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中学里教书。因为是单身汉,住房又紧张,所以学校只给我一个小房间。小倒可以,我又不举办什么舞会。但讨厌的是,墙是厚纸板做的,左边及右边均有邻居,一个年轻的,一个年长的。白天还好,晚上就不好办了。芳邻放个屁打个饱嗝什么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左边这个年轻的,刚好在谈恋爱,晚上有“节目”,恩恩爱爱的。不好去听人家山盟海誓,没办法,只好放音乐,转移注意力,专心做自己分内的事,彼此相安无事。
右边的这位老先生,我偶尔听见他刻意的干咳声,倒也安静,没什么情况发生。
但不久,老先生来敲窗玻璃了:“11点多了,还放什么歌,吵死人!”糟糕,我真的“左右为难”。这位高瘦的老师本来就睡眠不好,而且在此之前,他已和左边谈恋爱的那个,以及原先住在我这间房、现已结婚搬出去的那个吵过好多次,但从那次敲窗之后,他几乎夜夜来敲门了,像猫头鹰。于是我认定,我也成为他的冤家对头了。
开头,我妥协、让步,同时也解释,请求他的谅解。但这位古怪的老人,怀疑我已被左边的那位收买了,要不为什么彼此没有矛盾,还嘻嘻哈哈说笑话,有时还一起唱“黄色歌曲”(他认为“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是下流的)。于是,他原先对我的挑剔目光,变成敌意的了,他的情绪自然更不好了。
我理解他,可又没办法。再说,我年轻气盛,可以迁就你几回,第十次我就不一定要买账了。于是,正面交锋,我俩吵了起来。那是中午,起因是他说“12点5分3秒还不午睡”,并骂我“恶劣”……很多学生驻足围观,这难得一回的教师“不遵守纪律”,学生当然大开眼界,恨不得他们内部分成两派,一派给老先生递菜刀,一派给我送宝剑。还好,其他老师极力相劝,我们的“戏”才落幕,要不我真想揍他!但他仍在一边像豆腐西施那样,叉着腰,骂个不停。这一仗不要紧,从那天后他动不动就到校长那里汇报,说那小子“一个晚上灯都亮着”,说那小子“尽穿口袋多多的衣服”,说那小子“带女生到房间去,门是关的”……总之,尽是好笑的。不过,我也尽量克制自己,我是一个爱和平的人。但因为客观条件限制,不管怎么小心,总不能满足他所要求的那种安静。
同时,我也学会不理他,事情不就简单了很多吗?慢慢地,他似乎也习惯了,不再敲我的门,但常徘徊在我窗外。他一定也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冲动”,而奇怪的是,我音量放得极低,他仍听得见。看他一天天瘦下去的身子以及夜夜徘徊在窗外的影子,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怜悯,像同情又像感动。是的,人都有老的一天,而他这么老了,仍住在这种条件的宿舍里,本身就已很痛苦了,他身体又不好,观念比较保守,性格内向,诸多因素加起来,如果叫我来承担,可能还会发疯呢!站在他的角度上,以同情心想想这些,不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并为自己曾经的无礼而好笑。
又是一个月夜,他走过我的窗前。我再也不忍了,便开门出去说:“刘老师,休息吧!我不放歌曲了。”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说一句话,走了。月色很好,我耸耸肩对自己笑了一下。
一天,我因事匆匆外出,到了半路,才发现钥匙没带在身上,估计它还插在锁孔里没拔出……三天后回来,一个学生给我钥匙,还说是刘老师交待的……
我惊喜万分,这先生心眼儿不坏,不计前仇,还这么认真为我保存钥匙。我想壮着胆子过去致谢,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如果他又不领情,岂不难堪?但为了表达这份感激之情,我那一夜没放音乐,只静静地写了一首诗,里边有这么一句:音乐在心里/便是感动与爱。
不久,我离开了那所学校。临走前一个晚上,老先生在窗外徘徊了好久,但他没有再敲我的窗玻璃,我希望他对我说一句话,但没有说出来也许更好!
(罗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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