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3-9
我们压制的也是我们渴望的，我们排斥的也是我们追求的，我们反对的最终我们会成为它。一个用灵魂舞蹈的人，这是我的梦想。
感谢你送我票，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这票实在太难弄了。四年前看过林怀民的《行草》，就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他和云门的舞蹈了。梦想着做这样的舞者，一生足矣。再次知道《九歌》要来，在内心竟然不敢再去看，生怕自己无法配得上这样的美。如果没有你，我真的要错过了。谢谢，这次，因为你，我和《九歌》相逢。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如果再早一个月，或者半年前，让我看这部剧，我可能只是在视觉的冲击、舞蹈的魅力上为之陶醉，就像当年我被《行草》感染一样。而今天，我却在每个动作、每段音乐中听到了我灵魂的呼唤，感受到灵魂深处的渴望和表达，好像这些年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明白。
节目单上几乎没有任何关于情节、意向、概念的表达，非常简洁，给观众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演出开始，现场观众仿佛消失一般隐藏到了黑暗中，耳畔传来的只有音乐声、演员的喘气声、光脚板在舞台上不时弹起的“踏踏”声……
《迎神》起舞迎神、《东君》丰饶的祭祀、《司命》操控者的游戏……舞台上，男女演员以各种姿态纠结、展开，继续纠结，他们用身体表达出抵抗、恐惧、挣扎、依恋，胶着……
男性结实的肌肉，像是从米开朗基罗的画册中跳出来的身体线条，充满力量的腾挪和阳刚的阴柔，女生婀娜的腰线，轻盈的身躯，有张力的形体语言柔中带刚，所有的这一切不仅冲击你的视神经更激荡你的灵魂：舞蹈的美，竟然这样直达你内心，裹挟住你的情感，像漩涡一样把你带入灵魂的深处。
红舞裙的女巫让我似乎感受到这一切就是我的前世今生。自由，奔放，束缚，鞭挞，压抑，恐惧，反抗，挣扎，煎熬，等待，执着，坚韧，呼唤，理解，融入，胶着……我无意解释这一切是什么，要表达什么，开始还冒出一些念头，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觉得什么意思一点不重要，感觉到什么才是重要的。我想每个人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只要我们不被什么框框限制住自己，敞开自己的感觉，每个人都会在舞蹈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也能看到众生的内心。我们压制的也是我们渴望的，我们排斥的也是我们追求的，我们反对的最终我们会成为它。
上半场结束后，灯光亮起，一些观众开始咬耳朵。
“你看懂了吗？”
“不懂。可能这就是艺术吧。让你不懂。”
“这舞太有冲击力了，我背部肌肉一直紧抽着，不敢放松，不然好像力量随时会被泄掉。我自己感觉我好像也在用身体跳。”
“我是觉得群舞的穿插太厉害了，身体舒展、弯曲、铺陈，每个细节都精致得一塌糊涂。”
耳边不时传来各种声音。我什么话也不想说，内心安静得像到了纳木错湖。这时，节目单上关于林怀民的介绍中一段文字吸引了我：“众生必须无止境地祭拜，因为神祇从未降临，众生的苦难只能靠自我救赎。”我内心回荡着几个字：“臣服、命运、自我救赎”。
中场休息20分钟，下半场开始。
《湘夫人》江边绝望的等候、《云中君》春日郊游、《山鬼》一张凄惨无言的嘴、《国殇》死亡和新生、《礼魂》一场慰灵祭陆续上演。
下半场更多的是独舞时间，灯光、薄雾配合空灵的音乐和舞者的肢体动作、深沉的呼吸，这样的视觉诠释，观众和舞者的情绪交流更为直接：孤独，无奈，凝固，渴望，复苏，追求，放弃，抗争，死亡与复活……尾声，一连串英雄人物，荆轲，岳飞，史可法，邓世昌，秋瑾，邹容，陈天华等，低沉的旁白以普通话、闽南话、客家话的穿插，把这些英雄的名字一一庄严地念来，完成对他们的赞颂。此时，《礼魂》的800多盏油灯如河一般蜿蜒，缓缓流向缀满繁星的夜空。一个个名字，用普通话、闽南话、客家话念出来，在历史的长河中，那些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壮怀激烈，抱憾终身的情怀在一个个名字读出来的时候，慢慢从内心的深处不断涌动出来。你可以感觉到，在你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中，你一直就是和这些人在一起的，也许今天的你、我、他就是那些人曾经的灵魂转世，在此刻，我们相聚。我的眼泪不断地流下来，也变成了一条河。
舞者以一种悠长、缓慢，充满敬重的动作，缓缓点亮800多盏烛灯，点点灯河，蜿蜒而上，这历史的长河和天上的银河连在一起。深沉的悲伤，宁静的圣洁，广阔无边的爱，合而为一的存在感，我感觉回家了。
林怀民的《九歌》，没有所谓故事的转承启合、跌宕起伏，但它成功地用仪式感、用身体本能、用舞蹈的力量，在100分钟里，让2000多年前的诸神，楚地文化，在舞台上一一复活，让人感受到自我的救赎、普世的意义。
《九歌》，是需要用生命和灵魂来跳的舞蹈。我在《九歌》中找到了自己，一个用灵魂舞蹈的人，这是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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