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人·那猪

那山·那人·那猪

文／戴成宗

创业者档案

老戴，男，1948年生。改革的春风掠过小村的时候，只有小学文化的他，踏上南下的列车，给人抟过砖，给人喂过猪，年关来临的时候，揣着自己一年的血汗钱挤在人堆里回家过年。2007年的一天，也许他厌倦了奔波与身在异地的飘零，毅然收拾起行囊，回到了这个世世坚守的村落，一家五口凭着在猪场学到的技术办起了养猪场。三年过去了，历尽挫折，但老戴坚持了下来，养猪场一步步壮大，生意一点点红火。

所在地情况

朱溪村，地处湘西雪峰山脉的深处，在县级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名字，从县城没有直达这里的班车，只能先到乡里，然后坐摩托车沿着狭窄的土方公路，在山间绕上一个小时，然后不经意间绕过一个山头，就能发现这个隐居在山林深处的村落。村落沿河而居，100多户人家，清一色的木式建筑，黑瓦红棱，鸡鸣犬吠，怡然自得。由于地处雪峰山脉深处，这里的人家都没有较多的土地，只有自家的一些菜园，但是家家户户按人口都分到了一定数量的林场，平常的年份，这里的人们砍上一片树林，自家菜园种上蔬菜，就足以贴补一年的家用。在这个红尘滚滚的年月，村里人也不再甘于清贫，纷纷走上了南下打工的道路，凭着自己的双手，一年万余元的收入绰绰有余。

创业项目

良种猪养殖

创业感言

一篇养猪史，多少辛酸泪！

创业故事

其实，老戴不需要去寻找，老戴就在我们身边。

在这个与青山一同静默的村落里，我们两家都偏居于村东头——村中小河的上游，从我家斜着走上100米，就是老戴家。夏日炎炎的时候，我家的凉坪是村中最凉爽的去处，老戴就是这里的常客，人群中，你总能见到他斑白的头发，清癯的脸庞，眼神间透着中国农民的坚毅，蝉声嘶鸣里，你总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对于我——这个他看着长大，然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走入中国高等学府的“知识分子”，老戴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亲切，因此我们的交谈透着真诚与坦荡……

茫茫打工路　多少辛酸泪

在我刚活蹦乱跳的那些年月，朱溪村曾经是一片远离尘嚣的净土。白日里，山间回荡的是人们的欢笑；夜幕降临的时候，炊烟袅袅，牛铃响彻，只有在夜间，数落漫天的繁星，我们才会好奇地问父辈：“山外是什么？”……

岁月无声地流淌，也许外面的世界在经历着沧海桑田，而我们的村子也在恍惚间弥漫着一股诱惑：张家的儿子在外面做建筑工，当了包工头，开了建筑公司，买了宝马；刘家的女儿在外打工，嫁了城里的郎君，有房有车，还抱回来一个胖孙子……对于那个时代的中国农村，我们无法把握时代的脉搏，但我们更无法抵制这些物质的诱惑。2005年的一天，老戴终于出发了，携着一家三口挤上了南下的列车，投奔了千里之外的一个亲戚。

但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遍地黄金，而是砖瓦厂暗无天日的生活。计件的工资制度使得老戴一家每天像机器一样忙碌于和泥、装箱、敲打、出箱之间，既没有八小时的工作制度，也没有加班工资，夜来的时候，只能数着一排排的成砖，盘算着一天的收益……一年下来，腰也驼了，发也白了，手上茧起了厚厚的一层，揣着一年的血汗钱，老戴流下了炽热的泪水……

然后就是猪场的梦魇，相对而言，也许养猪比之抟砖，少了很多的硬活，但是猪场恶劣的工作环境、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方式让已入不惑之年的老戴着实吃足了苦头。中国的农民是坚毅的，也是智慧的，当老戴蹒跚着忙碌于猪圈之间时，不知不觉间，猪饲料的选取、猪圈的消毒、病害的防治、猪仔的选育……一样样，一行行，老戴已经娴熟地掌握在了脑海中。

风雨还乡日　毅然办场时

近三年的打工生涯，耗去了老戴太多的精力，也消磨了老戴曾经的壮志。在外闯荡的年月，没有得到传说中宝马香鞍的生活，离土背乡的生活彻底唤起了老戴内心深处的乡土情结。2007年的一天，酒酣菜足之际，老戴尝试性地问了问憨厚的儿子，

“儿子，咱回去吧？”

“回去？回去咋赚钱？”儿子疑惑地看着父亲。

“回去，咱自己搞养猪场”，老戴拍案而起，发出了内心深处的呼喊。

于是，一个雨后的清晨，老戴一家又回到了这个世世坚守的村落……

一个月过去了，村里的人惊奇地看到，老戴家的前院新起了一排格子房，灰瓦白墙，老戴一家在里面洒下石灰，一遍遍地清洗；几天之后，村里刚修通的土方公路上，一阵货车的轰鸣，一只只“嗷嗷直叫”的猪仔被赶进了他们的新家。依照民间的习俗，请了“法力高强”的法师，祭拜了一下“各路神灵”，然后在鞭炮声声里，老戴家的养猪场开工了。

备尝辛酸苦　劫后尽开颜

可以想见，养猪的生活是艰苦的。老戴一家就五口人，能够干活的就老戴和老戴儿子，进门快一年的儿媳已经身怀六甲，老戴老婆又只能做些烧水做饭之类的事情，因此每天猪仔的进食、猪圈的消毒、夜间的看护等都落在父子俩的身上了，父子俩两班倒有时候都忙不过来。最头疼的还是猪仔的看护，猪仔发病经常在半夜，因此老戴几乎每天半夜都要去猪圈仔细看一圈，碰上发病的时节，自备的药治不好，老戴还得半夜跑出去请畜医……但是无论多累，老戴都毅然地坚守。

也许对于老戴来说，最痛苦的倒不是养猪的艰辛，而是养猪价格无法把握。作为一个具有高度市场敏感性和国家高度调控性的行业，猪肉价格的波动对于养猪户的打击才是致命的。有一年上半年的时候，猪肉价格一度高涨到每公斤28元，老戴看着猪价嗖嗖的上蹿，于是多进了些猪仔，可是当长成可以出售的时候，市场价格的回落、国家的调控，猪肉价格一下子跌倒了谷底。老戴家一年的心血打了水漂，老戴心疼得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好多……

辛苦也好，亏损也罢，老戴都挺过来了，辛苦中老戴变得更坚毅，亏损让老戴摸索到了市场的准则。中国的农民是智慧的，不用置身庭院深深的高等学府，市场经济的血液一直在他们的血管里流淌……

当年终看着一批批的成猪被客户从家里拉走，然后摆上县城各种菜市场的案头，一沓沓的钞票收入囊中的时候，一向勤俭的老戴也忍不住挥霍了一把，买了一大桶的烟花响彻在宁静山村的夜空……

前路依漫漫　乘风破浪去

三年的辛勤，三年的探索，老戴家的猪场在慢慢变大，眼见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可是有几件事却一直梗在老戴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老戴家的猪仔大多是从外面买进来的良种猪，整个生长过程都是用饲料喂养，相比于村里各家用草料喂养的土猪，在肉质鲜美度、价格上都略逊一筹。以前在村里没有兴起生猪养殖还好，现在不少人看到了养猪的收益，也纷纷仿效，而且不少人另辟蹊径，专门用草料来圈养土猪，对老戴的生猪养殖已经形成很大的冲击。可是如果改养土猪，父子俩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老戴不禁陷入了苦恼之中……

无独有偶，2011年以来，村主任已经找过老戴好多次，讲到了养猪场污染水源的问题。老戴家住村子东头，也是流经村里小河的上游，尽管现在村里人大多从山上引生活用水，可是干燥的季节，村里好多人家还是要从河里取水。可是自从老戴家搞了养猪场之后，养猪用后的污水都是直接倒入河中，导致河边总是臭气扑鼻，水质明显比不上以前。不少村民都对此大有意见。老戴对此也是进退两难，如果进行处理再排放，老戴家现在的规模根本承担不起这个成本，可是不处理，肯定会招致村里人的不满，老戴对此束手无策。

还有，猪肉价格的过度波动也是困扰老戴的难题，尽管经过三年的探索，老戴已经对市场保持了较高的嗅觉：在价格较低的时候，适当增加养猪的数量；在价格上扬的时候，则严格控制养猪的规模。但是由于猪肉价格的波动较大、国家的调控过于迅速，很多时候，时间跨度根本无法把握。而且老戴家的猪都是有客户上门采购，因此，只能被动地接受客户的价格，讨价还价的能力较弱。如果要扩大规模，提高竞价能力，在人力、土地等方面又面临着无法突破的瓶颈。

所有的这些，也让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的老戴在喜庆之余，平添了一缕阴霾……但是无论市场波动也好，竞争激烈也罢，从砖厂、猪场走出来的老戴一家，已经在山村大地上走出了神圣的一步，风里雨里，老戴一家都坚定自己的信念，在养猪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走得很远很远……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的故事。我看着养猪场一步步建立，一步步发展壮大；我看着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从只会贩卖自己的劳动力，发展成为一名掌握娴熟市场知识的创业者，在市场经济的大潮里迎风破浪，一往无前。我不得不感慨市场的神奇！此时，内心深处涌起一番敬意，老戴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他却筑砖撑起了现代都市的擎天大厦，然后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丰富着现代人的餐桌案头。可以说，中国30年的跨越式发展，靠的不是我们这些“社会精英”，而是这些最普通农民一丝一缕的积累！同时，心中也有一丝的欣喜，多少年来，看到过不少谓之“衣锦还乡”的人，开着宝马招摇过市，然后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他们在东部沿海，在现代都市纸醉金迷的时候，何曾想过西部大山深处的故园正在一步步地走向衰落。朴实憨厚如老戴，却毅然舍弃宝马香鞍的梦想，回到故园，祭起创业的大旗，引领清贫的家乡人奔走在致富的道路上。老戴承载的不只是一种朴实，更是一种西部农村追赶现代生活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