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奶奶的恩怨
◆文/佚名
自从那次坐在奶奶家屋后的玉米地里饱含委屈地大哭一场之后,二十几年来,我对那个与我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老人就一直有着一种恨。
我清楚地记得那件事的每一个细节。那天奶奶家里来了远客。我和大伯家的两个堂姐,还有一个邻家的小孩儿一起,在奶奶家门前的土堆上搓泥人。中午开饭时,奶奶把他们3个招呼到院子里,给每人盛了一碗自得耀眼的大米粥和一块有着油汪汪蛋黄的咸鸭蛋,唯独没有我的份儿。这绝非奶奶的一时疏忽,她在招呼我的3个玩伴时,一手一个领着我的两位堂姐,一边用脚亲昵地踢着邻家小孩儿的屁股,眼角的余光还不时地瞥着我。奶奶在平日里绝没有这样“大方”,她所做的一切分明是刻意针对我,因为她在那些年对我父母怀有怨恨。
我有必要交代一下当年我的家庭背景。奶奶生了我父亲、大伯和三叔3个儿子,虽然儿子们都结了婚,但还在一个锅里吃饭。大伯是个跛子,三叔游手好闲,大娘和三婶挣的粮票又不上缴,于是整个家都由我父母亲两个人支撑着。终于有一天,我的父母忍耐不住,提出分家,这便引起轩然大波。奶奶哭喊着不同意,爷爷抄起榔头要打断父亲的腿。但是父母决心已定,没要任何家当,抱着我和7个月大的妹妹毅然出走,在同村的外婆家的一间偏房里安了家。从那以后,奶奶每天清晨必修的功课就是用嘹亮的嗓音变换着花样诅咒我的父母。
奶奶和我父母的恩怨在她住进我们家之后便化解了。那时爷爷已经去世,奶奶又失去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于是父亲和大伯、三叔达成了轮流奉养老人的协议,每家两个月。一个轮回之后,奶奶在我们家住下却再也不肯走了。当时我已经上高中,只有星期天才回家一次,但我还是感觉到家里多了一个人之后的别扭,尤其这个人是奶奶,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有一次吃饭,奶奶哆哆嗦嗦地把一块鸡肉夹给我,我却把碗往后一撤,鸡肉“啪”地掉在地上,奶奶尴尬地举着筷子,那表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虽然遭到了父亲的训斥,心里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快慰。还有一次,是星期六,天降大雨,我从学校乘客车回家。下了车之后,我看见奶奶一手撑着伞,一手拿了件雨衣,显然是来接我,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冲进雨幕就往家跑。我听见奶奶在大声地喊着我的乳名,从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里听出她分明也在跑,可我却头也不回。我回到家好一会儿,奶奶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浑身已经湿透。
我也曾想过我对奶奶的“仇恨”是否该了结了,因为我的父母已经做到了,而他们曾经受到的伤害远比我更直接和沉重。说实话,随着时光的推移,我对奶奶的恨已经成为一种惯性,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但即使是这种惯性,也并非轻易能够消除。
我的心里顿时涌起阵阵酸楚,化为泪水从眼角奔涌而下。愣怔半晌。我猛地跪倒在地,紧紧握住奶奶枯瘦的双手。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见奶奶的次数也愈发少了。奶奶的晚年大多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每次我应付差事般地去看她,总见她越来越瘦。而奶奶看见我,两眼总是现出异样的光亮,口里喃喃自语:“我的大孙子来了,我家唯一的大学生孙子来看我了。”终于接到父母的电话,说奶奶不行了,但仍想见我一面。等我连夜赶回去时,奶奶正在弥留之际,浑身已无法动弹,只是眼里还闪现着往目的光亮。她分明在示意要对我说些什么。我附耳过去,奶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吐了一句完整的话:“大孙子,下辈子,我给你……做大米粥煮……咸鸭蛋!”天啊!我的“仇恨”竟也是奶奶背负了半生的包袱。我的心里顿时涌起阵阵酸楚,化为泪水从眼角奔涌而下。愣怔半晌,我猛地跪倒在地,紧紧握住奶奶枯瘦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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