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创业型大学组织变革的路径研究

美国创业型大学组织变革的路径研究

陈霞玲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校管理教研部、博士）

各位老师：

谢谢大家！谢谢农林大学给我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能够在这里跟大家交流我的一些研究。我研究的题目是《美国创业型大学组织变革的路径研究》。

创业型大学作为一种新型的大学发展模式，是一般水平大学走向高水平大学的有效路径之一，对于我国地方高校的内涵式建设和可持续性发展尤其具有重大的借鉴意义。创业型大学理论是介于抽象的统一性理论（即新公共管理理论）和具体的经验性描述（部分大学管理实践）两者之间的一种暂时性的过渡状态的理论。目前，创业型大学还是一种局部社会现象，创业型大学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创业型大学理论是对这种局部现象的一般性陈述，是一个发展中的理论，即美国社会科学奠基人莫顿提出的中层理论。随着创业型大学实践的发展，在经验和理论相结合的研究中，即局部实践—理论提炼（解释局部现象）—指导实践—理论提炼（解释普遍现象）的循环反复过程，创业型大学理论有望收敛成为一个系统性的普遍理论，即“重大理论”。那时，创业型大学就可能发展成为一种类型。创业型大学是未来大学发展的趋势之一。

我通过案例研究对局部现象进行分析，选取美国创业型大学的案例进行研究，因为美国是世界上创业活动最为频繁的国家，美国有很多从教学型或教学研究型大学通过创业型大学道路、发展成为研究型大学的例子。目前关于美国创业型大学的研究，主要是集中在诸如MIT、斯坦福等研究型大学的创业活动上。研究的是从研究型大学走向创业型大学的发展模式。埃兹科维茨将美国大学从研究型大学走向创业型大学的这种模式称之为线性模式，而从教学型或教学研究型通过创业型大学道路再发展成为研究型大学的方式，称之为非线性模式。目前对于美国创业型大学发展的非线性模式的研究并不多，但是创业型大学发展的非线性模式更值得我国大学借鉴。

案例的选取主要遵循三个原则：（1）一般水平的新兴大学，选取的案例必须是教学型或教学研究型大学。（2）通过创业活动在较短时间内取得成功的大学。本文选取的案例大学必须是那些面向社会、服务社会，最后能够推动社会发展，进而引领社会发展的大学。并且在这一过程中，大学的学术得到了创业互动的反哺，大学的学术水平在短时间内有了较快较好的提高。大学能够较好地利用或是发挥自身的优势，满足社会经济发展需求，并进而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引擎，导致了一个产业的兴起或者是使一个相对落后的地区发展起来，大学成为该产业或该地区知识经济发展的中心。（3）公立大学，美国公立和私立大学运行模式差异较大，美国私立大学没有得到政府的财政性拨款，主要以市场模式运行。私立大学从事市场化行为的动力和影响因素与公立大学不一样。公立创业型大学组织变革对我国大学更有借鉴意义。

本文主要探索的是美国教学型大学如何通过创业型大学的发展道路成功地发展成为研究型大学，集中在创业型大学发展过程中的组织变革特征。在管理学中，组织变革指组织结构及组织内部权力关系的改变。创业型大学组织变革是指大学为了实现创业战略目标，对组织结构、组织内部权力关系、组织意识形态和文化等方面做出的调整和变革，以使大学各子系统和组织成员的行为更好地配合大学创业战略的实现。本文主要从组织结构和组织行为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成立于1963年的中佛罗里达大学（University of Central Florida，UCF）可以看作是美国创业型大学的典型代表。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它还是一所相当于四年制社区学院的教学型大学。在短短的二十多年间，中佛罗里达大学已经发展成为一所研究密集型大学，被誉为美国成长最快的大学。该校被《普林斯顿评论》列为美国最好的361所大学之一、美国前50名最有价值的大学之一；在《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蓬勃发展大学”中，名列第四；被卡耐基基金会评为高研究活动的机构。UCF的转型，是从1992年第四任校长John C．Hitt上任开始的，他使UCF成为美国的领先合作性大学，同时也成为中佛罗里达地区进步与繁荣的代名词。1992年，在充分考察其所在地奥兰多地区经济和产业发展的基础上，UCF提出了建立“全国领先的都市合作型大学”的愿景。“都市型大学”是指大学要为奥兰多市和佛罗里达中部地区培养人才，解决当地紧迫的社会问题，满足佛罗里达州中部城市经济、文化、人才、环境和社会的需求。“合作型”是指UCF要和全体教师、社区、社会团体、个人等合作，一起解决社会问题。因为作为一所新兴大学，UCF并没有独立解决这些重大问题的能力，因此大学积极寻求与当地的产业、政府等外部组织建立合作关系，致力于建立“合作型大学”。现任校长Hitt在1992年的就职演说中，就发誓要“建立一个与社会成为合作伙伴的‘伟大大学’”，并认为这是UCF走向成功的关键。

一、组织结构变革

（一）建立一个强大的行政领导核心

首先，大学在诸如管理学生事务和招生、财务、研究与商业化、校友与发展等的传统行政部门之外，建立了专门负责创业战略规划、对外合作关系营建、对外宣传与营销等的校级组织，这些组织相当于公司的企划部、公关与广告部，发挥着创业谋划、广告与营销等功能；其次，大学还有意提升了这些行政负责人的领导层次，将这些部门的负责人任命为副校长，使他们成为大学的领导核心。在UCF设有1位大学校长和12位副校长，12位副校长中，除了教务长和主管研究、医学事务、招生、财务的5位副校长外，另外7位副校长中，有4位负责大学关系、1位负责体育、1位负责法律、1位相当于校长办公室主任。这13位领导是UCF最高级的领导团队。这个领导团队每周会面一次，共同讨论和决定UCF发展的重大决策。

负责大学关系的4位副校长分别是：（1）负责战略、市场营销、交流的副校长，负责大学战略的制订和大学与外界的交流、沟通、宣传，在其下面设立了大学战略规划、大学分析和规划办公室，负责制订大学的战略发展的规划。（2）负责大学关系的副校长，主要负责发展和维持有助于大学成为全国领先的都市研究型大学目标的个人和团体，包括地方和州及联邦政府的官员、商会、地区的企业、社会组织、政府机构、经济与区域商业发展理事会和委员会、意见领袖、邻近的团体等。（3）负责社区关系的副校长，负责培养、维持和加强大学与为它服务的各种公众之间的关系，这包括创造和实行一些以社区为基础的方案，以增加大学关键的外部团体对大学的认识和了解。（4）负责发展与校友关系的副校长，主要负责提高大学与校友、朋友、教师、员工以及社区合作伙伴的关系，这个副校长同时也是UCF基金会公司的CEO——负责筹款和接受捐赠的组织。UCF设立4位处理大学关系的副校长，这反映出UCF非常重视大学发展的战略规划、对外合作关系的经营和大学外部形象的塑造。这几位校长都是大学的全职人员，大学鼓励发展对外关系的副校长及其员工，积极参与校外活动，到校外的其他政府、非营利性组织、商业协会等有利于大学发展的组织中进行兼职。

（二）校园资产经营公司

校园资产的经营，一直都是创业型大学创收的重要来源之一。UCF成立了6个具有法人资格的独立公司来专门经营大学的慈善事业、会议中心、体育运动、体育场、卫生设施等，每年为大学提供大约10%的收入来源，是大学有力的创业单元。这6个独立法人公司分别是：（1）UCF基金会公司（UCF Foundation，Inc．），（2）UCF研究基金会公司（UCF Research Foundation，Inc．），（3）UCF运动协会公司（The UCF Athletics Association，Inc．），（4）UCF会议中心（The UCF Convocation Corporation），（5）金骑士公司（The Golden Knights Corporation），（6）UCF金融公司（The UCF Finance Corporation）。

表1　UCF独立法人公司

续　表

资料来源：根据UCF大学网站整理而成。

将大学的医疗设施、体育场、会议中心等的固定资产交由独立的法人公司进行管理和经营，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私有化大学的资产。私有化是市场化的前奏，私有化导向市场化。首先，这些独立的法人公司，面向市场进行经营，经营范围不仅局限于校园，还包括大学所在地区的居民，为大学所在地区居民提供服务，这样，大学所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与大学的收入关系密切。其次，财务独立核算，这些公司是自负盈亏、自主经营的机构，每年都要面临着业绩考核，UCF的这些独立法人公司的财务报表都要通过独立注册的公共会计师进行年度审计。再次，作为一个独立的机构，它也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可采用更多经营策略，以主动的姿态去运行。

UCF成立这些独立的公司来经营大学的基础设施，除了创收之外，更大的动力是大学财政的紧缺。作为一所年轻的教学型大学，UCF并没有多余的资金来进行校园内部基础设施的建设。大学成立这些独立的法人公司，是为了筹集大学的资金并进行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管理。在建造这些独立公司经营的基础设施时，UCF没有进行任何资金投入，宿舍楼、竞技场、骑士广场、体育场等基础设施的建立资金，全部来自这些独立法人公司的融资。这些法人公司通过向私人金融市场贷款，建设大学的这些基础设施，然后对这些基础设施进行经营，通过自主经营的收入，来偿还贷款、支付日常运行，并维护基础设施。

（三）建立集学术和创业为一体的组织体系

各院系和校级跨学科研究中心是UCF进行创业的主要单位。在UCF，不仅存在置于各个学院之下的研究组织，同时，大学还在校级层面上建立了7个跨学科研究中心。

这些校级的跨学科研究中心，是一个集学术和创业为一体的组织体系。它不仅是大学重要的学术力量，引领了大学的研究发展方向，同时还是大学获得联邦政府、州政府和私营企业科研资助和合同的重要机构，是大学进行学术创业的主要场所。校级跨学科研究组织是UCF科研收入的第二大来源，而且这些校级研究中心的创收占学校科研收入的比重逐渐增加，从2003—2004财年收入的15．46%发展到2010—2011财年的37．66%。

图1　UCF各类组织获得外部科研资助与合同变化情况

资料来源：根据UCF研究发展与商业化办公室各年度报告整理计算而成。

这些跨学科研究中心主要有以下特点。

（1）根据研究主题组建。研究中心所有的研究团队、特殊项目和设备，都是按照研究领域组合在一起，而不是按照学科。这些研究所的建立就是集中在那些能够产生巨大经济效益（资本密集型）的领域，开展的往往是大型的校外科研项目。研究为的是解决某一领域内的问题，而不是基于学科的纯知识探讨。

（2）开展的是学校重点发展战略领域的研究。这些重点领域往往是和社会对接的有较大市场潜力的领域。创业型大学并不能在所有的学科领域都达到领先水平，所有的研究领域都能够与社会对接，而是在一些关键的领域内进行创业。这些重点发展战略的选择往往是结合了大学已有的研究基础和大学所在地区经济发展的需求与产业布局情况。UCF校级研究中心开展的项目主要集中在与佛罗里达地区经济发展需要相一致的技术，其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连接大学与奥兰多及佛罗里达其他地区经济和产业发展，满足佛罗里达地区经济和产业发展的需求，促进佛罗里达州中部经济增长和工业的发展。UCF提出要在研究生教育和科研的重点项目上达到国际的优秀水平，这些校级研究中心就是实现这一战略目标的重要手段。

（3）研究中心是大学创业的先锋队和主力军。这些跨学科研究中心是大学与外部组织进行合作的重要场所，是连接大学研究与产业发展的主要桥梁。这些研究中心并不是建在校内，而是坐落于校园旁边的科技园。UCF的每一个研究组织都和校外的组织建立了长期的合作网络。大学与其他校外组织，特别是佛罗里达州的产业合作，向产业、政府和大学的合作者提供寻找解决复杂、多方面问题的资源。如UCF的光学与激光研究教育中心，目前已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产业合作伙伴计划，会员有63家公司，与这些公司都保持了多年的合作关系。

（4）研究中心是大学内部学术资源的整合者。校级研究中心通过与校内的院系教师开展合作、吸纳研究生到研究中心进行学习和研究，不仅引导大学学术创业的主要方向，而且还利用和转化传统基础学科的学术资源，来进行创业。

（5）研究中心是一个跨学科研究和教育中心。这些校级研究中心能够有效地打破院系之间的学科壁垒，成为引导和开展跨学科研究的主要场所。首先，这些研究组织本身就是一个开展跨学科研究的主要场所，除了本身的研究人员外，还聘请其他学院和系部的教师来开展研究，或者是与院系的教师进行合作，一起开展研究，还为校内的其他学术组织提供跨学科研究的设备，同个研究领域的，来自不同学院、系部的教师都能够参与和使用；与院系合作，提供跨学科研究教育。学生由传统学科进行招生，在传统学科中设立和研究所研究领域相关的研究方向，学生入学后，再到这些校级的研究中心进行某一领域的研究和学习；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被院系聘任，给学生上课。

美国创业型大学的研究中心是一个开展研究的实体，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这里有大量的全职研究人员，教师不仅在这里开展研究，还为学生提供上课课程，是研究生培养的重要场所。以UCF的纳米科学技术中心为例，目前，该中心共有11名全职教师，这些教师的人事关系都在这个研究中心，他们在校级研究中心评职称和获得终身教职。这更像是一个系部，它和系部的主要不同之处，是它下面没有专业，没有提供学位的权力（招生权）。这是一个以研究中心命名的系部。

二、组织行为激励

（一）激励、引导基层学术组织与教师参与创业的积极性

创业型大学将教师和基层学术组织的利益植入大学的创业目标中，让教师和基层组织的利益与大学的发展目标一致。总体而言，教师更加看重精神上的满足，而不是物质利益的获得。教师的精神满足主要指组织和同行对教师行为的认可程度，以及教师是否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美国创业型大学把教师的创业行为纳入教师正常的工作职责中，创业能力已经成为教师学术晋升和年度评估的标准之一。创业型大学充分发挥了资金的杠杆调配作用，通过为教师提供创业的种子和匹配资金，把对教师的物质激励、学术追求和创业设想捆绑在一起，引导教师开展创业。如果大学拨出一部分资金，设置一个项目，只支持医学和工程学的合作，那么医学院和工程学院的教师就会自动地连接起来。如果大学设立了专门为教师和企业合作提供匹配资金的项目，那么富有创业精神的教师就会感知到这个机会，积极主动寻求与企业合作的机会。

物质激励是促进基层学术组织参与创业的有效手段。创业型大学进行财政分权，通过建立一个与经济创收直接挂钩的资源分配方式，让基层学术组织参与其成员的创收分成，极大地提高了基层组织参与创业的积极性。基层学术组织把自己看成是相对独立于大学的小集体，把教师看成是他们集体中的一分子，而不只是大学的一名教师。基层学术组织将个体教师组合成多个研究团队，开展组织化的研究和学术创业。

（二）为创业行为提供制度化的支持与服务

大学为教师创业提供制度化的支持与服务，能够极大地提高教师创业成功率。在创业初期，教师往往缺少创业的技能，大学为教师提供制度化的创业支持和服务，有利于消除教师创业的畏惧心理，增强教师的创业技能。创业型大学校级组织不仅是创业战略的提出者，还是创业的引导者、管理者，甚至是执行者和实施者。大学层面首先要提高自身创业的技能，行政人员的工作变得越来越专业化和职业化，出现了专门为教师提供创业支持和服务的研究团队。这种服务不是教师向大学购买，而是大学对教师的无偿提供，因为创业已经成为教师的本职工作内容之一，那么为教师创业提供服务与支持，也是大学的本职工作。

（三）整合创业、行政和学术的组织文化

追求卓越的创业文化、服务性的行政文化、注重合作的学术文化是创业型大学组织文化的主要特征。创业文化不仅表现在大学自我依赖、自力更生的冒险商业行为上，还表现在创业型大学服务社会、推动社会、引领社会的雄心和对卓越成功的追求上。在这种创业环境的影响下，大学的行政和学术文化也发生了变化。大学的行政人员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官僚，而是教师创业的支持者。行政部门的工作，不再执行行政要求和规章制度，而是教师工作的服务者。大学的科研，不再是教师个体的单干行为，而是以组织的形式开展组织化的研究。同时教师之间的跨学科跨部门合作非常频繁，形成了一种合作性的学术文化。这三种文化都紧紧地围绕在创业型大学的创业战略规划之下，整合在一起，构成了创业型大学独特的组织文化。

总之，美国创业型大学建设往往从制订一个创业战略开始，然后再进行组织设计、创业行为的引导与激励，提供创业支持与服务，最后进行组织文化建设。越往内，组织变革越显性，越容易，效果越小；越往外，组织变革越隐性，越困难，效果越大。从创业行为引导与激励开始，创业型大学逐步进入内涵式建设阶段，组织变革也会变得非常困难，但是对创业型大学建设的影响会越大。

谢谢！我的汇报就到这里。