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回忆里,爸妈除了用心照顾我、疼爱我,给我买玩具、小人书、电风扇、电子琴……也在我幼小的心灵蒙上了一层难以涂抹的阴影,使我的精神和心理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这就是自从爸妈看到我的病情不断加重,他们就开始对我不再抱有希望。我知道,那时他们几乎天天处在消极和悲痛之中,还要面对外来的压力。后来,爸爸开始渐渐的沉默寡言、很自卑,时常在我面前痛苦的哇哇大哭。从爸爸的沮丧中,我懂得了一个男人的软弱……
同时,由于爸爸性格刚烈,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他常常和妈妈吵架,而且越吵越厉害。开始从八九天缩短到两三天吵一次;从小吵小闹变成大吵大闹。他们每次吵架我都会成为第一位观众,目睹整个过程。虽然我不喜欢他们争吵,但我也很无奈,我没有办法离开现场,唯有躺在那里,闭上眼睛。那个时候,我常拿着妈妈做的棉垫子把脸捂上,不想看到那一幕又一幕可怕的情景。
妈妈是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人,她没有上过学,是个文盲。她既不会劝人,也不懂得忍让。许多时候,当爸爸和她商量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们俩总是说不到一起,不久就开始争吵起来。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一点小事而闹得翻天覆地,让街坊邻居们看了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了给我买药而大吵一番,就好像爸爸听到有人说这个药可以治我的病,他就会想给我买来试一试,但是妈妈就会说很多不支持的话,结果把爸爸惹怒了。
当我目睹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之后,也没有心情要治病了。1985年,我从255医院出来后,就不想他们继续为我的病吵架,所以我放弃了治疗,不想去看病。我做出这种决定也是不得已,因为我宁愿用我生病来换取他们夫妻的和睦,以及家庭的和谐。
1991年的某一个下午,家里来了一位爸爸的老朋友。爸爸便做了几道小菜,摆上桌子,放在我身边,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吃饭。爸爸和朋友一边吃饭,一边喝酒,有说有笑的,真的很开心。吃到一半的时候,妈妈回来了。妈妈看到爸爸在家里陪老朋友喝酒,却没有到店里修车,就很生气,但当时也没说什么。妈妈不想打扰我们吃饭,她自己到院子里摘了一些生菜,拌凉菜来吃。此时爸爸隔着窗户看到了妈妈,就叫她也做一碗给我们。结果妈妈很不满意地说了几句话,爸爸也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吃了,不用做啦!”妈妈听了火上心头,就走进房间来跟爸爸理论。为了这一点小事,爸妈又吵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两人谁也不肯让步,各说各的理。后来爸爸可能是因为有朋友在场,觉得妈妈没有给他面子,恼羞成怒,抄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准备砸向妈妈。我一看事态不好,赶快伸手抓住了酒瓶。此时的妈妈还不让步,继续辩理;而我却和爸爸来回地争夺酒瓶。我口中叫着:“爸爸,别打了!妈妈,别再说了!爸爸,难道我们不过日子了吗?”爸爸恶狠狠的大声回答我:“不过了!”此时,我如何劝说,他们都无动于衷,但我没有松手,依然叫着爸爸妈妈,苦苦地哀求他们!就这样,我和爸爸一人一半啤酒瓶,争夺了有数分钟,爸爸可能心软了,终于松开了手。当我放下酒瓶时,才发现我的左手在与爸爸争夺酒瓶的时候,因不停地扭转像开了花一样,破裂的伤口鲜血直流……
爸妈每次争吵时,从来没有顾及我的感受,也不会回避,就直接在我面前上演着一幕又一幕让我非常痛苦的事情。尽管我还是一个孩子。一个在发育、在成长,在准备进入青春期的孩子。原本我是快乐的,但疾病带给我痛苦,原本我是幸福的,但家庭时常带给我悲伤。
在爸爸生气的时候,偶尔就会把桌子打翻在地。我已经记不清楚在吵架中,一共摔碎了多少个盘子、饭碗,多少个酒瓶了。后来爸爸还演变成以喝农药的方式来威胁妈妈。无论街坊邻居如何劝架,都不能减少他们的争吵。每当想起这些事,我就觉得他们对我是一种摧残,将一切的不满加在我的痛苦上。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事让我感到很羞愧。当我受了这么大的创伤和刺激,我的精神仿佛都要崩溃了,然而我却找不到一位可以倾诉的对象,只能自己默默地在承受。我身边最亲的人就是我的爸妈,这些事都是由他们引起的,但我又怎么可以向他们诉说或埋怨呢,这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
在那些日子里,我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我希望天天24小时只有夜晚,没有白天,因为黑夜对我来说是安宁的,而白天却是灾难的开始。每当到了夜晚,家人都入睡了,我就一个人躺在炕上,透过窗口,双眼望着星空,一个人静静的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回忆着爸妈吵架的情景,爸爸凶狠、可怕的样子,妈妈却是嘴里不停地唠叨,让人听了感到厌烦。
有时候我脑子里也不断出现很多问题: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种家庭?”
“为什么我来到这个悲惨而不属于我的世界呢?”
“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不能彼此相爱、彼此尊重,和睦的一起生活呢?”
“来一次世界这么不容易,难道我就是要这样活一辈子吗?”
“到底我的生存可以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呢?”
“到底我要如何才能摆脱这种痛苦呢?”
“若真的有上帝的存在,可不可以派一个天使来拯救我,将我带离这个逆境?”
在夜晚,我就这样一个人,孤单、痛苦地流着泪,慢慢地睡着了。在梦里,我又看见一场一场恐怖的悲剧重演在我面前。很多个夜晚我都是被惊醒,之后便久久无法入眠。我就这样在痛苦中求生,苦苦地挣扎着,煎熬般面对每一天。埋藏在心底的心酸和痛苦也就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这种心灵的伤痕可能永远不能在我身上愈合;这种悲伤痛苦的烙印可能永远也不能从我身上掉落,但我依然渴望拥有一个健全人所应有的一切,为此我苦苦地向上天祈望。我是多么的希望有一种灵丹妙药,能治好我的顽疾,让我可以和同龄人一起踏进校园。我一直期盼早日康复,去学校学习,将来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毕业后,成为社会上有用的人,报效国家、孝顺父母……虽然这一切美好的愿望都是渺不可及的梦,但是我心里是多么的渴望,假如世上真的有天使为我在折断的翅膀上,插上一双新生、飞天的羽翼,那么我就可以奔向大自然,摸一摸绿色田野、听一听鸟儿鸣叫、看一看鱼儿游泳、游一游清澈的湖水、望一望蓝天白云……
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历经沧桑,流尽血泪,但这些并没有磨灭我心中那种极度的渴望和追求,虽然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梦想,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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