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华裔,贝聿铭给了刘太格很多照顾,相较其他同事,刘太格有更多和贝聿铭直接沟通的机会,耳濡目染间,他从这位大师处学到了很多东西。
作为知名设计师,贝聿铭不仅设计出众的作品,更能将建筑项目和商业完美结合,因此深受政府部门和大型企业的青睐。而这一点正是刚出象牙塔的刘太格所欠缺的:“我学到了规划要和开发商的思维相结合。因为规划的最终目的是开发,不了解开发商的需要,规划很难做好。”刘太格的本领是,他能将学到的东西进一步深化,在自己的项目中发挥更大作用。比如在之后,为了迎合开发,在规划新加坡时,刘太格专门雇用了5位土地价格估算师,每轮方案,他都会请教这些专业人士,如何合理分配土地,来保证开发商的利益。他的这一举措,为新加坡的投资开发创造了便利条件。
2012年4月,刘太格喀山留影
贝聿铭对于科技的运用,也给了刘太格很大启发。在做伊弗森艺术博物馆项目时,为了让没有涂料的水泥墙达到自己想要的色彩,贝聿铭四处找沙、石与水泥结合起来,反复实验,最终才取得理想中的效果,并一举设计了这一至今仍被誉为经典的艺术博物馆。经历其中,给刘太格打开了一扇新窗,他意识到,卓越的设计师,应有打破技术约束的信念,通过自己的研究与努力,去实现理想化的目标。在此后的设计工作中,灵活运用科技成了刘太格的惯用妙招,他引导了许多技术、材料的创新,对此,刘太格说:“如果没有贝先生的灵感,我可能不会想去这么做。”
贝聿铭事务所的4年,让刘太格积累了许多实践经验,更重要的是,他学到了最优秀设计师应该具备的思维方式。
1969年,新加坡建屋发展局局长到纽约,邀请刘太格回新加坡协助建国。经历过日据、英殖民时期的刘太格,没有过多犹豫,便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新加坡。
初回祖国,迎接刘太格的是既心酸又甜蜜的局面。硬件上,新加坡非常落后,但是人们追求改变的决心很一致。和刘太格一样,这一代新加坡人吃过日本军队的苦,体会过寄人篱下的感觉,都有很大意念要把城市建设好。同时,作为专业人士中的一员,刘太格享受了高度自由,政府完全不干预专业人士的工作。他们给定指标和方向,然后放手让专业人士去发挥。所以,刘太格和同事们有重担,更有动力。
2012年4月,刘太格在喀山与鞑靼斯坦总统交流
建屋发展局专门为刘太格创立了设计与研究小组,由他担任组长。当时新加坡已经启动第一代组屋计划,正准备继续开发卫星城和小区,需要相关的理论与数据支持。上班的第一天,刘太格请教上司,什么叫小区和卫星城,结果上司也回答不清。这些概念,在书本上有所介绍,但是落实到执行上,肯定不能含糊其辞。
其时西方已经有卫星城出现,但是那种距市中心50公里、纯粹由住宅组成的卫星城,并不适用于新加坡。为了找到适合新加坡的卫星城和小区,刘太格开始了一年的研究工作。他走访百货公司、诊疗所和餐厅,询问这些营业机构在卫星城内开发新市场所需要的人口数目。经过调查取证后,刘太格将卫星城的规模定在了20万到30万人口之间。这样的卫星城,功能高度齐全,不仅满足住户日常生活需求,更能提供很多就业岗位。在自成一体的同时,也减少了交通的压力,很多居民可以在卫星城内得到从工作到生活的条件,节省了路途奔波的时间,增强了家人共处的宜居性,完全是一举多得的方案。
这一年的调查研究,确立了刘太格今后实地考察结合专业知识的规划理念,在之后的20多年里,他主导成立了许多研究小组,研究“以人为本”“城乡统筹”等各种人所尽知,但却讲不透彻的理论,并且将其融入自己的规划方案。这些研究成果,是教科书上学不到的。
在严谨的体系里,刘太格力求将城市“做活”。他将城市比作人体,其内有细胞、器官和神经网络,彼此串联,有机运作。卫星城是比较大的细胞,新加坡有27个城中卫星城,他们合理分布,组成了大的框架。在规划卫星城的时候,为了达到串联的效果,刘太格还进行了“越权”操作。当时,仍在建屋发展局的他,每次做卫星城规划时,都将周围的环境也规划好,甚至主要交通关系也一并梳理了。好在当时的规划局局长也很认同他的做法,于是,刘太格每次规划卫星城,都从全市的角度考虑,统筹全局。等到他自己成为总规划师时,新加坡的大部分规划情况,刘太格已了然于胸,之前的前瞻布局,最后他自己仍是最大的得益者之一。
2012 年5月,新加坡国际邮轮中心竣工,刘太格在邮轮中心前留影
新加坡市内最大的细胞,是五个片区,每个片区都规划了100多万人口,达到了大型城市的标准。为了缓解狭小国土面积上的交通压力,刘太格提出了分散功能区的理念。片区内的每个卫星城内,都有自己的商业中心,这些中心有地铁贯穿、快速路网交汇。片区内交通最为便捷的中心,被刘太格定为片区中心,中央片区的商业中心就是新加坡的中央商务区。有序分散商业中心后,交通的压力就减小了很多。
同时,在保证交通顺畅方面,刘太格还有其他创新。在规划人口时,离中央商务区越远的卫星城,他就规划得相对越多,离得越近的,他就规划得越少。这样,地铁线的任何高峰,进城的人和出城的人流量都差不多。类似这样的方法,之前似乎未有人实施过,甚至可能没有人考虑过。在客流压力大时,大家想的都是如何将地铁做得更快,而不是如何降低单位时间内的客流量。对此,刘太格说:“我很尊重科技,但也忌讳一碰到问题就找高科技解决。有很多问题,是高科技解决不了的,因为科技不能取代人的智慧。”
细胞理念,使得新加坡的建设井然有序。卫星城这个细胞下边,有小区,小区下边还有组团,每次开发,都是一个组团一个组团按部就班地来,规避了很多城市无序发展所带来的问题。
刘太格另一个重要理念,是城市的器官。火车站、飞机场、污水处理场、工业区等都是城市的重要器官,在规划初期,这些器官的地点就应该被合理安置,做到不增加交通压力,不影响市民生活质量。随着城市的发展,器官也会成长,一个成熟的器官需要占多少土地,这一点是刘太格早就开始思考的。比如,在初期,新加坡的工业自动化程度不高,需要的人力很多,到了后期,随着工业化发展,相同的就业人数,需要更多的工业土地,为了应对这一发展,刘太格专门预留了未来需要的合理工业规划用地。这一前瞻理念,在机场、港口等基础设施上同样适用。“许多城市没有远期规划,导致发展后期缺土地,于是见缝插针,四处建设,这样的城市就很杂乱,环境也不好。”刘太格说。
神经网络指的是快速路网和地铁线构成的交通框架。刘太格为新加坡设计了一套至今仍领先全球的快速路网,纵横交错,高度密集。与此同时,在规划地铁路径时,他强调将所有的中央商务区、片区中心、卫星城中心、小区中心全部连接起来,形成一条红宝石串合成的链子,这条链子不会错过每一颗细小的宝石。换言之,几乎所有新加坡的商业中心,都在城市主要地铁线的范围内。这样一来,市民方便,商家的生意也好做。
在地铁规划上,刘太格再次证明了远期规划的优越性。1972年,新加坡政府就意识到,随着人均收入提高,新加坡未来10年内将产生地铁需求。于是政府就开始买地、组织拆迁,预留地铁的土地。到了1983年地铁正式动工时,政府用的实际上是10年前的土地负担价和拆迁成本,因此,新加坡的地铁造价是当时被誉为全球最低的,省下来的钱,足以支撑很多新的基础设施项目。
类似利用规划来节省成本的例子,在新加坡的建设历程中十分常见。如在组屋的开发过程中,政府先为贫穷但是付得起租金的市民建房子,这一起点就很高明。在这样的发展顺序中,材料供应商、工人等与建筑相关的行业循序发展,增添了许多就业的机会。紧接着,在建好的卫星城里,因为有教育、商业、医疗需求,又制造了很多就业岗位,有收入的民众逐渐增多,经济状况不断提升。
为了适应不断提高的经济水平,刘太格说服自己的上司,将组屋的名称从廉价屋更改为公共住宅。因为随着规模扩大,组屋已经不仅仅服务于低收入的群众,应该消除其内居民可能产生的自卑感。在之后的发展中,刘太格还拨出一部分地块,卖给私人开发商建比较高昂的住宅,以综合卫星城中的人员构成。
起初,刘太格担心开发商们不愿意购买卫星城内的土地,因为在之前,这里被看作是不成功人士的居住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一次招标,就得到了开发商们的热烈反应。后来刘太格意识到,人们更关心的,是完备的基础设施和便捷的交通,这些方面卫星城都已经规划完善。从初期参与时,刘太格就在设施功能上下足功夫,他没有将公共住宅当作单纯解决住房的手段。他说:“既然帮助130万以上的市民解决住房,那么工程的规模肯定是非常大的,有了这个规模,我们的使命就不应该那么狭隘。”于是,他极力从卫星城内部打造“宜居环境,凝聚社区”。每个商业中心也同时是市民中心,他都设置好广场,做好绿化工作,在提供商业服务的同时,也能给家庭出游、朋友聚会创造环境。
从整体到细微,刘太格秉持着以人为本的理念,为整个新加坡城市制定了一套X年(即大约一百年)的规划方案。如今,这套方案历经20来年的岁月洗礼,依旧彰显着新城般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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