兵分三路,两路攻击其两翼,中路猛烈进逼,就能摧毁这种阵势。秦国民众性格强悍,地势险要,法制严密,赏罚有信用,士卒临阵不擅自退却,人人都有斗志,所以阵形分散,各自为战。攻击的方法,是抛出诱饵以便分散其兵力,当士卒贪图小利而脱离其将帅时,可乘势攻击其散兵,并设下埋伏,伺机破敌,就能俘虏其将帅。楚人性格懦弱,国土广阔,但赋税繁重,民力疲惫。所以其阵势整齐但不能持久。攻击的方法,是袭击扰乱其阵营,挫伤其士气,轻装进击,快速撤退,使楚军劳顿不堪,不与它决战,就能打败它。燕人生性朴实、谨慎好勇重义,很少使用诈谋,所以,它的军队擅长防守,不擅长进攻。攻击它的方法,是一交战就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欺凌一下就撤退,奔袭它的后方,这样,它的统帅就会迷惑不解,士卒也会惊惧不安,把我们的车骑埋伏在它撤退的必经之路,就能俘虏其将领。三晋是地处中原的国家,它的民众性情温和,政治平实,民众厌倦战争。士卒久经战阵,轻视其长官和薪俸,没有必死的斗志。所以它的军队虽有条理但无战斗力。攻击它的方法,是以优势兵力阻挡,压迫它。敌军来得多就坚决阻击,撤退就追击,使之疲惫,这就是我们应该采取的策略。”
(战国之际,兵家蜂起,吴起崛起于行伍之间而与孙武同为当时谋略家中的双子星座。史载吴起为魏守西河“先后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后辅佐楚王“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史记》),如此辉煌的业绩绝非偶然,尤其是他的“度量”之术确有独到之处:一方面高度重视敌军长处,另一方面不是单纯就军事论军事,而是综合政治、经济、军事乃至民性民俗等诸种因素,条分缕析,从中洞察敌军的种种缺陷,从而制定相应的克敌战略。这种谋略思想,在今天仍然具有方法论的意义。)
(刘备“三顾茅庐”,向诸葛亮讨教成就霸业的计谋)亮答曰:“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①。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②。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弱③,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④,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严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军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不敢箪食壶浆以迎将军乎⑤,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西晋)陈寿:《三国志·诸葛亮传》
注:①抑亦人谋也:而是利用人的智谋。抑,连词,表选择关系。②图:谋取。③姞弱:愚昧弱小。姞,愚昧,糊涂。④胄:音皱,后代。⑤箪食壶浆:箪,古代盛饭的圆竹器。浆,浓汁饮料。人民欢迎所爱戴的军队时用来犒献之物。
译:〈刘备“三顾茅庐”,向诸葛亮讨教成就霸业的计谋〉诸葛亮回答说:“自从董卓称雄以来。各路豪杰风起云涌,他们占据的土地跨州连郡的数不胜数。把曹操和袁绍相比。曹操的名声低微而军队弱小,但曹操最终能以弱胜强战胜袁绍,不是因为有好的天时,而是充分利用了人的谋略。现在曹操已拥有百万军队,打着皇帝的旗号指挥诸侯,这实在不能同他针锋相对。孙权占据着长江以东的要塞,已经历了三代人,土地险要并且百姓依附,贤能之士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这只能作为援助而不能图谋攻伐。荆州北据汉水、沔水、享尽南海的好处,东边与东吴相邻,西边连接巴、蜀一带,这是用兵的场所,并且,荆州的统治者没有能力坚守,这大概是上天给您的恩赐,不知您是否有这个想法?益州地域险要,面积广大,土地肥沃,是天府之国。汉高祖凭借这块土地而成就了霸业。刘璋愚昧软弱,张鲁占据北方,百姓殷实而国家富强,但他不知道体恤人民,所以有志之士都想寻求圣明的君主。将军既然是帝王家的后代,守信重义著称于四海,到处招揽英雄豪杰,求贤若渴,如果能据有荆州、益州两地,稳固边防,向西与各少数民族求和,向南安抚夷越,对外与孙权建立良好关系,内部重新制定政策法令。如果形势发生变化,就选派一高级将领率领荆州的军队进攻宛、洛。您亲自率领益州的军队出师秦川,天下百姓怎么敢不拿出礼物来欢迎您呢?如果真有这种情形,那么您建立霸业的愿望就可以实现,汉朝的天下就能兴盛了。”
曹公入荆州,刘琮举众降,曹公得其水军,船、步兵数十万,将士闻之皆恐。权延见群下,问以计策。议者咸曰:“曹公豺虎也,然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①,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②,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瑜曰:“不然。操虽7名汉相,实为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为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请为将军筹之③: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场,又能与我校胜负于船楫(可)[间]乎?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又今盛寒,马无蒿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晋)陈寿:《三国志·周瑜传》
注:①奄:覆盖,引申为占据。②蒙冲斗舰:古代战船名。③筹:谋划。
译:(“赤壁之战”之前)曹操出兵荆州,刘琮率军投降。曹操得到荆州的水兵、战船数以万计,吴国将士听到此事后都很惊恐。孙权召集臣下、询问对策。群臣都说:“曹操是豺虎,并且打着汉丞相的旗号,挟持皇帝而征战四方,动不动就用朝廷为借口。现在和他对抗,万事更加不顺畅。况且将军同曹操对抗的最大优势就是依据长江天险。现在曹操取得荆州,占据着那儿的土地,加上刘表过去训练的水兵,各种战船,数以千计,曹操全部将它用在沿江一带,兼有众多步兵,水陆一起东下,长江天险已和我共同拥有了,但是各自势力的强弱,不能相提并论,我们认为最好的计策是迎合他。”
周瑜回答说:“不能这样说。曹操虽然打着汉室丞相的旗号,其实是汉室的奸臣。将军凭神武雄才,兼而依仗父兄的勇猛,割据长江以东,土地方圆几千里,士兵精良,后备充足,英雄豪杰愿意效力,本应该横行天下,替汉室铲除奸雄。何况曹操亲自送上门来,怎么能迎合他呢?我请求替您谋划这件事:即使现在北方已经安定,曹操内无忧患,能够长时间在疆场争杀。但又怎么能与我方在水上争一雌雄呢?何况现在北方还没有平定,加上马超、韩遂等人还在关西一带,成为曹操的后患。况且放弃战马,依仗船只和我国争雄,原本不是中原战士的长处。加上现在天气寒冷,马无草料,率领中原的士兵远征江湖一带,士兵不服水土,一定会发生疾病。以上所说的四种情况,是用兵的灾难,但曹操贸然行事,你若要捉拿曹操,最好就在现在……”
大业①九年,炀帝伐高丽,使玄感于黎阳监运。时天下骚动,玄感将谋举兵,潜遣人入关迎密,以为谋主。密至,谓玄感曰:“今天子出征,远在辽外,地去幽州,悬隔千里,南有巨海之限,北有胡戎之患,中间一道,理极艰危。今公拥兵出其不意,长驱入蓟,直扼其喉。前有高丽,退无归路,不过旬朔,赍粮必尽。举禖一召,其众自降,不战而擒,此计之上也。关中四塞,天府之国,有卫文升,不足为意。若经城勿攻,西入长安,掩其无备,天子虽远,失其襟带。据险临之,固当必克,万全之势,此计之中也。若随近逐便,先向东都,顿坚城之下,胜负殊未可知,此计之下也。”玄感曰:“公之下计,乃上策也。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②,若不取之,安能动物?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密计遂不行。
《旧唐书·李密传》
注:①大业:隋炀帝年号(相当公元605~618)。②东都:隋大业九年改东京洛阳为东都。
译:大业九年,隋炀帝出兵讨伐高丽国,派杨玄感在黎阳监督军粮运输。这时天下动荡不安,杨玄感准备密谋起兵,暗地里派人到关内迎接李密,让李密给他出谋划策。李密来到以后,对杨玄感说:“现在天子带兵出征,远在辽外之地,离幽州相隔千里,加之南有大海阻隔,北有胡人戎人为患,瑊帝所处的中间地带,形势非常艰难危险。现在您带领兵马,出其不意,长驱直入,进入蓟州,可以直接扼住他的咽喉。(瑊帝)前方有高丽国的敌兵,后面没有了退路,过不了十天半月,发送去的粮草也必定耗尽,这时您举起大旗一号召,瑊帝的部众自然只好投降,不需交战就可以全部擒获,这是各种计策中的上策。关中四面险阻,天府之国,卫文升在此驻守,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如果经过他防守的城池不发动进攻,而向西直入长安,发动突然袭击,即使天子返还,也失去了可以依托的救援,您占据险要地形来对付他,必能取胜,万无一失,这是计策中的中策。如果考虑就近用兵,先向东都(洛阳)发兵,陈兵在这座坚城之下,那就谁胜谁负很难预料了,这是各种计策中的下策。”杨玄感说:“先生所说的下计,才正好是上计呢!现在文武百官的家眷人口,都在东都城里,如果不去取东都,劫持他们的家口,怎么能动摇他们的军心斗志?如果经过他们的城池而不攻占,又怎能显示我军的威力?”于是,李密的计策就没有被采纳实行。
太祖问征取计,基曰:“士诚自守虏,不足虑。友谅劫主胁下,名号不正,地据上流①,其心无日忘我,宜先图之。陈氏灭,张氏势孤,一举可定,然后北向中原,王业可成也。”
《明史·刘基传》
注:①上流:上游。时朱元璋据集庆(今江苏南京),陈友谅据武昌,故称。
译:明太祖向刘基询问征伐的计策,刘基说“张士诚没有什么大志,不必担心。陈友谅挟制君主威胁诸侯,名号不正,占据着上游的地盘。他心里没有一天不想进攻我们,应当先攻打他。陈友谅灭掉后,张士诚势力孤单,一举可安定。然后往北边向中原扩展,统一全国的事业就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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