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病故时只有52岁,她患的是脑炎。有一个想法,常常在家人头脑中盘旋,那就是:说不定祖母的病是给耽误了。有病乱投医,其时祖父大信特信跳神,那执拗劲儿十个老牛也拉不回,直到祖母去世他也没有悔悟。
祖父平素是个精明的人,居然也对跳神深信不疑,足见这法术有些不凡。那以后我一直想见识见识跳神。我听过一些这类情形的描述,诸如其人系腰铃、摇手鼓之类,想象中这些同县志记载的一种满族舞蹈极为相似。
本地狐狸、黄鼠狼都不少见,“大神”们便就地取材假托狐仙、黄仙。四乡八寨的一些人有病不求医,倒提着礼品找他们,什么病都归结到“得大邪”里。想看跳神,确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我也在心里暗暗计划着。
风闻邻村的董半仙最神,他用手一拂,衣服登时会燃烧起来。那日市里一位大款的母亲有病,“桑塔纳”把董半仙接去,未用半日病人便重又行动自如了。围观的几个“不信邪”的犟脖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明知那是骗术,却不敢去见那场面,生怕自己的意志垮下来而举起白旗。每次弟弟拉我去看,我都找到一种理由拒绝了。事实上是我“心虚”,书上总说中学生可塑性强。
姥姥在时,总是叮嘱,不许招惹黄鼠狼,不然“魔”上你就糟了。秋天的庄稼一片一片倒下去,村西有块麻田也被一点一点地啃吃掉,那里住着的一群黄鼠狼不得不挪动挪动。黄昏时分,黄鼠狼们一个衔着一个的尾巴,浩浩荡荡地从麻田移向豆田,我下意识地拾起一块砖头,却始终没有抛出。这以后我又与它们邂逅多次,无不是“敬而远之”。
时隔不久,邻家莲嫂正切菜时,听见鸡叫,便提刀奔出去,正赶上一只“老黄”衔住她家老母鸡的头。莲嫂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刀下去,那“老黄”就丢了脑袋。姥姥在屋里看见,口中不住地嗫嚅着:“作孽哟!”
事情已过去多年,莲嫂家成了全村的首富,住着气派的小楼,三个儿女也都上了大学,人见人羡。姥姥若在,她还会怎么说?村东王姓一家,专门在冬天里挖黄鼠狼,每年都能赚上一大笔钱。整整一山墙黄鼠狼的皮子,真可惜了这些“得道”者。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亲眼看过跳神,头脑中那点有限的积累,无不是道听途说来的,想想也真是一件憾事。朋友中有位搞“志怪文学”研究的,一次席间我极认真地问他:“到底有没有鬼?”他明朗的额头一扬:“心里有,就有;心里没有,就没有。”
我的脸好一阵子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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