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判断力

理性判断力,是基于形式逻辑推理能力对复杂、多因素的现象的判断力。

九年义务教育,最后又上了大专或者大学,我们受了十多年的教育,学的是什么?其实我们学的不是别的,学的就是逻辑思维。浅层的逻辑思维,即演绎逻辑和归纳逻辑,一般稍具常识的人都能掌握。如果A大于B,B大于C,A就大于C。这是演绎逻辑。对于某个行业,比如IT市场、汽车市场、金融市场,经过一定的信息搜集,总结其基本趋势或者关键成功因素,这是归纳逻辑。这里我提出的理性判断,是基于演绎和归纳的多变量统计学思维。能达到理性判断水平的,在众人中占少数,在我测评过的高、中层管理者中也低于半数。

达到理性判断境界不一定要学统计学。比如,管理学之父彼得·德鲁克(Peter Drucker),他不是学统计学的,但是,他的思维非常深刻。他的思维判断是多维度的:

第一,同时考虑多个变量的综合作用;

第二,区分因果关系和相关关系;

第三,区分线性关系和非线性关系;

第四,看出多种变量之间的交互作用。

彼得·德鲁克被称为现代管理学之父,不是毫无道理的。他总是能看到复杂的变量之间的关系,考虑的因素多。看他的文章,语言非常朴实,非常有道理。他作为一个管理学学者,经常跟企业界的人士有沟通。人家给他写信,他给人回信。跟他通信的那些企业家评价:他说的话都是大白话,他讲的道理我一看就懂,但我平时就没想到。比如,彼得·德鲁克说外包,他说19世纪办企业,你企业越全越好,什么都自己做,而20世纪、21世纪,尤其是21世纪就不能这样,你只做你最擅长做的事,其他都外包。别人都说外包是为了降低成本,彼得·德鲁克说不是。他说外包可能会提高成本,外包最大的好处并不是降低成本,而是通过外包,企业可以用最好的人做最漂亮的事。他举例说,质量控制专家专门做质量控制,如果一年里只有两个星期在做质量控制项目,那说明他在其他时间都在找项目做,或是闲着。外包给一个质量控制专家,而这个人天天做的事就是质量控制,因此,能够成为最好的质量控制专家。彼得·德鲁克就是这么认为的。

MBA能否带来收入增长

现实生活中的因果关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我的一个很聪明的同学读完了博士,在一家外企任中层管理者,他想当总经理,他说他需要一个MBA学位,于是就报考了世界前20名的商学院。当时我劝他不要去读,我说:“你已经是博士了,而且你现在已经是在一个技术部门做管理了,你要往总经理发展,不成问题。你没必要花三年时间去读一个MBA。”他说:“你看MBA毕业平均年薪100万。”我说是因果关系问题,人家入学的时候就是80万,出去的时候当然是100万,我说你进去的时候,你挣多少?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后来,他读完了MBA。我问他:“你读的MBA怎么样?”他说:“我一共花了六七十万元港币,为了读这么一个著名的MBA,结果我还是没有实现我的职业理想。”他认为,还不如花70万元买一个宝马,然后把它砸碎,听响声。这是气话。其实也没有必要,读一个学位肯定好,只是没有像他想得那么好。这是因果关系问题,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没有分清收入和读MBA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有些因果关系其实只是相关而已。比如,卖ERP软件的人会说:财富500强有80%使用ERP。这时会有几种可能性:第一,ERP促进企业发展成为财富500强;第二,企业发展到了财富500强的规模,不上ERP确实不行了;第三,由于企业发展和ERP以外的一个因素,导致企业规模和ERP之间有了相关。例如,财务和IT背景强的高管团队,一方面善于加速企业发展,另一方面乐于应用信息技术。

压力与销售业绩是什么关系

关于线性关系和非线性关系,我举一个销售管理的例子。有人说,压力越大,销售代表的销售业绩越好。但压力与销售业绩之间的关系是直线的吗?显然不是。有一位总经理跟我讲,他说,有一个老太太被一只金钱豹追,老太太害怕,在前面逃,最后这个老太太想:我活了80岁,还让一只豹子欺负?然后就站着不跑了,捡了一块石头把豹子给砸死了。总经理告诉我,你看看压力之下才能产生奇迹,他说你要对你的销售人员施加压力。销售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卖一个项目得半年,这半年一直被豹子追,别说老太太,小伙子都不行。我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图7-2 压力与工作效率之间是倒“U”形的非线性关系

生男生女

我接触过一个著名的本土企业家——日发集团的创始人吴良定,他的事业非常成功,虽然他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是,思维水平绝对达到我所说的理性判断。他说,生男生女他是这样看的:下等人家生女儿好,如果生了男孩子,娶媳妇都吃力;中等人家生男生女都一样;上等人家,生儿子比较好,生了女儿,很难说女婿是看上了她人还是看上了她的家庭。这就是对于变量之间交互作用的论证。

没有常识的人没资格做领导

常识(commonsense)听起来似乎应该人人都有点儿,其实不然。我听说一个管理大师对别人的最高评价就是:“他有常识。”commonsense是business sense的基础。说一个经理人没有business sense,简直就是骂他,如果说一个经理人没有commonsense,那就是侮辱他的人格了。

学文科的人对学理科的人有偏见,学理科的人对学文科的人也有偏见,偏见的焦点就是认为对方没有常识。把盖洛普请进中国的方晓光,倡导盖洛普的分析师要有文科思维,网易的创始人丁磊不喜欢招学文科的人,认为他们没有逻辑。我发现,男人普遍比女人在机械和仪器方面有常识,而女人普遍比男人在做饭和颜色识别方面有常识。但总的来说,女人由于种种原因,平均来讲比男人缺少常识,所以,这也是女性成为领导人比例较低的原因之一。我接触到的卓越的女性领导人,无一例外都比普通男人更具常识。说实在的,在我看来,她们一点没有女人那种对世间万物的天真幼稚和对男人的经济依赖。

理性判断的心理学

在智力对领导力的意义受到挑战的今天,智力仍然是战略思维的基础和关键。早在20世纪70年代,麦克里兰就提出“测评素质而非智力”。后来丹尼尔·格尔曼又提出“测评情感智力而非智力”。似乎智力对于领导力来说,远不如非智力因素重要。然而,著名领导力培训师波斯纳(Barry Posner)的调查发现,大众认为领导人必备的几个品质之一就是智力。

目标—手段思维可以很快培养,但理性判断力的提升非常缓慢,因为这种判断的基础是一个人的智力。

关于智力的心理学研究,有两个人的贡献必须提到。第一个人是提出智力g因素的查尔斯·斯皮尔曼(Charles Spearman)。我们目前测评智力,无非通过图形推理、语言能力、数字能力、记忆力等测验。这些测验号称智力测验。但是,这些测验并非直接测评智力,智力是所有这些不同性质的测验所共同的潜在因素。他的一个比喻就是g因素相当于人的精神活动的功率。

第二个人是路易·塞斯通(Louis Leon Thurston)。他通过因素分析发现智力有7种成分:

(1)语言理解;

(2)语言流畅性;

(3)归纳推理;

(4)空间形象化(几何图形的心理旋转);

(5)数字;

(6)记忆;

(7)知觉速度。

我认为塞斯通通过这7种智力成分给智力下了一个最好的定义,但是这个定义并不完整。因此,罗伯特·斯登伯格(Robert Sternberg)提出了实用智力的概念(practical intelligence),霍华德·加德纳 (Howard Gardner)提出了多元智力概念。老子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人者智”,相当于加德纳的人际智力(interpersonal intelligence);“自知者明”,相当于加德纳的内省智力(intrapersonal intelligence)。迈尔等一批学者(Mayer,Salovey,Caruso)和丹尼尔·格尔曼(Daniel Golman)提出情感智力概念(emotional intelligence)。可惜,格尔曼对情商的定义过于宽泛,几乎无所不包,因而失去了这个概念的实用价值。

我认为,塞斯通的7个智力成分并不完整,还缺少3个成分:对社会或者人际环境的理解能力(人际理解力)、对自我的认识能力(自知力)以及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意志力)。塞斯通的“语言理解”和“知觉速度”也许与人际理解力有点关系,但是,自知力和意志力则是塞斯通的7个成分中没有涉及的。我们不妨在塞斯通的清单上加上3条:

(8)人际理解力;

(9)自知力;

(10)意志力。

这样,智力的概念就比较完整,也就用不着另辟蹊径,推出什么情商或多元智力之类新概念了。

智力是由先天遗传还是由后天环境决定的? 肯定的答案是:都是。不肯定的是:多大程度上是遗传决定的? 多大程度上是环境决定的? 智力的遗传决定论和环境决定论之间的争论到现在没有一个结果。心理学家折中的观点是:遗传决定了智力发展的上下限,环境决定了智力发展到上下限之间的哪个点。我个人的观点是,遗传的作用远远大于环境的作用。我发现后天的教育和工作经验基本上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智力。许多心理学家通过统计分析的方法估计,遗传的作用在60%～80%之间,环境的作用在20%～40%之间。研究证明,智力不仅影响一个人在世俗意义上的成就(例如,社会地位和收入),而且影响一个人的社会适应能力(例如,入狱的比例),甚至生死的概率(智力高的人活得长,不容易出事故)。

测评工具箱

【日常观察】

一般而言,学文科的人理性判断不如学理科的,这是选择和训练所致。当然有不少例外。很多学文科的人思维的一个弱点,是以偏概全,就是以一个特例来否定一个普遍规律。我姑且把这种弱点称为“文科思维”。例如,对于一项心理学研究发现——男性比女性更加主导,女性比男性更加关心别人。“文科思维”会用一个反例否定这个一般规律。他们会说：我认识的一个女性非常主导,我认识的一个女性非常不关心别人。很多具有“文科思维”倾向的人学了理科,结果往往在做论文的时候非常痛苦。

【访谈法】

记住姜太公的话：“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事先准备好一些有挑战性的商业问题,跟他钻牛角尖,跟他抬杠,看他是否能自圆其说。注意：要看他的内在逻辑,而非表达能力。姜太公前面还有一句：“问之以言,以观其辞。”这是考察沟通能力的,不在此列。

我经常问有MBA学历的人这样一个问题：在MBA课程所讲的概念中,你觉得哪些在实际工作中比较有用,请讲一个例子。好多人居然一个例子都想不出来。

【心理测量法】

瑞文图形推理测验(Raven’s Progressive Matrices)：最初是为了测量 Spearman的智力 g因素而开发的,能有效排除语言文字能力和文化偏见的干扰,目前用于测评概念思维(conceptual think-ing),即发现事物之间共性的能力。有三个版本：

彩色瑞文(Colored Progressive Matrices)：儿童和特殊人群。

标准瑞文(Standard Progressive Matrices)：6～80岁的普通人。

高级瑞文(Advanced Progressive Matrices)：中等以上青少年和成人。

管理者使用高级瑞文,分计时和不计时两种,计时的时间限制为45分钟。以下是瑞文测验的题目样本。

华生—格莱仕分析思维测评(Watson-Glaser Critical Thinking Appraisal)：目前世界上商务领域应用最广。目前尚无中文版。60分钟时限,80道题目。

例题：阅读以下文字

200名十几岁的学生自愿参加了在某中西部城市举行的周末学生大会。在会上,大家讨论的话题是种族关系和实现世界持久和平的方法,因为这些问题是他们所选出的认为是当今世界的关键问题。

任务：判断以下每一句话属于T、PT、ID、PF,还是F。

T 肯定正确　 PT　可能正确

ID 信息不足　 PF　可能错误

F 肯定错误

1.这些参会的学生作为一个群体,比其他多数同龄人更关心广泛的社会问题。

2.这些学生中的多数人事先并未在他们的学校里讨论过这些问题。

3.这些学生来自全国各地。

4.学生们主要讨论了劳工关系问题。

5.一些十几岁的学生感到,讨论种族关系和实现世界持久和平的方法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