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铁路秩序

第五节　重塑铁路秩序

世界上的一切都必须按照一定的规矩秩序各就各位。

——莱蒙特

1879年，长期困扰美国经济的大萧条终于结束了。伴随着经济复苏和其他领域经济恢复正常，美国的铁路建设又开始兴旺起来。这似乎成了美国经济的一个怪圈：从19世纪20年代到70年代，每次经济的大发展都伴随着铁路的大跃进，投机者把大量的金钱投资到这一领域，他们都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取更多的钱，结果泡沫越吹越大。当泡沫破灭的时候，大萧条便降临了，从而导致经济的全面萎缩。然而，当危机过后，人们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疯狂地投资铁路，致使泡沫再次被吹大，直至新的危机到来。这一次，在美国刚刚从1873年的危机中复苏过来的时候，铁路又迎来了建设高潮。在19世纪80年代的十年里，美国共铺设新铁轨7.5万英里，比世界上任何地方，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十年所建造的铁路都要长。修建铁路需要大量的金钱，没有几家银行有那么大的实力为其融资，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是少数有能力为铁路公司融资的银行之一。

经过1873年的大萧条，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既赢得了经济利益，也获得了良好的社会形象，约翰·皮尔庞特·摩根更是美国商业界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但这远不是约翰·摩根事业辉煌的顶峰，它只不过是一个铺垫，他的辉煌生涯是从1879年11月开始的，尤其是当摩根银行与范德比尔特的纽约中央铁路公司建立联系之后。当然，他的事业还是和他的父亲、老银行家朱尼厄斯·摩根连在一起的。

1879年，约翰·摩根收到了威廉·范德比尔特的一封求助信。这位范德比尔特是老海军准将范德比尔特的儿子，是约翰在第40大街的邻居。

当美国铁路业兴起的时候，老范德比尔特集中精力和财力把几家小铁路公司合并了，改组成了著名的纽约中央铁路公司。这个公司有着从纽约一直延伸到芝加哥的铁路。中间经过石油、钢铁和煤炭的主要产地，是黄金线路。老范德比尔特去世时，把纽约中央铁路公司75%的股票留给了威廉·范德比尔特。威廉并不想管理这份庞大的家业，他希望找到一个合伙人接手纽约中央铁路公司。他考察了美国金融界，认为约翰·摩根是最合适的合伙人，约翰为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和美洲博物馆所做的工作以及各种各样的慈善捐助给小范德比尔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约翰在伊利铁路之争中的表现，以及萨斯奎汉那铁路之争、为政府军队支付薪水等行为更是令他钦佩，而且约翰·摩根不仅在美国有良好的声望，还与英国银行关系密切。这一切都使约翰成为小范德比尔特的不二之选。

但是以约翰的力量，收购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还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邀请在伦敦的父亲与他共同完成这宗巨大的交易。1879年11月2日，摩根父子来到纽约，与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当家人范德比尔特会面，以商议最好的策略。范德比尔特告诉摩根父子他已经决定售出大部分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但他希望交易能秘密地进行，以维持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现行的股价。

为了这次交易，摩根银行悄悄成立了一个国际辛迪加，由摩根父子牵头，成员甚至包括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代表，杰伊·古尔德也参加了这次交易，这标志着铁路之战真正结束。整个行动都是秘密进行的。辛迪加以每股120美元的价格买进15万股，绝大多数的股票都是伦敦的摩根公司在英国销售的。这部分股票在纽约交易所里的市价是135美元，银行家们获利200多万美元。随后，辛迪加又以同样的价格销售了10万股。范德比尔特拥有的近一半的股份被出售了，他在该公司的股票份额减少了，他也就不再是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最大的股东和唯一的老板了。

这一交易一直到1879年11月26日，所有的秘密的股票交易都完成后，才正式对外公布。消息立即传遍全国，华尔街为之震动。整个金融界震惊了。1879年11月29日的《商业与金融纪事》报道说：“这个礼拜，华尔街的人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纽约中央铁路-哈德逊公司的股票交易。”

成功发售了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是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至今为止所做的最重要的一笔生意，因为这个举动，铁路的控制权由小范德比尔特转到了董事会手里，约翰在董事会占有了一席之地，他还把自己的两位叫古尔德的盟友安排进了董事会。从此以后，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在整个金融界有了巨大的潜在影响力。

从伊利铁路之争，到奥尔巴尼-萨斯奎汉那公司争夺战，约翰看到了铁路业的无序造成的混乱，也一直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现在，机会来了。此时的约翰不仅仅是个跨国银行家，他已经成为强大的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董事，虽然还不能控制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但他希望通过一种联合体的方式制止争斗。1880年2月，约翰召集了纽约中央铁路公司、伊利铁路公司、沃巴什公司的高级合伙人在纽约开会，目的是制定铁路建设的长期规划，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对铁路进行瓜分以替代无休无止的争斗。他希望能在铁路方面制定一些大家都能遵守的规则和秩序。这本应该是由政府出面进行的事情，约翰·摩根却以私人银行家的身份做起了这件事。

建立规则和秩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尤其是在当时那么混乱的状态下，而那时美国的经济还不稳定。1881年初，金融恐慌再次袭击了美国市场，恐慌形成的威胁使刚刚复苏的美国经济大有倒退之势，作为一个银行家，约翰·摩根竭尽全力挽救危机，试图在危机中发现机会。

1880年，约翰·摩根成为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董事以后，就开始为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操作债券发行业务。在1873年的大恐慌中，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拖垮了为它投资的杰伊·科克公司，此后便开始了漫长的重组，经过重组，他们对企业的资产和负债进行重新的划分，并进行结构调整；重组会显著改变企业的组织形式、经营范围或经营方式，使企业以新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1880年，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牵头和几家大银行组成了一个银行辛迪加，为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成功发行了4000万美元的铁路债券，第二年，他又组织了一个辛迪加，出售了北太平洋公司2000万美元的债券。通过向公众发行债券，北太平洋公司拥有了资金保证，最终在1883年建成了著名的威豪肯-布法罗铁路。约翰·摩根在北太平洋铁路公司董事会中也拥有了一个席位。

1883年，从威豪肯到布法罗的铁路通车了，西岸铁路公司开始运营，随后，西岸铁路公司和纽约中央铁路公司便开始了一场价格大战，双方都拼命地降低车票价格、运输价格，结果两大公司都亏损严重，导致股票贬值。当西岸铁路公司股票价格降低的时候，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开始吸入西岸铁路公司的债券，到1885年，西岸铁路公司破产，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接管了西岸铁路公司，随即与纽约中央铁路公司展开竞争。管理者们无视规则，对那些业务量大、利润丰厚的大公司收取低廉的运输费用，却对业务量小的公司以及没有关系的客户收取惊人的高价。这显然是不公平的，最终受伤害的还是铁路公司本身。事实上，两个公司都在亏损，股票都在下跌。

约翰·摩根必须维护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利益。他首先劝说小范德比尔特买入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股票，结果投资者的信心大受鼓舞。但是，两大铁路公司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1885年7月的一个炎热早晨，约翰邀请了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总裁乔治·B·罗伯茨和副总裁的侄子弗兰克·汤姆森登上了“海盗号”，他们将在那里进行一场谈判。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外事总裁昌西·迪普也参与了这件事。

不知情的人也许认为几个人离开酷热的费城，可以愉快地放松几个小时，但实际上他们肩负着使命，那就是制定一项协议以便终止当时最危险最可怕的铁路公司之间的竞争。无序的竞争是可怕的，没有一方会最终获益，想要消除这种状态就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充当调停者的角色，这个人必须具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和足够的经验。那年，约翰·摩根48岁，他在商界已经拥有了非常高的地位，他愿意担负起协调美国各个铁路公司利益纷争者的角色。

实际上，约翰·摩根不仅是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董事，他的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也一直在为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提供资金，两大铁路公司的恶性竞争最终也会伤及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的利益。这场愚蠢的战争必须尽早结束，铁路运输业必须维持良好的秩序，这不仅仅是约翰·摩根的想法，也是很多有正义感的人士早已意识到的。

当约翰·摩根的客人们在游艇的甲板上坐好以后，约翰说他们达成的协议十分简单：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要放弃西岸铁路公司的所有股权，由纽约中央铁路公司接管。作为对等条件，纽约中央铁路公司也要将南宾夕法尼亚铁路的控制权交给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按照这项协议，两家公司之间的冲突可以解决而都不吃亏。在约翰·摩根看来，这是一个比较公平的协议。

罗伯茨、汤姆森、迪普和约翰四个人在“海盗号”游艇里交谈着，讨论、争辩、推理、反驳。约翰大多数时间都抽着古巴雪茄沉默地坐着，他想充分理解他的客人们的想法，了解他们的感受，然后找到和他们沟通的最佳方式。只有当他们的商议陷入僵局的时候，他才大声地插几句话。但妥协一直没有达成，约翰·摩根要完成自己的既定任务似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始终不放弃，很多优秀的人都是这样，关键处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有的人坚持下去，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于是他就赢得了成功，也赢得了未来。

约翰·摩根就是这样的人，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事情是否成功。晚上七点半，“海盗号”在新泽西州的码头靠岸。在客人都该散去的时候，最固执的罗伯茨开口了：“我同意你的计划，完成自己的那一部分。”两大铁路公司之间这场无硝烟的战争结束了。和解条约签订以后，两大铁路公司之间的纷争暂时停止了，约翰·摩根也赢得了巨大的声誉。他被人们誉为总设计师，他的权威被神化了，铁路领域一场持久的和平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