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印象水果

好印象水果

◆文／高虹

刁爷爷在医院门口设了个水果摊位。起初从进城农民的筐子里收购些本地广柑蜜橘卖，后来就到火车站去批发成箱的来自云南、广州等地的菠萝芒果，再后来就发展到专卖“美国提子”、“士多啤梨”、“蛇果”等进口水果。和医院大门里的药物一样，医院大门外的水果档次也是越来越高，价格越来越贵。

医院门口的水果生意虽说也红火，摊贩间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干了些年头，人也上了岁数了，刁爷爷就有了收摊息卦的意思。外人只知水果行是“甜蜜的事业”，却不知里头有多少艰辛苦恼。比如夏天，头天见热上来了，赶紧进西瓜，谁知一场雨下来，气温骤降，眼看成山丘的西瓜烂成一地泥，哭都哭不出来。

见刁爷爷不想做了，隔一个天井的住户，老实人印象就打主意接手。印象老婆已经下岗，印象本人也时刻准备着这一天的来临，两口子点数着手中十分可怜的储蓄，盘算该做点儿什么。两口子都是老实人，没能耐做成大事，连外出找工都害怕受欺负，只想守在家门口这块踩熟了的地皮上支个摊，养家糊口，如此而已。

印象就找刁爷爷说话了。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刁爷爷又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把意思挑明以后竟然就闷那里了。刁爷爷说：“就凭你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性子，还想摆摊？”

印象闷声说：“卖货，又不卖嘴皮。”

“嘿！你这个闷货……”刁爷爷竟答应了。

印象高兴得要忙着回去告诉老婆，刁爷爷却说：“你给摊子起个名吧？”

印象道：“想过了，就叫个下岗水果摊。”

刁爷爷厌恶道：“不要动不动就拿下岗说事，赚人钞票还要赚人同情啊？我说你把自个儿的名字挂出去，就叫个‘好印象水果’。”

这可是个好点子，印象的名字叫了几十年，总算派了个好用场。要不是刁爷爷提醒，印象两口子还真没想到这层！

“好印象水果”就这样出摊了。

水果摊的名字取得好，印象两口子更是吃得苦，态度也好，加上他们都是一副老实相貌，生意果然就做火了。

印象想，照这样下去，下岗就不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了，刁爷爷可真是有恩于我们夫妻。于是两口子进进出出，对刁爷爷总是笑得殷切，还不时挑一些新鲜瓜果送去。刁爷爷却并不领情，这个坏脾气的老头子，对他笑他麻木不仁，照旧板起一副面孔，送上门去的水果更是一个不收，说自己和水果打了半辈子交道，腻也腻死了，现在是一丝气味都不要闻了。印象两口子只好把一份深深的感激埋在心底。

一天夜深了，刁爷爷觉得肚子有点儿不对劲，披件衣服起身上院子公用厕所。回来一眼瞥到印象家里还亮着灯，房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刁爷爷凑近门缝一看：两口子正在翻拣几箱红富士苹果呢。凭着多年卖水果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印象夫妻在干什么勾当：把又大又漂亮的商标贴在水果的伤痕处，第二天以次充好地卖出去。刁爷爷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第二天，刁爷爷来到“好印象水果”摊，印象夫妻迎接贵宾似的笑，刁爷爷却说：“有正事呢，我急着买些‘红富士’。”

刁爷爷却指定要买那些贴了商标的红富士。

印象夫妻忙说：“别，别，有更好的，我给您取箱子里的。”

刁爷爷的“刁”劲上来了，拧着脖子非买贴了商标的不可，说：“我要走亲戚，红富士送人，贴上商标的好看。”

印象夫妻一肚子的有苦难言。那商标下面有猫腻呀。但拗不过，只好苦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刁爷爷把那些他们决不想卖给他的红富士提走了。

那天的生意，印象一直做得有气无力的。老婆看不过去，刚说了一声：“今天你倒是还想不想赚钱呀？”印象怒道：“钱、钱，你就知道钱，良心呢，被狗吃了也无所谓吗？”吓得老婆再不敢多嘴。其实她也因为把坏果子卖给了与他们家有大恩的刁爷爷，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愧怍。

这天收摊回家后，印象两口子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刁爷爷。

又过了几日，印象来到刁爷爷家，吭哧半天终于说了话：“我们对不住您老呢……我怕把人给您得罪下了呢……”

见刁爷爷不明白的样子，印象又说：“你上次买的红富士苹果是坏了的果子，伤处用商标贴着看不见。也不知道你送谁去了……送谁都得罪人呢。我对不起您，我退您钱……”

刁爷爷愣了愣，伸手从桌下一个盒子掏出一把东西来。印象一看，正是贴苹果的金光灿灿的商标。轮到他不明白了。刁爷爷笑道：“你这个闷货，你这点儿鬼把戏还瞒得过我？苹果没有送人，我帮你处理了。”

印象羞愧得无地自容，刁爷爷却说：“做生意要看长远些，砸牌子的事情做不得。我看好你的名字才把铺面转给你，我养了多年的门面，还要靠你们下岗工人给它树起形象来呢。”

人退出了水果摊的“江湖”，但是心还在挂牵着曾经打下的天下，他的“江湖”名声不能随着自己的离去而消失，所以，他找到了一个老实的人继承，并悉心维护下去。做事做人做到如此细致，真是舒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