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战”——心理战的运用
谋略是人类的一种高级智力对抗活动。人的心理素质、心理状态往往会对这种活动的结局产生重大影响。同样一种谋略,可能因谋略主体、谋略对象心理活动状态的不同,而导致完全不同的结局。因此,古往今来,一切高明的谋略家无不重视在谋略运筹中运用心理战法。诸葛亮甚至把“心战”看做是最重要的克敌制胜的法宝。
“心战”方法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如“破釜沉舟”、“四面楚歌”、“八公山下草木皆兵”等等,都是成功运用不同心理战法的典型事例。不过,所有的心战方法基本上可以归纳为两类,一类是针对敌方的,古人称之为“攻心”,“夺气”。就是调动各种手段,对敌个体或集体的心理施加影响,使其或产生错觉,从而作出错误的判断、决策、行动,或者意志涣散士气崩溃,不堪一击,或者心悦诚服,不战而降,从而为谋略目标的顺利实现创造有利条件。一类是针对己方的,古人称之为“治气”、“守气”、“得心”。即通过各种方式、方法,调谐己方个体或集体的心理状态,从而为实现既定目标奠定稳固的心理基础。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孟子·离娄上》
译:孟子说:“桀和纣丧失天下,是由于失去了百姓的支持,他们失去百姓的支持,是由于失去了民心。得到天下有方法:得到了百姓的支持,便得到天下了;得到百姓的支持有方法:得到了民心,便得到百姓的支持了;得到民心也有方法:他们所需要的,替他们聚积起来,他们所厌恶的,不要强加在他们头上,如此而已。”
王夺之人,霸夺之与,疆夺之地。夺之人者臣诸侯,夺之与者友诸侯,夺之地者敌诸侯。臣诸侯者王,友诸侯者霸,敌诸侯者危。
《荀子·王制》
译:王者表现在争取人民、霸者表现在争取邻国,强者表现在获取土地。争取人民的,臣使诸侯;争取邻国的,友好诸侯;获取土地的,敌对诸侯。臣使诸侯的,就成为王者,和好诸侯的,就成为霸者;敌对诸侯的,就遭到危困。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此治变者也。
《孙子·军争》
译:敌虽有三军之众,我可挫伤其锐气,敌军将领,我可以动摇其意志。敌军早期初至时,士气正旺,到了中午,士气逐渐怠惰,待到日暮,军心思归。善于用兵的将帅,总是能避开敌方的锐气,等到敌军怠惰思归时再去打击它,这是根据敌军士气变化而采用的战法。以自己的严整来对待敌军的混乱,以自己的镇定来对待敌军的喧哗、躁动,这是稳定军心的方法。在自己的预定战场附近等待长途跋涉而来的敌人,用从容安逸的军队迎击疲惫的敌军,以饱食之众等待饥饿的敌军,这是调理军队战斗力的方法。不去向旌旗分明的敌人挑战,不去攻击阵容严整的敌人,这才算得上是善于运用灵活机动的战术迎击敌人的将帅。
夫主将之法,务揽英雄之心,赏禄有功,通志于众。故与众同好靡①不成,与众同恶靡不倾。
《黄石公三略·上略》
注:①靡:无。
译:作为主将的方法在于,必须获得天下英雄的喜爱,赏赐俸禄给有功之臣,与众人同心同德。与众人共同进行美好的事业没有不成功的,与众人共同对付奸恶没有不能铲除它的。
军国之要,察众心,施百务①。危者安之,惧者欢之,叛者还之,冤者原之②,诉者察之,卑者贵之,强者抑之,敌者残之,贪者丰之,欲者③使之,畏者④隐之,谋者近之,谗者覆之,毁者复⑤之,反者废之,横者挫之,满者损之,归者招之,服者活之,降者脱⑥之……
《黄石公三略·上略》
注:①百务:极言事务之多。②原之:使之回复原位。③欲者:指希望有所作为的人。④畏者:指有隐私怕人知道的人。⑤复:报复。指给予相应的处罚,如断人指者断其指,伤人眼者伤其眼等等。⑥脱:解脱禁锢。
译:治理军国大政的要领在于体察众人的心理,治理好各种事务。处境危险的使他安全,忧惧的使他欢乐,叛离的使他返归,有冤情的给予平反,来申诉的加以审察,地位低的给予提拔,逞强的压制他,敌对的残灭他,有贪欲的给他富足,希望效力的使用他,有隐私而害怕人知道的替他隐瞒,有谋略的亲近他,诬毁他人的去除他,毁伤他人的给予相应的惩罚,反叛的废除他,横蛮的打击他,骄傲自满的贬损他,愿意归顺的招抚他,被征服的给予活路,投降的赦免他。
《军势》曰:“无使辩士谈说敌美,为其惑众,无使仁者主财,为其多施而附于下。”
《军势》曰:“禁巫祝①,不得为吏士卜问军之吉凶。”
《黄石公三略·中略》
注:①巫祝:泛指从事占卜、祈神等活动的人。
译:《军势》上说:“不要让夸夸其谈的人谈论敌人的长处,因为这会惑乱军心,不要派仁慈的人掌管财物,因为他会太多地用施舍财物来亲近、迎合部属。”
《军势》上说:“禁止巫祝之人,不得让他们为将吏士卒占卜军事行动的吉凶。”(以免扰乱军心)
贤人之政,降人以体①。圣人之政,降人以心。体降可以图始,心降可以保终。降体以礼,降心以乐,所谓乐者,非金石丝竹也②。谓人乐其家,谓人乐其族,谓人乐其业,谓人乐其都邑,谓人乐其道德。如此君人者,乃作乐以节之,使不失其和。故有德之君,以乐乐人,无德之君,以乐乐身。乐人者,久而长,乐身者,不久而亡。
《黄石公三略·下略》
注:①体:本义为身体。指行动。②金石丝竹:均为古代乐器名。“金”,钟也,“石”,磬也,“丝”,琴瑟也,“竹”,箫管也。
译:贤人治理国政,使人行动服从,圣人治理国政,使人心悦诚服,行动服从可以图谋开创事业,心悦诚服可以保证事业的完美结局。使人行动服从依靠礼法,使人心悦诚服依靠乐。乐,不是指金石丝竹等乐器,而是指人喜爱其家庭、宗族、职业、家乡,乐意服从国家政令和社会道德准则。像这样统治民众的,才算是用“乐”来节制民心,使民心不丧失和谐。所以有德的君主,用“乐”来使人们快乐,无德的君主,用“乐”来使自己快乐。使民众快乐的,才能保持国祚久长。只知道自己快乐的,不久就会灭亡。
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气实则斗,气夺①则走。刑②未加,兵未接,而所以夺敌者五:一曰庙胜之论,二曰受命之论,三曰逾垠③之论,四曰深沟高垒之论,五曰举阵加刑之论。此五者,先料敌而后动,是以击虚夺之也。
善用兵者,能夺人而不夺于人,夺者心之机也。令者,〔一〕众心也。众不审则数变,数变则令虽出,众不信矣。故令之之法:小过无更,小疑无〈中〉〔申〕。故上无疑令,则众不二听④,动无疑事,则众不二志。未有不信其心而能得其力者也,未有不得其力而能致其死战者也。故国必有礼信亲爱之义,则可以饥易饱;国必有孝慈廉耻之俗,则可以死易生。
《尉缭子·战威》
注:①夺:剥夺,乱。②刑:杀。③逾垠:越过分界线。指攻入敌境。④二听:指士众因接到不同的命令而无所适从。
译:将帅之所以能够作战靠的是士众,士众之所以能够作战靠的是士气。士气高昂就能英勇战斗,士气衰落就会败退。杀戮还未加到敌人头上,两军还未交锋,而能够摧折敌人斗志的因素有五:一是朝廷谋略,二是用人,三是进攻战术,四是防守方法,五是临战准备。这五个方面都是先分析敌情然后采取行动,是以实击虚战胜敌人的条件。
善于用兵的人,能够摧毁敌人的斗志而不被敌人所屈服。摧毁敌人的斗志靠的是我们的士气。命令,是用来统一士众意志的。士众还不清楚命令的含义就多次变更,那么,虽然下了命令,众人也不会相信啊!所以,号令士众的原则在于:小错误不更改,小疑问不申明。这样,上级不朝令夕改,士众就不会无所适从,指挥没有犹豫不决的情况,士众就不会思想混乱。从来没有得不到士众信任而能够让他们尽心尽力的,从来没有得不到士众的全力支持而能够让他们拼死作战的。所以国家只有讲究礼信亲爱的义理,才可以由饥贫变为温饱,国家只有具备崇尚孝慈廉耻的风俗,才能由危亡变为生机蓬勃。
兵以静胜,国以专①胜,力分者弱,心疑者背。夫力弱,故进退不豪,纵敌不禽②。将吏士卒,动静一身③。心既疑背,则计决而不动,动而不禁。异口虚言,将无修容④,卒无常试,发攻必衄⑤,是谓疾陵⑥之兵,无足与斗。
将帅者,心也;群下者,支⑦节也,其心动以诚,则支节必力,其心动以疑,则支节必背。夫将不心制,卒不节动,虽胜,幸胜也,非攻权也。
《尉缭子·攻权》
注:①专:专一。②禽:通“擒”。③一身:一人之整体。④修容:容颜端整。喻有威严。⑤衄:挫折,失败。⑥疾陵:“疾”病弱的样子,“陵”,骄横的样子。将无威言故弱,士不操练故骄。⑦支:同“肢”。
译:军队靠镇定取胜,国家靠统一取胜。力量分散的势弱,将帅犹豫不决的部属就会三心二意。力量弱小,进攻与防守都没有雄豪之气,就会放走敌人不能擒获他们。将领和士卒的举动,就像一人的身体活动一样。思想既然犹豫不决,三心二意,那么,制定好了计划也不会行动,行动起来也约束不住。众说纷纭,夸夸其谈,将领没有威望,士卒缺乏训练,发动进攻,必然失败。这就是所说的将弱兵骄的军队,是不足以用来作战的。
将帅如同人的心脏,士卒如同人的肢节,心理活动专一不变,肢节的活动必定有力。思想犹豫不决,肢节的活动必定不听从指挥。将帅不能像思想支配四肢一样正确指挥,士卒就不会像四肢服从思想一样行动,即使获胜,也只是侥幸取胜,并非掌握了进攻的权谋。
凡夺①者无气,恐者不可守,败者无人②,兵无道也。意往而不疑则从之,夺敌而无前③则加之,明视而高居则威之,兵道极矣。
《尉缭子·战权》
注:①夺:指被敌夺去先机或士气。②无人:指虽有将但不高明,如同无将。③无前:指敌不敢上前迎战。
译:凡是丧失了主动权的,就会士气不振,众心恐惧的,就不能坚守阵地,打了败仗的,如同没有统帅一样,原因在于不懂得用兵的规律。制定好了计划而没有疑问,就坚决实施,攻击敌人而敌人不敢迎战,就实施打击,明察敌情而又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就以威势逼迫敌人就范,这就是掌握了战争的最高艺术。
知其士乃知其敌,不知其士,则不知其敌,不知其敌,每战必殆,故军之所击,必先知其左右士卒之心。
(三国·蜀)诸葛亮:《便宜十六策》
译:只有掌握敌人士卒的情况,才算知道敌情。不知道敌人士卒的情况,就不知道敌情。不知敌情,每战必败。所以,军队要发动攻击,必须先知道敌人左右亲信士卒的心理。
凡军,欲其众也;心欲其一也。三军一心,则令可使无敌矣。令能无敌者,其兵之于天下也,亦无敌矣。古之至兵①,民之重令也,重乎天下,贵于天子。其藏于民心,捷于肌肤②也,深痛③执固,不可摇荡,物莫之能动④。若此则敌胡⑤足胜矣?故曰:其令强⑥者其敌弱,其令信⑦者其敌诎⑧。先胜之于此,则必胜之于彼矣。
《吕氏春秋·论威》
注:①至兵:指正义之师。②捷于肌肤:感于肌肤。捷,通“接”,接触,感觉的意思。③深痛:深切。执固:牢固。④动:用如使动,使……动。⑤胡:何。⑥强:这里是不可冲犯的意思。⑦信:通“伸”,这里是畅行无阻的意思。⑧诎:通“屈”,屈服。
译:凡是军队,人数应该众多,军心应该一致。三军思想一致,就可以使号令畅行无阻了。号令能够畅行无阻的君主,他的军队也就无敌于天下了。古代的正义之师,人民尊重号令,把号令看得比天下还重大,比天子还尊贵。号令藏于民心,感于肌肤,深切牢固,不可动摇,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改变。像这样,敌人怎么能够获得胜利呢?所以说:号令严明的军队,它的对手必然软弱;号令畅行无阻的军队,它的对手必然屈服。在朝廷中发布命令时就已经胜过了对手,因此,在原野上战胜对手就是必然的了。
胜负之徵,精神先见,明将察之,其效在人。谨候敌人出入进退,察其动静,言语妖祥,士卒所告①。凡三军说怿②,士卒畏法,敬其将命,相喜③以破敌,相陈④以勇猛,相贤以威武,此强徵也。三军数惊,士卒不齐,相恐以敌强,相语以不利。耳目相属,妖言不止,众口相惑,不畏法令,不重其将,此弱徵也。
《六韬·兵徵》
注:①告:祈祷。②说怿:“说”通“悦”。“怿”,喜欢。③相喜:相互谈论所喜之事。④陈:通“阵”。
译:胜负的征兆,首先从精神上表现出来,明智的将领能够观察到,其效用在于人的能力。小心侦察敌人的出入进退,观察它的动静,谈话内容是吉祥还是祸殃,以及士卒的希望。凡是三军愉悦,士卒畏惧军法,恭敬对待将帅的命令,议论的所喜之事是击败敌人,议论作战不离勇猛主题,议论所尊敬的人都是威武之士,这是军力强盛的征兆。三军多次惊恐不安,队伍散乱,议论的事情是敌人强大,谈论的是不利情况,耳闻目睹的是妖言祸事,互相惑乱视听,不畏军法命令,不尊重其将领,这是军力虚弱的征兆。
兵静则固,专一则威,分决则勇,心疑则北①,力分则弱。故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锱铢有余②,不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数信不足③。
《淮南子·兵略训》
注:①北:败走。②锱铢:古代很小的重量单位,比喻极微小的数量。③信:应为倍。
译:军队安定就会稳固,专一就会有威力,意志坚定就勇猛,心中疑惑就要失败,力量分散就会变弱。所以能够分散对方的兵力,疑惑对方的军心,那么就是只有很少的力量都是有余的;不能够分散敌人的兵力,疑惑对方的军心,就是比敌人的力量多几倍也是不够用的。
所谓虚者①,上下有隙,将吏相疑者也。所谓实者,上下同心,意气俱起者也。善将者能实兵之气,以待人之虚,不善将者乃虚兵之气,以待人之实。虚实之气,不可不察②。
(唐)武则天:《臣轨·良将章》
注:①虚:虚浮。与下文“实”相对。②察:研究。
译:所说的虚弱,是君主与臣下之间有矛盾、将领与属下互相猜疑。所说的坚实,是君主与臣下同心同德。善于做将领的人能够激发士卒的斗志,对付敌人的虚弱。不善做将领的人就会用军心涣散的军队,去应付坚实的敌人。关于士气的虚实问题,不能不认真研究。
用众在乎心一,心一在乎禁祥①去疑。傥②主将有所疑忌则群情摇,群情摇则敌乘隙而至矣。
《李卫公问对·卷下》
注:①祥:指祥瑞之说。即用卜筮、占天等迷信方法预测吉凶。②傥:假如。
译:使用部属在于使他们心志专一,心志专一在于禁止迷信宣传,消除疑惑。假如主将有所疑惑忌讳,部属的情绪就会动摇不定,部属的情绪动摇,敌人就会利用这种空隙乘虚而入啊!
靖①曰:“有国有家者,曷尝②不讲乎攻守也。夫攻者,不止攻其城,击其阵而已,必有攻其心之术焉。守者,不止完其璧③,坚其阵而已,必也守吾气而有待焉。大而言之,为君之道,小而言之,为将之法,夫攻其心者,所谓知彼者也,守吾气者,所谓知己者也。”
太宗④曰:“诚哉!朕常临阵,先料敌之心与己之心孰⑤审⑥,然后彼可得知焉,察敌之气与己之气孰治,然后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
《李卫公问对》
注:①靖:即李靖,唐初的著名将领。②曷尝:何尝。③完其璧:这里用的是“完璧归赵”的典故。喻保持阵线的完整。④太宗:即唐太宗李世民(599~649)。⑤孰:谁。⑥审:安定。
译:李靖说:“治理国家的人,何尝不讲究攻守之法?进攻,不止是攻击敌城、攻击敌阵而已,必然有攻心的方法。防守,不止是保持壁垒完好,强固阵地而已,必定要保持我方的高昂士气准备迎敌。从大的方面说,这是担当国君的根本要领。从小的方面说,这是充任将领的方法。攻敌之心,说的就是知彼,保持我方的士气,说的就是知己。”
唐太宗说:“的确如此!我常常亲临战场,首先判断敌我双方的心理哪一方更稳定,然后就可以知道敌人的情况,观察敌我双方的士气哪一方得到更好的调治,然后就可以知道我方的情况。所以,知己知彼,是军事家最重要的事情。”
军士之所以善战,非但熟其技,亦必养其力,非但养其力,亦必得其心。苟于无事之时,未战而先失其心,耗其力,一旦驱之御敌,心不在焉,而气力不足以继之,彼虽熟于技而精于艺,而不为吾用,用之而不尽其心,亦安能成功哉?
(明)邱濬:《大学衍义补·简阅之教》
译:要使士卒能英勇善战,不仅要使他们熟练自己的技击本领,也必须让他们养精蓄锐,不仅养精蓄锐,还必须深得他们的拥护。如果在太平之时,没有仗打就丧失了军心,消耗了体力,一旦让他们抗敌,那么他们就会心不在焉,而且底气精力不能完全支撑他们坚持到底,他们即使有熟练的战斗技能,但不能为我所用,或为我所用但不能尽心尽力,又怎么能成功呢?
予曰:兵之胜负者,气也。兵士能为胜负,而不能司气。气有消长,无常盈①,在司气者治制之何如耳!凡人之为兵,任是何等壮气,一遇大战后,就或全胜,气必少泄,又复治盛之以再用,庶气常盈②;若一用之而不治,再用则浊,三用则涸,故无常胜之兵矣。
(明)戚继光:《纪效新书》
注:①盈:满。②庶气常盈:士气长期旺盛。
译:我认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原因是士气。军队中的士兵能使战争或胜或负,但不能决定士气。士气有消长,没有永远旺盛的士气。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在于鼓气者如何调治士兵。大凡每个士兵,任凭他如何壮气,一旦遭遇大阵战后,即使是全胜而归,士气也一定被削弱一点,但又必须再调治他们的士气,以利再战,那样才能使士气长盛不衰;如果士气一用而不去调治补充,再用就不精纯,三用就枯竭了,所以说没有常胜不败的军队。
夫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
(明)杨士奇:《御边》
译:军队的气势是最重要的。元气聚积在一起就斗志旺盛,元气分散就力量大减;势气集中就威武,分开就弱小。
胜负之道,无众寡,无强弱,气而已。气之既衰,强弩不足以穿鲁缟,贲育不足以抗童子。用兵者用其方锐之气而外察敌气之盛衰,盛则避之,衰则乘之。骤胜者气骄,新败者气怯,转斗不食者其气馁,久攻不克者其气驰,闻内有变者其气摇,仓卒遇敌者其气乱,乘而击之,一可以当百,弱可以制强,是故,用斗不如用气(势)。
(清)崔述:《崔东壁遗书》
译:胜负的原因,不是人的多少,不是力量的强弱,是气势。气势衰弱了,射得很远的箭穿不透鲁缟,孟贲夏育一类的勇士抵抗不住儿童。用兵的方法要用自己正处于锐利的气势,还要观察敌方的气势是锐利、旺盛还是衰弱?如敌方气势旺盛就避开他们,衰弱就乘机攻打他们。很快取得胜利的会骄傲,刚失败的怯懦,到处奔波战斗,无暇进食的气势将衰竭,久攻不胜的斗志会松弛,听说内部事变的气势就动摇,仓促之中碰上敌人的气势混乱,乘着这些机会攻打敌人,一个可以当一百个,弱小的可以胜强大的,因此,用战斗不如用气势。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①为下。
(三国·蜀)诸葛亮:《便宜十六策》
注:①兵战:指使用武力作战。
译:指挥作战的法则是,攻击敌人的心理为上策,攻打敌人的城池为下策,运用心理战法为上策,使用武力与敌作战为下策。
齐、韩、魏共攻燕,燕使太子请救于楚。楚王使景阳将而救之……
魏军其西,齐军其东,楚军欲还不可得也。景阳乃开西和门,昼以车骑,暮以烛见,通使于魏。齐师怪之,以为燕、楚与魏谋之,乃引兵而去。齐兵已去,魏失其与国,无与共击楚,乃夜遁。楚师乃还。
《战国策·齐韩魏共攻燕》
译:齐、韩、魏三国联军进攻燕国,燕国派太子去楚国求援。楚王派大司马景阳率军救燕……
魏军驻扎在楚军西边,齐军驻扎在楚军东边,楚军想撤回,但不可能。景阳于是打开西面的军门,白天车马来来往往,夜里灯火照得通亮,显示出楚军与魏军正在通使的模样。齐军见到这种情况,觉得很奇怪,认为燕军和楚军正在联合魏军图谋齐军,于是就领兵撤退。齐军已撤退,魏军失掉盟军,没有了攻打楚国的盟军,于是当天晚上全军转移。楚军也班师回国。
匈奴左贤王将①四万骑②围广③,广军士皆恐,广乃使其子敢④往驰之。敢独与数十骑驰,直贯⑤胡骑,出其左右而还,告广曰:“胡虏易与耳。”军士乃安。
(汉)司马迁:《史记·李将军列传》
注:①将:率领。②骑:一人一马的合称。③广:李广,西汉时将军。④敢:李敢,李广之子。⑤贯:穿过。
译:匈奴左贤王率领四万骑兵包围了李广。李广的士兵们都十分害怕。李广就派他的儿子李敢骑马跑到匈奴军中。李敢只与几十个骑兵骑马而去,直穿过匈奴的军营,从他们军营的左边和右边绕了回来,对李广说:“匈奴的军队容易被打败。”李广的士兵们才安心。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余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闲①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兵救钜鹿下者十余壁②,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汉)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
注:①涉闲:与苏角,王离同为秦朝将军。②壁:军营的围墙,引申为“军营”。
译:项羽杀死秦朝上将卿子之后,声威震动楚国,名声传于诸侯之间。于是,他派遣当阳君、蒲将军率领二万兵马渡河去救钜鹿。战斗不顺利,陈余又来请求派兵增援。于是,项羽率领所有的部队渡过黄河,过河之后,把船全部沉入河底,打破了所有的锅和甑,烧毁了所有的草棚子,让每个士兵带三天的干粮,表示如果不能取得战斗胜利,士兵们一定会死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于是到了钜鹿,就包围了王离,与秦军相遇。经过多次战斗,完全切断了秦兵外逃的通道,大破秦兵,并杀死苏角、俘虏了王离。涉闲不肯向楚军投降,自己纵火烧死了。在这个时候,楚国的军队勇冠诸侯。诸侯们救应钜鹿的大军少的都有十多个营盘,但是没有哪个诸侯敢挥军攻击楚军。等到楚军攻击秦军时,诸侯们都站在各自的营寨上观战。只见楚军士兵没有一个不是以一当十,奋勇作战的。楚军喊杀之声震天动地,诸侯军队没有哪个不是胆颤心惊的。到了秦军已被打败后,项羽召见诸侯将领,他们进入辕门时,没有一个不是双膝跪地爬到项羽面前的,也没有人敢抬起头来看项羽。从此,项羽成为诸侯的统帅,诸侯都归顺项羽了。
项王军壁①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汉)司马迁:《史记·项羽本纪》
注:①壁:驻扎。
译:项羽的军队在垓下驻扎,士兵人数已经很少了,粮食也吃光了,汉军和诸侯军队将他们包围了几层。到了夜晚,只听见四面汉军营盘里传出楚人的歌声,于是项羽十分吃惊,说:“难道汉军完全夺取了楚国的土地吗?为什么在敌军中的楚国人这么多呢!”深夜,项羽起床,在军帐中喝酒。有一个姓虞的美女,常常陪伴伺候项羽,他有一匹名叫骓的骏马,常常骑它。在这个时候,项羽情绪激昂地唱起悲壮的歌,自己作诗唱道:“我的力气可以拔得起一座大山,我的豪气可以压倒世上所有的人,但是时势不利于我,连我的骏马乌骓也不肯跑了。乌骓马不跑,我能把它怎么办呢?虞姬啊虞姬,我把你怎么办呢?”唱了几段,虞姬也在一边应和。项羽边唱边流出了眼泪,他的部下听了之后都哭了起来,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来看一眼边唱边哭的项羽。
越王苦会稽之耻①欲深得民心,以致必死于吴②。身不安枕席,口不甘厚味③,目不视靡曼④,耳不听钟鼓。三年苦身劳力,焦唇干肺⑤,内亲群臣,下养百姓,以来其心⑥。有甘脆不足分⑦,弗敢食;有酒流之江,与民同之⑧。身亲耕而食,妻亲织而衣。味禁珍⑨,衣禁袭⑩,色禁二。时出行路,从车载食,以视孤寡老弱之渍病、困穷、颜色愁悴、不赡者,必身自食之。于是属诸大夫而告之曰:“愿一与吴徼天下之衷。令吴、越之国相与俱残,士大夫履肝肺,同日而死,孤与吴王接颈交臂而偾,此孤之大愿也。若此而不可得也,内量吾国不足以伤吴,外事之诸侯不能害之,则孤将弃国家,释群臣,服剑臂刃,变容貌,易名姓,执箕帚而臣事之,以与吴王争一旦之死。孤虽知要领不属,首足异处,四枝布裂,为天下戮,孤之志必将出焉!”于是异日果与吴战于五湖,吴师大败,遂大围王宫,城门不守,禽夫差,戮吴相,残吴二年而霸。此先顺民心也。
《吕氏春秋·顺民》
注:①越王:指越王勾践。苦:被……所苦。会稽之耻:指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战败,困于会稽,被迫屈膝求和一事。会
稽,山名,在今浙江绍兴县东南。②致必死:决心舍命拼死的意思。③厚味:美味。④靡曼:指美色。⑤焦:干燥。干肺:肺气枯竭。⑥来:使……来(归依)。⑦甘脆:甘美的食物。⑧有酒流之江,与民同之:传说越王曾把酒倒入江中,与民同饮。⑨珍:珍奇。⑩袭:衣外加衣。色禁二:禁用二色为饰。渍:音字,病。愁悴:忧愁憔悴。赡:音善,充足。属:音主,聚集。下:疑是多余的字(依毕沅说)。这句的大意是,要与吴国一决胜负。徼:音腰,求。今:为“令”字之误。残:毁灭。履肝肺:形容战争残酷激烈,多有杀伤。履:踏,踩。接颈交臂:描写肉搏之状。偾僵仆,这里指死。量:衡量,估量。事:所事。释:舍弃。服:佩带。臂:持。名姓:即姓名。执箕帚:指作仆役。要领不属:指受腰斩、斩首之刑。要,音腰,古“腰”字。领,脖子。属,连。四枝布裂:古代的一种最残酷的刑罚。四枝,即四肢。布,分散。戮:辱。五湖:这里指太湖。禽:捉。这个意义后来写作“擒”。吴相:指太宰pǐ。
译:越王深为会稽之耻而痛苦,想要深得民心与吴国拼死一战。于是他身不安于枕席,口不尝食美味,眼不看美色,耳不听音乐。三年的时间,苦心劳力,唇干肺伤,对内爱抚群臣,对下教养百姓,以便使他们一心归顺自己。有甜美的食物,如不够分,自己不敢独自吃;有酒把它倒入江中,与人民共饮。靠自己亲身耕种吃饭,靠妻子亲手纺织穿衣。饮食不求珍奇,衣服不穿两层,禁用二色为饰,他还时常出外巡视,随从车辆载着食物,去探望孤寡老弱中生病的、穷困的、面色忧愁憔悴的、饮食不足的人,一定亲自给他们食物吃。然后,他召集诸大夫,向他们宣告说:“我愿与吴国一道求得上天裁正。让吴、越两国彼此一道毁灭,士大夫踏肝践肺同日战死,我跟吴王颈臂相交肉搏而亡,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这些办不到,从国内考虑估量我们的国力不足以损伤吴国。从国外考虑结盟的诸侯也不能毁灭他,那么,我将抛弃国家,离开群臣,身带佩剑,手执利刃,改变容貌,更换姓名,充当仆役,执箕帚侍奉吴王,以便跟吴王决一死战。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会遭致腰断颈绝,头脚异处,四肢分裂,被天下人所羞辱,但是我的志向一定要付诸实施!”后来越国终于与吴国在五湖决战,吴国军队大败,紧接着越国军队包围了吴王的王宫,攻破城门,活捉了夫差,杀死了吴相。灭掉吴国之后两年,越国称霸诸侯。这都是先顺依民心的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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